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沁决定，不出去就不出去，反正天寒地冻，伤爪子，屋里暖和。
这个房间本来不是给他们俩准备的，不过既然只有他们两个过来，秦斯诺也就将错就错，挪到了这边。
用毯子把尾巴盖起来，她在沙发上乖乖地看书，累了就刷刷剧，长发披下来，浑然一派慵懒情致，秦斯诺在一边拿着水果刀，削苹果。
苹果皮转着圈落下。
收拾房间的人没有任何察觉，干完活就离开了，菲沁啃着苹果去窗边赏景。
整面落地窗，一楼风景一览无余。
院中花繁如海。
“你们家在这里有多少年了？”菲沁问身后的秦斯诺，“每年都来吗？”
她其实还想问，有没有遇到什么怪事，忽然想到秦家有白虎，不比旁人。
秦斯诺正在擦水果刀，闻言将手里的纸巾扔掉，刀放到了一边，才说：“很多年了，听说早些年是采矿，后来政府不允许再开采，就保护了起来，大力植树造林。这边最开始也只是一栋小屋子，是后来不断翻新，才盖了别墅。”
别墅隶属于枫叶集团，是秦家的私产，里面的人也都长期固定，便于维护。
“也不是每年都来，主要看有没有空。”他走过来，往外看去，“是不是有什么事？跟你的尾巴有关？”
菲沁“嗯”了一声：“有妖力，很强，我能力不够，维持不了人形。”
“果然。”秦斯诺毫不惊讶，“数九寒冬却能春意盎然，事有反常必有妖。”
菲沁沉默了一会儿。
“有白虎在，倒也不用担心。”
秦斯诺去拿毯子，折好披在她肩上，远方天色阴暗。
“要下雪了。”
天气预报所料不差，晚饭后没多久，有雪纷纷扬扬落了下来。花草树木并非地暖所致，乃灵力影响，挡不住大雪。
不多时，窗外已尽是雪白。
楼下传来隐隐的说话声。
菲沁趴在沙发上等啊等，终于等到声音消失，楼下客厅的灯倏忽灭掉，才转向秦斯诺，满目渴望。
秦斯诺佯装不知。
一只爪爪晃了晃他的手臂，哼了两声。
“说人话。”他合上手里的书，头都没抬，“我听不懂。”
“我想出去。”她变回人形，坐在他身边，大眼睛眨了几下。
好不容易等来的雪，确实是该近距离去感受一下，秦斯诺起了身。
“等一下。”
菲沁单手结印，念了一句咒语，有星点的蓝光飞出，向各处散去。
“好啦！”她说，“今晚他们会睡得特别好。”
打开门，八尾雀跃，轻脚下楼梯，跑到了宽阔的庭院。
院内红花绿叶不谢，落了层白雪，清美又娇艳。没有灯，昏暗蒙昧的夜色里，地泛银光，脚踩上去有细微的嘎吱声。
菲沁仰头，视野里，雪片打着旋悠悠落下，不小心落入眼睛里，有些微凉。
收回目光，秦斯诺正安静地立着，仰着头，头发上落了薄雪。
她呼吸变轻。
啊切！
秦先生揉了揉鼻子，鼻尖就有点红，紧跟着又来一个。
菲沁：“……”
笨蛋，又没有灵力护体，穿了个室内的毛衣就敢出来耍帅，急忙推他回去。
秦斯诺也就顺从地上楼，回了房间，菲沁冲了感冒灵，看着他喝完躺好，把被子拉到了下巴处。
他无奈：“没事。”
“发汗。”她按住被角，“要不明天会感冒。”
只得听话。
不多时，秦斯诺睡着了，菲沁却睡不着，索性又下了楼，变回原形，在院子里学猫走直线。
一个爪印，两个爪印……忽然间一个激灵。
背后有东西。
那东西还未靠近，菲沁就听到了巨大的虎啸。她转身，是曾经抓伤她的那只黑豹，正跟白虎对峙。
战局拉开。
下一秒，又合上了……
黑豹周身绿光，化身成了一个年轻男人，而后丢出了一个小球，里面有彩灯在不停地闪。菲沁眼睁睁地看着骄傲的大老虎双眼发亮，玩球去了。
“……”
那人朝她步步逼近。
真的是个人，所以白虎感受不到妖力威胁，才安心去玩球。
可他明明是黑豹精，怎么会是个人呢？她想不通，连连后退，刚想跑，被一把抓住了尾巴倒悬起来。头朝下使不上力，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有着很长的腿，全身都裹在浓重的黑色里。
她被举了起来，正对上他。
尖脸，细眼，连每一根直立的头发丝都盈满了邪恶。
“小狐狸，我找你很久了。”他的声音极其嘶哑难听，“你以为你跑得了？”
“你放开我！”
抬腿去踢，奈何够不到。
他笑了，声音很大，满是嘲讽。
雪地里，白虎正追着球，踩出了一排大猫爪。
菲沁不再指望，转回头怒瞪着他：“你到底是谁？”
眼前的人松手，她自半空坠落，匆忙四脚支地，面前的人忽地成了黑豹，白虎立时惊醒，下一瞬他又变回了人形，白虎摇摇头，重新趴了回去。
妖即便化形，也不可能完全敛去所有的气息，尤其是在灵兽面前。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他没给她想通的时间，掐住她的后颈，往门口走去。
菲沁想逃。
“再不听话，我就吃了你，再杀了楼上那个男人。”他似乎不耐烦了，低吼了一句，“老实点！”
“你……”
她一瞬气极，却无法。
大门无声打开，白虎一怔，衔着球狂奔过来，一丝妖力却转瞬即逝，无法追寻。
夜很安静，只有无尽的雪花不停地落下，漫天大雪里，黑衣男人拖着一只白狐往森林深处走去。
耳边传来声音，是松软的雪被踩踏的声音，菲沁只觉得冷，干脆闭上眼。
明天那人醒来见不到她肯定该着急了，可她没有办法，他们已经走出了别墅的最外围，周围只有冬眠的树，没有一片花瓣，无法传信。
尾巴无力垂下。
有轻笑声自头顶上方传来。
她怒从心头起：“我都跟你到这里了，你可以放开我了吧！”
他果然松了手。
她落在雪窝里，毫不在意爪子冰凉，转身就要往回跑。
“我刚才说的，你是忘了？那我再说一遍！我会杀了……”
“你敢！”她转回来，质问他， “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一个地方，到了你就知道了。”他并不直说，“到那里帮我做一件事，做成就放你回去。”
为了不冻伤脚爪，菲沁只得变回人，跟在他身后，深一脚浅一脚，艰难行走。喜欢雪是喜欢雪，但是不代表也喜欢在雪里受冻。她缩着脖子，往冰冷的手心里哈气。
其实她穿的也很薄，在院子里不过是仗着有灵力护体，现在早就已经从里到外彻底冻透了，手掌刺疼，耳朵也是僵的，连眼珠都不想转一下。
会不会冻死？
惨兮兮的模样又被嘲笑了。
“你这么废物，是怎么长这么大的？”他似乎是真的不理解，捉住了她的手。
她惊恐万分。
“别动，否则真冻死你！”他说。
菲沁手心处有热气传递过来，无论什么情况，至少没那么冷了。
又走了大约半个小时，在她觉得自己可能已经到了山脚下的时候，目之所及却仍是无边无际的雪林。
到底是哪里？
雪地反光，她看到，在雪地中央有一棵树，中间嵌了一面镜子，有一人多高，走近才看清，银色的镜面是流动的。或许这根本就不是镜子，而是一扇，门。
“这就是你要我做的事？”
他说是。
“进去，找到他，让荆棘开花。”
“他是……”
谁。
还没说出来，菲沁背后传来一股巨大的推力，她一个趔趄，跌进了镜子中。眼前依旧是雪地，她却觉得好像没那么冷了，不知道是不是他方才给的热在起作用。
根本没有方向，不知该往哪里去。
忽觉有一点亮。低头一看，光亮来自胸口处。
是凤凰蛋。
光芒即便十分微弱，也照亮了脚下的前路。
随便吧，她选了个方向。
眼前突然有什么闪过。
定睛看去，是一个穿着暗红连帽斗篷的背影，在雪地里走动。斗篷看起来很破，黑乎乎的。而身影也是瘦瘦小小，只管埋着头往前赶。
他（她）要去哪里？
会不会他（她）就是黑豹口中的那个他（她）？
于是决定跟上去。
那人却突然加速，她在后面追，怎么也追不上，待距离拉远了，他（她）却又出现了。
要去哪里？去还是不去？
她还是跟上了，因为除此之外，白茫茫雪地，她恐怕找不到第二个人。
就这么走，直到天逐渐亮起来。
摸了摸瘪瘪的肚子，放眼望去，雪还在下。
尾巴抖掉落下的雪，红色的影子已经走远了，菲沁决定先不跟，反正不会丢，她想找点吃的。
刚有这个念头，一个东西“噌”地从眼前蹿了过去。
是一只兔子。
本能被激发，菲沁变回本体，在雪地里追兔子。
奔跑，追逐，来自生命最原始的欲望，让她兴奋到颤抖，忘记了一切。
撕扯了一阵，抓住了兔子，温热的颈动脉就在眼前，只要张嘴可以得到鲜血，正待咬下去，脑袋里出现了一个声音。
菲菲，去做人。
怔了一怔，尖牙远离兔子脑袋，一头锤敲晕，菲沁拎着兔子学人类的吃法，想找个火，烤了它。
斯文点。
忽觉有香气。
大雪融尽，草芽生长，无边绿意自脚边蔓延开去，很快开出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