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日子，十月末了。
当值人类意义上的秋天。
外面风雪仍然在肆虐，极端天气下，并不应季的八重樱举着枝桠，不管不顾地野蛮生长。
尽管安全区大楼的灯光设计巧夺天工，但是室内看起来却逼仄惨白。
天生喜欢亮堂阳光的卫稚鱼，并不喜欢在这样的环境里，直视一个反派的眼睛。
兴许幼年被困在黑暗中太久的缘故，卫焰青的黑色瞳仁偏大，仔细看的时候，会觉得浑身一寒，因为这双眼睛里面，空洞到只剩下钱权、杀戮和欲望。
其习惯性半阖的眸子，总用剖析和利己的眼光去审视对面之人的价值。
此时，那双审视的瞳仁，全然装下了卫稚鱼。
卫稚鱼的理智告诉自己应该躲开危险的视线，但是基因指令使得她的大脑边缘系统不得不因为他的出现而感到雀跃欢喜。
甚至不用他的靠近和肌肤触摸，单单是卫稚鱼视线之内、他的存在，就足以令卫稚鱼产生恋爱的躯体化表现。
比如——
眼神不自觉流露在他身上、脆弱时下意识想要依赖他、能闻到对方身上的体香、渴望肢体接触甚至于对其身体产生欲*望。
用吱吱的话解释说，这是基因指令作用于夫妻之后，产生的“情人眼里出西施”效应，驱使夫妻双方完成繁衍的任务。
由于此时他的队伍仍然在警戒状态，他本人作为军官，散发着沉默和威胁的气场。
好看，好香，喜欢。
好想靠近他啊……
好开心，开心开心开心啊……
靠得近的江聿川察觉到卫稚鱼的不正常表现，纳罕，“你怎么忽然脸这么红，心跳这么快，你是不是发烧了，诶，丧尸也会发烧吗？”
他去摸鱼头。
苏照锦掐了一下江聿川：“当心些说话，让人听见就不好了，本来就人心惶惶。”
随后，不管江聿川疼得呲牙咧嘴差点从室内哨塔上跌下去，苏照锦轻轻拍拍卫稚鱼的头，温柔姐姐口吻道，“行了阿鱼，生生闷气就算了，不要和你哥哥冷战了，他很担心你。”
苏照锦眸若静夜，掌心温暖，祛走卫稚鱼内心的烦乱。
她轻轻嗯了一声，蹭蹭小白花女主的掌心，俯瞰着卫焰青。
“是他让我过去的，我本人其实不是很愿意。”
“是，是小卫长官先服软的。”以为兄妹两人正在冷战的苏照锦忍俊不禁。
卫稚鱼从哨塔上一跃而下，她有些欢喜地跑过去，直到吱吱暗暗提醒她收敛一些，她才矜持地放慢了奔向卫焰青的步子。
她暗暗警告吱吱：如果你不想办法解除这道指令，就永远别想回到我的身体，猫猫兔吱吱！
吱吱：唔，主人，我在沈怀瑜的身体待得比较舒畅，其实还可以再待一段时间的，
卫稚鱼：渣兔，你以为我看不见你长的那几两肥膘，末世你也能长胖。
吱吱：人类的饭也太好吃了呜呜呜！
卫稚鱼虽然生气，但下一秒所有的注意全都放在了面前冰冷坚硬的胸膛。
跑都跑过来了，还是挺想抱的。
但是要不要克制？
吱吱：主人，别克制！你知道你克制像什么样子吗，就像你健身的时候，理智告诉你不要吃小蛋糕，结果咱克制的下场是啥——暴、饮、暴、食！所以主人，少吃点没事的！！食物那么美好呜呜呜~
谈到吃的，卫稚鱼觉得自己有些饿了。
今日救援的幸存市民格外多，从早上到入夜，她跟在主角身边走剧情，几乎都没怎么吃饭，中途还用精神力恐吓了几只试图伪装成幸存者进入安全区的蓝瞳。
能量消耗的差不多了，好累，好困。
她能听见吱吱通过远程精神链接传来的吱了哇啦的嘈杂声音。
吱吱还在继续：妹妹想抱哥哥多正常啊，你今天控制自己想抱反派的欲望，来日欲望反噬，反派可能会被你摁在床上了！！那才危险好伐!!!
卫焰青此时好像也瞧出些端倪来，他听见自己轻的像神游做梦的声音，“你难道，是想抱我吗？”
卫焰青说完，暗嘲一声，又觉得或许想太多，那晚之后约莫她已将自己视为洪水猛兽。他恐吓她的行为，估计将她对他的那些愧疚心理都吓没了。
啧，卫稚鱼现在躲他都来不及。
可下一秒。卫焰青注意到她的瞳色渐渐加深，在昏暗逼仄的室内，宛若晶亮剔透的粉水晶，认真专注地望着他。
“嗯，想抱你，不可以吗？”
卫稚鱼的眼睛，此时此刻，像极了粉色樱花盛开，倒映一池春水。
卫焰青垂眸，看着卫稚鱼没说话。
隐藏在黑色特战头盔后的冰冷又漂亮的那双眼睛，看着那汪春水，眨了下眼，又眨了下眼。
事出反常必有妖，卫焰青旋即想到些什么。
这段时间，他把沈怀瑜记录的那本《鱼鱼观察笔记》倒背如流。
他了解到，由于卫稚鱼本身基因的究极优势，她与病毒处于对抗路共存状态，
若卫稚鱼处于能量赤字状态，卫稚鱼的身体就会把大部分的能量用于对抗清除病毒，于是脑子的能量就不够用了。
简单形容此时卫稚鱼的状态就是：饿，蠢，且不影响打架。
卫稚鱼的眼睛越来越粉，牙也越来越痒，猎食的视线放在了幸存的市民身上。
他抬手将人揽入怀中，低低厉声道，“别抬头！”
这怀抱冰冷坚硬，没有卫稚鱼想象中的舒服，她开始挣扎，尖牙咬住卫焰青的胸膛，周围越来越多的目光聚集，卫焰青继续沉声：
“别动！”
他后知后觉这好像是他心爱之人，于是放缓了气场，垂下头颅，轻轻在她耳边说，“别怕，哥哥很爱你，所以不会伤害你。哥哥在保护你。”
卫稚鱼不舒服，踢了下他的军靴，以示反驳。
卫焰青低头看了眼她发上的丝巾蝴蝶结，而后作了手势，王刚心领神会召集收队，现场逐渐恢复常态。
毕竟末世人心惶惶，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他包藏一只状态不稳定的危险炸子鸡，后果不堪设想。
除了老唐、江聿川、苏照锦以及他在军队的若干心腹，他已经解决了所有知道卫稚鱼尸变的人。
这件事情，绝对不能传到卫岩耳朵里。
他将人抱起，路过江聿川和苏照锦的时候，他停顿，礼貌且疏离地说道，“她不在我视线范围内，我很担心，以后见到我妹妹，请及时联系我，麻烦了。”
苏照锦对帅哥的明眸善睐一向不会拒绝，遑论身担重任的安全区的总负责人，她重重点头。
江聿川阴阳怪气地嗤了一声。
卫焰青装没听到，抱着卫稚鱼离开，有好奇的市民想要一瞥这位长官怀中少女的面容，便有青鱼机械管家上前询问市民的需求。
被挡住视线的人们只能作罢，旋即为青鱼机械管家的高科技所震撼。
江聿川望着卫焰青的背影。
他的直觉一向很准，之前卫焰青绝对对小锦有绮念，卫焰青看向小锦的眼神，甚至说有种病态的执着。
而刚刚，卫焰青得到苏照锦的回应之后，只冷冷道一声“多谢”就离开，无半分停顿与留恋。
他之前那种病态执着的眼神，应是经年执念不散所致，绝无可能在短短月余消退，再联想到刚刚卫焰青看向卫稚鱼的眼神，几乎与卫焰青初见小锦时的眼神，如出一辙。
江聿川得出一个惊人的想法，似乎卫焰青将他对苏照锦的感情，转移到了卫稚鱼身上。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事情就变得——
恶心了。
没人会透露小鱼的身世，所以至少在卫焰青的视角，小鱼是他血脉至亲的妹妹！
他居然敢!
他怎么敢的!
畜牲。
但思及之前卫焰青甚至能眼睁睁看自己妹妹淹没入丧尸群，江聿川就知道他什么事情都能干的出来。
江聿川不喜欢卫稚鱼，但是这不影响他担心这看起来恶毒实际没有多坏的姑娘。
江聿川从不会怀疑自己的直觉，他的直觉从未出错。
他一贯自恋地称这种技能为天选男主光环。
“江聿川，走了。”换班时间到了，苏照锦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小锦，我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卫焰青这祸水，一定不怀好意。”他说这话的时候，恰好对上缓缓关上的电梯门，以及门后那双枯水般静默流深的眼睛。
一双极其不像人类的，野兽眼睛。
“啊？”苏照锦不解。
卫焰青抬了下下巴，直视苏照锦的眼睛，并不掩饰敌意。
回到顶楼的房间之后，卫焰青的第一件事，并不是给卫稚鱼准备食物，而是想要利用卫稚鱼此刻的“真言”状态，套出卫稚鱼的手机三个密保问题的答案。
【第一个问题：您配偶的姓名是？】
思及卫稚鱼和江聿川的娃娃亲，以及道听途说那些卫稚鱼追夫日常，他面不改色输入了江聿川的名字，并侧脸问卫稚鱼，“是他么？”
卫稚鱼摇摇头。
“那是沈怀瑜么，那个自称在缅三角和你互生好感的研究员学长？”
鱼继续摇头。
卫焰青：“…”
他CPU干烧了，直到屏幕熄灭，都没有想出来第三个人名，他对卫稚鱼的人生了解太少，他只知道他爱她，他想要对她这个人的所有权。
他会因为他对她的所有权受威胁而生气，但不会吃醋。
他其实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晰，他爱卫稚鱼，但是他还没有开始喜欢她。
卫焰青没有别的法子脸，继续循循善诱，“乖，你自己输入答案，哥哥给你做好吃的。”
卫焰青深知自己的长相近妖，有蛊惑人心的作用，于是缓慢靠近卫稚鱼，声音越来越低。
卫稚鱼闻言，安静且听话地嗯了一声，接过手机，谁料却在卫稚鱼接过手机的刹那，熄屏的手机亮起，显示：
【面容解锁成功】
卫焰青：“？？？”
What the fuck！
过去一个月，他花那么多时间去旁敲侧击，去研究卫稚鱼的过去，动用一切资源去查她的狗叫什么名字，去查她爱喝什么奶茶，结果就这？？?
卫焰青抱着手站着，居高临下地望着卫稚鱼，被自己的愚蠢气笑了。
卫稚鱼也非常合时宜地说了一句“笨蛋”
卫焰青：“…”大傻鱼，就你聪明。
他现在心情好得异常，起身去冰箱里拿出一杯奶茶，递过去的时候，一向冷漠无情的叼王反派卫焰青声音里居然有些羞赧，“尝尝，你不在的时候，我学了很久，不好喝，就、就倒掉……”
爆珠炸开的瞬间，鱼鱼的眼睛瞬间发光。
卫焰青也跟着不自觉笑出声，几乎是瞬间，他望见镜面玄关上，他的表情。
他恢复那副淡漠嘴脸。
他倚着沙发，坐在地毯上，一条长腿弯曲，慵懒自在。依次打开卫稚鱼的聊天记录、相册以及其余社交软件。
所有聊天记录都显示，卫稚鱼名下所有财产，都赋予他无限的管理权力，这也解释了为什么青鱼管家这么听他的话。
与卫稚鱼有联系的杀手，大多也是卫稚鱼雇去保护他生命安全的。她与那些雇佣杀手联系的时间，基本都能对上他死里逃生那几次，尤其有几次命差点没了，她甚至也到了他身边。
有沈怀瑜说的，她去缅三角的时间。
也有莱维说的，她守到他醒来又偷偷离开的那次。
越往后看，他越觉得不解。
她的相册，有个文件夹，清一色全是他的照片，从小到大，记录他的模样成长。
她做这些，只是如她所言，为了弥补当年童言无忌对他造成的伤害么？
此时，喝饱了奶茶，能量些许恢复的卫稚鱼，也明白卫焰青在干什么。卫焰青的眼神望过来，并无半分感恩，而是带着疑惑的审视。
卫焰青并非知恩图报的人，卫稚鱼早就了解。
她歪着头，眸子安静，问，“一定要深究到底么？”
“也可以不用。”卫焰青是聪明人，城府也深，做事无往不利，“除非你答应我…”
卫稚鱼打断他，安静道
“你是说，要么做一个心无所属的妹妹，要么坠入爱河的对象是你，对吗？”
她确实有计划要选后者，给卫焰青安排一个狗血虐恋剧情。
But她现在还有最后一个舔狗剧情要走：被江聿川当众拒绝，并且在尸变状态为男主江聿川完成最后一次挡刀。
她的反应，太淡了，一点都不怕他，这有些超出卫焰青的预料。他慢慢点头，认同她的话，也同时靠近她，试图激起她的恐惧心理。
他喜欢别人怕他。
卫稚鱼：“…”幼稚稚，恶心心。
卫稚鱼明知故问，“你不怕爸爸知道你对我想法，然后你的一切都被剥夺吗？”
卫焰青眸底半明半昧，藏着算计，似乎笃定卫稚鱼不敢选后者，气定神闲道，“你是在担心哥哥么？”
鱼鱼yue了。
卫稚鱼直视他的眼睛，道，“可是我现在还要喜欢江聿川，所以无法心无所属。但是，你给我一些时间，我会慢慢不喜欢他的，等我不喜欢他了，我就…”
卫焰青还是想知道卫稚鱼手机背后的秘密，于是下意识反驳，“不行。”
“喜欢你。”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等卫焰青意识到她的话意味着什么时，唇上有了濡软的湿意，混着香草的甜味，动作温柔得不像话，他下意识茫然问道，“这是什么？”
“这才是吻啊，笨蛋。”
这一切都不在卫焰青的预料内，他仓惶起身，背影虚晃地颤了颤，将将站起身来，又被人扯着衣服摔倒，他察觉自己落入一个香暖的怀抱。
“你跑什么?”
少女的声音有些不解，继而温柔地威胁，“我没说你可以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