过了好久好久，陈寂安才嘶哑地问道：“那怎么办，要不要去找蓝香？”

    庄零不说话。

    这时，一直保持沉默的邓风紫出声了：“当天晚上，老头就带着英子她爸来挑人了，英子她爸看上了蓝香，所以整夜偷窥你们，跟英子要了蓝香之后，英子就杀了其他人，我认为，这件事已经覆水难收，要怪就怪她自己，不守妇道，为了寻求保护极尽能事地讨好你，结果却勾引了厉鬼。”

    陈寂安听完邓风紫的话，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新的一天到来了，浓浓的黑夜却没有散。

    庄零和邓风紫围着大桌坐着，二人脸色在黑暗中看不真切，却本能地流露着一丝严峻之态。

    “如果挑完蓝香后就杀人，那英子为什么留下我们几个？”邓风紫在黑暗中的脸廓突然朝向了庄零。

    庄零也转头看向她，随意道：“冥婚也要贺客吧。”

    瞬间，邓风紫乌黑瞳仁周围的眼白刺目一闪：“你认为接下来要举行冥婚？”

    “不知道，我猜的。”庄零心烦不已。

    邓风紫瞬间压下了密如蒲扇的眼睫，二人各自坐着，等待天明。

    天亮后，陈寂安从楼上下来，征求庄零意见，庄零点点头，三人一起展开行动。

    等他们回到那间破庙后，怎么也没找到蓝香，而随身携带的行李也全体消失了。

    这个结果应验了庄零的推测。

    英子抓了蓝香去给她爸配冥婚，那蓝香会在哪里？庄零有些走神，陈寂安忽然走过来，哀叹一笑，随即又释怀了似的，说了声：“你们说的对，事已至此，无能为力了。”

    邓风紫瞅着陈寂安，忽而黑网纱后的红唇便露出了一个冷笑。

    离开破庙，三人走向山中，天空阴沉，不时有风声刮过密林，脚下的声音沙沙的，相较于庄零和邓风紫，陈寂安明显有些失意，埋头前行，倏忽之间，前方密林传出小老头的声音，三人顿时一愣。

    “他在跟谁说话？”

    惊疑间，三人已经闪身躲藏到附近一棵大树根后。

    很快，小老头就从密林中出现了，令他们感到毛骨悚然的是跟小老头并肩行走的那个东西。

    无头尸直立前行，身上竟然穿着蓝香的皮草大衣和高跟鞋，只是头部被夷为平地，看起来格外惊悚，而小老头竟然跟这个装束像人的无头尸走在一起，并且还在谈话：“老爷的婚礼已经安排好了，村民们也都收到通知了，今天晚上大家都会来祝贺老爷新婚。”

    无头尸不能说话，所以小老头咯咯笑着，继续有讲有笑地一路前行，导致毫不知情地从三人身边路过。

    等无头尸和小老头消失，三人从树根后出来，均脸色沉重，陈寂安道：“蓝香果然被抓到了，她在那个屋子里。”

    邓风紫直言道：“一个骚货而已。”

    “……”陈寂安哑然。

    天色又阴沉了几分。

    到了暮色时分，那个屋子亮起通明灯火，在整个深山中如同宫殿一般光芒万丈，络绎不绝的村民前来道贺，牠们全部来自于山坡上的坟墓中，骷髅头底下穿着时髦的衣服，仔细一看，竟是丢失的行李中的物件。

    庄零三人躲在林深之处，观摩着这场怪诞的表演，当他们看到大批的村民从半山腰下来，都感到丝丝凉气冒了出来。

    “这些都是死去的村民。”邓风紫悄声说道。

    路过密林的人影密密麻麻，远观令人震撼，荒山许久没有这般热闹。

    除了一颗在地上跳跃的头颅引起三人注视之外，他们还看见一只拴着皮绳，像狗一样在地上爬动的身影，等这只怪物靠近的时候，牠的主人拉扯皮绳，使得牠回头一下，这一下让庄零三人都看清了，那张脸是庄零在屋子火炉燃烧的灰烬中寻到的结婚照中的英俊男人。

    但牠的脸也不完整，嘴角剪开，导致舌头垂出嘴角，倒是很像狗的形象。

    拉着皮绳的主人，正是无头尸！

    庄零三人惊骇不已，他们紧盯着无头尸牵着人狗怪物，连呼吸都憋住了。

    很快，大批的贺客到了那幢漂亮的屋子外。

    那间屋子屋门敞开，每一间房都点着灯，窗户上透着血一般的光泽，欢声笑语自屋中宣扬出来，贺客们进门的时候一条浑身炭黑的影子站在那儿，弯起了让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等到村民们都入屋之后，庄零三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了屋角，令他们没想到的是，此前住在三楼的那对新婚夫妻中的妻子，如今正躺在入屋的三道台阶旁，肚腹已被撕开，周小萌的头颅正埋在血泊之中，津津有味地吸食着像米线一样的肠子，很快，无头尸走了出来，她把周小萌捧高到自己断颈处，一经连接，便张开触角般的肉筋，大肆吞咽上方给她的食物。

    三人胆寒心颤，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吉时开始，无头尸放下周小萌，转身进屋参加婚礼。

    庄零三人立刻升起上半身，从窗口处往内偷窥，猛地一眼，就看见从楼梯上走下来的新娘子蓝香。

    她穿着最红的一套衣裳，两个面颊涂着圆饼般的胭脂，嘴巴上的口红鲜艳欲滴，两眼却含着恐惧的泪水，在小老头的推搡下，不断地迈出筛糠般的双腿，最终抵达了仪式的地方——客厅正中央，那儿站着一个浑身被烧成炭灰的人形，身上也没有衣物，应该是生前烈火焚身，死后余热炙烤，无法覆盖衣物，牠的嘴巴咧着，能看见里面有一条猩红的舌头。

    新娘子来到牠的身边后整个人软成了一摊泥巴，小老头眼疾手快地抓住，强摁她的头，与炭人行了交拜大礼，众贺客欢乐鼓掌，那颗头颅开心地像篮球一样弹起弹落，在乐声中，炭人抱住牠的新娘。

    “没想到还是个色鬼。”窗口处的邓风紫看着蓝香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坠落。

    当牠试图掀起新娘的衣角时被无头尸制止了，大家发出了轰天的笑声。

    接下来便宣入洞房。

    起哄的贺客们跟随着新人上了三楼，此时，楼下无人，回归安静。

    目睹刚才那些，陈寂安双眼猩红，他冲了进去，但是仰望着三楼，又紧握着拳头退了出来，楼上，发出了蓝香的尖叫声。

    “撤吧。”许久未开口的庄零说出了这句话来，意味着，放弃了蓝香。

    今夜，整个荒村的鬼怪都在那间屋里，野外是安全的，他们回到了林中的破庙。

    仰望玉帝金身，庄零沉默不语，之前神皇托梦，只消将无头尸带入庙中即可救下蓝香，成败只在一瞬间，稍纵即逝，局势扭转。

    第二天清早，浓浓的大雾弥漫了整座山林，三人如见故乡，近乡情怯似的呆钝很久。

    进入雾中，他们向着来时的路走去，不一时到了那间屋子外，昨夜喧嚣如潮水般褪去，屋门紧闭，却有一张张脸谱自各扇窗户内映出，神态诡异苍白。

    三人顿足，后背发凉。

    举目看向楼上，窗口边，蓝香做着无声的求救姿势，突然从后方伸出一截烧焦的手臂，捂住她口鼻，瞬间拖走。

    再次环顾荒山野岭中的这间屋子，笼于雾气盛行之时，一个人类困囿于此，屋中恶鬼横行，百鬼拦路，再无天日。

    陈寂安放弃地低下头，将腿迈入深深的大雾之中。

    庄零和邓风紫立在屋下，相顾无言，随后邓风紫对庄零说道：“你已经通过我的考核了，祝你好运。”

    说完，她扬起头，率先走入了浓雾之中。

    独留庄零一人最后存在于这个荒山之中，想起那日，蓝香戴着脚铃铛吸引陈寂安时，就已经召唤出老鬼对她的馋涎了。

    自作孽不可活。

    庄零打消了推开屋门的想法，转身走入浓雾之中。

    *

    庄零看见眼前出现了超市的收银台，陈寂安伸手拿了一包烟，推开档杆便走了出去，外面烈阳似火，还没有其他人归来，超市呈现一派静谧之状。

    晚上，有其他空间的人回来，到了第二天下午，所有空间的幸存者都回到了超市，大家按照程序，开始核对死亡人数。

    其中一个男人询问有关他妻子的事情：“她叫蓝香，有人跟她一起吗？”

    看着他殷切询问的眼神，庄零把蓝香在空间内死亡的事情告诉了他，这个男人无法相信，情绪受到极大的刺激。

    “不可能的，你是不是搞错了，她跟我说过会想尽一切办法活下来的，我们约定过一定要回来的。”男人走上前来，拉住庄零的双手。

    还是陈寂安出面解了围：“我跟她一个空间，他没骗你，蓝香确实没了。”

    想到最后看见的那个模样，陈寂安感觉就像看鬼片受到的惊吓一样，哪怕连回忆都觉得浑身发毛。

    “不可能的，我妻子答应我会回来的。”嘴上说着不信的男人，呜咽一声就哭了出来。

    晚上，月亮升了上来，六个大学生席地坐在超市外面，一边赏月，一边聊天。

    庄零说起了那晚起夜出来抽烟遇到的事情。

    “我不是看见浓雾来了嘛，我想回超市叫醒你们，但是浓雾的速度非常快，几乎就在眨眼间弥漫到了超市门口，我突然发现，这雾很有意思，到了我面前后，它突然又变慢了，感觉它想挨到我的衣角，我往后退了一步，它又慢慢往前，试图挨上我的衣角，但是它又不想扩散到超市。”

    大家听着庄零的讲述，都感觉不可思议。

    “照你这么说，浓雾是想把你单独带走？”谢飘大胆地猜测道。

    庄零两手撑着地面，仰头看着光毛毛的月盘：“我察觉了它的用意，没再往后退，让它碰到我的衣角，为了给你们留个信，我把烟踩了。”

    这一点和当初大家的分析是一致的，庄零确实是给大家留下了信息。

    “庄零，你说你提前一天进入空间，是有一个领导级别的人物想要单独见你？”坐在庄零身边的陶寺侧头询问他。

    想到邓风紫，庄零简短地概括道：“我还不太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场浩劫是人为的，有人用空间里的凶险考验我们，你们以后也有可能单独跟某人见面，到时候就知道了。”

    “既然是人为的，那空间里的死亡到底是象征的还是真实的？”楚涵问出了关键点。

    庄零转述了邓风紫的原话：“每一个空间都是人类文明史上所有遗留下来的未解之谜中的一个真实事件，里面的凶险都是真实客观的，所以死亡也都是真实存在的。”

    沉默。

    “庄零，完成考验是不是就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一直仔细听讲的周乔好奇问出口来。

    庄零却道：“不，完成考验的人将会接受更残酷的任务。”

    没有人再说话，大家一起看着月亮。

    月色此时普照大地，光润浩瀚的宇宙，散开令人陶醉的温柔，卸下了紧绷的神经，年轻人们很容易就开怀起来。

    “干杯。”

    “干杯！”

    六人一起举饮料，对月相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