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那幢困住灵魂的房子里,此时正被月光柔和地笼罩着,极致的宁静充盈着房子里的各个角落,家具、桌上的瓷具以及墙上的画显得尤为梦幻,陶寺从二楼的一间房间里走了出来。

    他忽然看见,自己的手、自己的身体正呈现出透明的状态来,一种莫名涌上来的兴奋让他充满了勇气,越过长长的走廊,他踏下了楼梯。

    此时,整幢屋子正陷在午夜的寂静当中,片片月色由窗户温柔地钻入房子,落在任何一个角落,让整个空间仿佛童话故事一般幽静、唯美。

    陶寺就站在面向楼梯的大厅中央,用短促的音调出声喊道:“克朗宁!”

    声音扩散开来,空气仿佛层层叠叠的海浪,无声地向前涌去,陶寺转身,朝着自己周围环顾一圈。

    温柔的月色、寂静的世界、波动的树影……

    突然,他听见了一缕移动的风声,来自于楼梯之上。

    陶寺猛地回头,瞪大眼睛看着从楼梯上轻轻走下来的一个男人,躯体透明,他身穿睡袍,年岁已大,留着满脸的白色颊须,一直垂落在胸前,当他下楼的时候,他的手轻轻扶着楼梯,动作极为缓慢。

    “哦,你是?”他开了口。

    陶寺克制着激烈的心跳,询问道:“您是克朗宁先生吗?”

    瞬间,眼前留着长长的白色颊须的男人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来:“你是阳间跟我沟通的那个人?”

    陶寺喜形于色:“是。”

    男人的表情更为生动,他竟然望着陶寺泪湿了眼角:“这么多年,终于有人来了。”

    陶寺很快就意识到他必须争取时间,于是他直入主题道:“克朗宁先生,您遇到了什么事情,可不可以告诉我?”

    “好,好。”男人点点头,一边转身一边朝陶寺挥手:“跟我来。”

    于是陶寺跟在他的身后,走向了通往楼上的楼梯。

    他们轻轻地攀上了四楼,随后又走向了长长的走廊,走廊两侧是房间,陶寺在阳间的时候已经对此熟稔,他跟在后面,一路沉默地追随。

    忽然,男人停下了步子,慢慢转向一间房间,陶寺一看,那间房间正是之前周乔遇到灵异事件的房间相同位置的。

    男人看了陶寺一眼,未等他做出反应,就推开了眼前微微闭合的房门,一瞬间,在黑暗中有冲天般的红光溢了出来,就像刺眼的激光一样令人无法直视。

    陶寺跨出一步走到门边,忽然,他大惊失色,立刻抓住了手边的门框,接着发出了“啊”的一声大叫。

    与眼前的克朗宁一模一样的克朗宁,被一条绳索吊在天花板上,而下面本该是地面的地方,变成了熊熊燃烧的火焰,陶寺伸长脖子往火焰底下看去,竟然发现如同地狱十九层一样,无底深渊不断向上卷起无边业火,同时翻滚着漫天的灰烬,业火无法熄灭,吊在空中的克朗宁痛苦地哀嚎,双足在火焰的上方不断地挣扎。

    陶寺缩回脑袋的同时抱住了自己的面颊,啊,好痛!好痛好痛!

    他只是把脸伸出去看了一下而已,就被灼热成这个样子,那吊在火焰上方的克朗宁该承受怎样的痛苦啊!

    “你留下屋主的灵魂,其实是想要寻求帮助?”陶寺抬起眼睛急不可耐地询问克朗宁。

    克朗宁流着眼泪点头:“是的,朋友,我需要帮助。”

    “那要怎么帮助你?”

    克朗宁手指着那里面的黑屋吊影,对陶寺哀求般地说道:“将我的身体拯救出来。”

    “拯救你的身体?”陶寺大惊失色地重复了一遍。

    高吊在天花板上的身体底下是熊熊大火,没有人可以踩着大火去救人的!

    站在这间房间外,时间越久,越能感觉到□□焚身般的热量,陶寺面红耳赤,满面汗流,他一边擦汗一边焦急地开口:“那么跟你通灵你为什么不来?”

    就在这时,陶寺眼前的一切消失了。

    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周乔趴在他的床边,其余几个人都围在旁边。

    “你醒啦?”周乔看见他醒来,马上出声喊道。

    陶寺环顾了一圈,发现已经回到房子里,灵魂归位。

    他自责般地大叫了一声:“啊!!”

    “怎么了?!”几个人全都凑了上来。

    陶寺抬起头,语气透着浓浓的不甘和遗憾:“我见到了克朗宁,但是时间太短了,我正在问他为什么不跟我们通灵!”

    “你必须回到房子了,你已经快要死了!”谢飘出声骂他。

    陶寺顿时如同委顿的烂泥一般瘫软了下去,他蜷缩着,痛苦地捂着脑袋:“你们真应该去看看,太可怕了。”

    听着陶寺的言语,看着陶寺的状态,大家都能感知到他的所见所闻一定非常惊人。

    谢飘想要开口,被潘登的动作打断,他在紧闭的唇边轻竖起一根手指,大家眼观鼻、鼻观心,默默交流着眼神。

    陶寺从床上撑起自己,五人以眼神交流后,各自快步走向房门。

    几人前前后后来到楼下,外面天色已黑,葱郁的种植园变成墨绿色的海涛,风声静静地涌动。

    走出这幢屋子后,五人接连穿进茂密的种植园里,等到片片蓊郁将他们掩盖,陶寺才在这里将看到的一切告诉了他们。

    听到那个房间燃烧着无边业火,而克朗宁高吊在天花板上,大家都本能地回头,看向房子的方向。

    没想到阳间看起来环境优美、家具名贵的房间,阴间竟是另外一种面貌。

    五人中间出现一小段的空白,他们都在消化陶寺带回来的消息。

    过了一会儿,楚涵开口问道:“当你问克朗宁为什么之后不跟我们通灵,他就消失了?他没说一个字?”

    陶寺淡漠地摇摇头:“刚问出来,眼前就变了。”

    谈话结束,大家又陷入沉默。

    之后谢飘开口道:“克朗宁说,要我们帮他拿回身体,你们有没有招?”

    大家面面相觑。

    这个问题非常尖锐,此时一众沉默。

    许久,才听到一声颇为沉稳的回答:“还需要见见克朗宁,搞清楚他为什么会受到这样的惩罚。”

    大家一起抬头,看向说话人潘登。

    潘登却快速地环顾一圈,说道:“这一次我去,灵魂出窍这种事也不知道危不危险,还是不要总是涉险的好。”

    大家对他的建议也没有表示,总之每个人的心里或多或少都感到不安吧。

    商议完,大家返回房子,潘登和陶寺来到四楼那间悬挂克朗宁的房间,推开房门,二人站在门口,无声地向里面观望。

    眼下这间房间和任何一间卧室都没有区别,天花板上干干净净,地面也毫无破绽,无法想象深渊的样子。

    周乔谢飘楚涵从后面走上来。

    大家不敢言语,只以眼神交流。

    潘登收回神色,伸手拉上房门。

    隔天一大早,潘登只身离开这幢房子,去向之前陶寺待过的房子。

    三天时间过的很快,第三天下午,潘登的身体出现胸闷、气短、头晕的症状,随后他躺到床上休息,晚上陷入昏迷,当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的时候,楚涵转过头对大家说道:“灵魂恐怕已经离体了。”

    在和陶寺那晚一样静谧的月色下,二楼的一间房间打开了门,潘登从里面走了出来,他沙沙的脚步声走过走廊,东张西望了一番,随后张开嘴喊道:“克朗宁。”

    在自己的声音消失后,整幢房子又陷入极为唯美的宁静当中。

    踩着月光,潘登循梯而上,走到四楼那间有业火燃烧的房外,轻轻握住门把,将门推开,看见了高吊在天花板上的男人以及无尽深渊里的熊熊烈火,沸腾的火焰翻滚升腾,灼伤了潘登的眼睛,他拿手狠狠一挡,立刻带上了房门。

    快速离开这间房间,走到走廊前方,一段通往阁楼的木梯出现在那儿,对这幢房子的格局无比熟悉的潘登此时站在木梯下方,对上仰望,幸运的是,他已经看见上方的木板虚掩的缝隙,潘登立刻爬上木梯,一掌推开木板。

    一束月光洒入阁楼的天窗,也将天窗下的一道透明人影笼罩其中,对方在月光笼罩下回头,一脸惊慌退缩。

    潘登在狭窄的阁楼内站直身体。

    “我的上帝,你又是谁?”克朗宁扶着身后那张破损的桌子,桌上堆满他和子女往来的信件。

    潘登告诉克朗宁:“我们是这次被困住灵魂的人,我的兄弟才见过你,我们是伍德家,就住在村里。”

    克朗宁身体微微发抖,仔细分辨着潘登的言谈。

    潘登没有时间娓娓道来,必须接上陶寺的进度继续询问下去:“你为什么会被吊在那个房间并且遭受业火的焚烧?”

    话音刚落,潘登明显发现,克朗宁的身体在原地不动的情况下狠狠晃了一下,幸亏撑住身后的桌子才没有摔倒。

    克朗宁忽然看向自己一双透明的大手,声音哽咽道:“因为我是在那个房间上吊的,我不知道的是,自杀是大恶,地面出现深渊,深渊里燃起了熊熊大火,我在大火里等待救赎!”

    激烈地宣泄完情绪后,克朗宁如一块糖稀一样瘫在如银的月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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