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药宗,天然峰。

    已是深秋,飒飒的山风吹得杏花苑里的几株杏树落下了最后几片黄叶子。

    尹生月正在屋内整理医案。

    忽闻门外一阵巨大的响动,然后便是一句快要震动房门的大嗓门的呼喊。

    “尹长老,快来救人啊。”

    尹生月没有任何反应。

    她已经听惯了这样的呼喊,哪个弟子找她的时候不是这么喊,最后大概率没什么大毛病,都是虚惊一场。

    尹生月不紧不慢地仍旧整理着医案。

    直到门被两个少年撞开,尹生月看清来人和他们身后的血路,拿着笔的手才颤抖起来,笔尖的一滴墨掉落,在纸上晕染开来。

    尹生月忙放下笔,上前指挥着萧乘云把人放到床上,她一边查看江倚黛的伤势,一边问道:“这……小黛这丫头怎么伤得这么重。”

    江倚黛浑身都是血,已经看不出哪里是伤口了。

    尹生月给江倚黛塞了一个凝气丹,又拉过江倚黛的手,给她把了脉。

    尹生月的眉头越锁越紧:“这孩子……”

    冲破宗主的禁制不成,自己却被禁制反噬得差点爆体而亡。

    尹生月把清水沾湿了帕子,一下一下给江倚黛擦拭,江倚黛身上才露出了原本的伤口。

    萧乘云问道:“尹前辈,她本就有伤在身,方才又和人打了一架,伤口又裂开了,可要紧?”

    尹生月叹气道:“她的外伤不要紧,内伤才致命。”

    萧乘云闻言,回头看向林之语,凶神恶煞的眼神想要把他吃了。

    林之语心里一阵发毛:“你看我做什么,与我无关啊,我连她衣角都没碰着,你的剑就来了,明明是她单方面殴打我好吗?”

    萧乘云反唇相讥:“筑基打不过炼气,你还挺自豪。”

    林之语嘴硬道:“我那是让着她。”

    尹生月挥挥手把人都赶出去:“别吵了,你们回去吧,她得在我这留几天。”

    萧乘云还想问:“她……”

    尹生月瞪了萧乘云一眼,没好气道:“我还能让她死在我手里不成,回去吧。”

    尹生月把两人都推出去,然后门砰地关上。

    萧乘云一转头,林之语已经溜之大吉,没了踪影。

    萧乘云看了看紧闭的门,只好无奈地离开。

    待萧乘云和林之语走后,尹生月才点了点江倚黛的额头,嗔怪道:“你呀,你呀,一个小小筑基还妄想冲破宗主的禁制,没见过你这么犟的孩子。”

    还未走远的萧乘云猛然听见这么一句,心头一跳,停住了脚步。

    筑基?江倚黛不是没了灵根,这辈子只能停在炼气期吗?

    萧乘云转念一想,又觉得十分合理。

    岁阳花的种子都在江倚黛的身上了,她怎么可能只有炼气期?

    萧乘云环顾四周,寻了一个隐秘的角落偷听。

    萧乘云掐了一个法诀,身影便被隐去,和周围的景色融为一体。

    不多时,一个貌美的女子来到门前,在门上敲了两下,门便开了。

    来人正是江倚黛的师父,花捻。

    门一开,花捻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她怎么样了?”

    尹生月怔了一下,然后了然,回道:“宗主让你来的?”

    花捻颔首。

    尹生月道:“看来宗主已经知道了。你徒弟死不了,但要养一段时间。”

    花捻松了一口气:“那便好。”

    尹生月忽然生气,音调都高了几个度:“好什么好,你自己看,她这次伤得和从魔域回来的时候差不多。”

    花捻进了屋,只见江倚黛面无血色地趴在床上,背上有一道自上而下,贯穿背部的血痕,狰狞而恐怖。

    花捻皱眉,坐在床边:“你是说,她又是被魔物所伤?”

    “初始的伤确实是魔物所为,虽然上边的魔气已经被祛除了,但逃不过我的眼睛。第二次是重伤未愈便与人打架,伤口崩开了。”

    “再就是。”尹生月顿了顿,点了点江倚黛的额头。

    江倚黛的额头显现出一个花钿一般的光斑。

    “这丫头想要冲破宗主的禁制,遭到了反噬,体内还有多处内伤。”

    花捻听了也是十分惊恐:“这丫头疯了吗?”

    莫说江倚黛不过是筑基期,便是她现在的化神期也不敢随意挑战大乘期的权威。

    难怪宗主让她上尹生月这儿来看看,怕是早就感应到江倚黛妄图冲破禁制。

    尹生月道:“你教的好徒弟。”

    花捻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道:“还请尹长老尽全力救她。”

    花捻叹气,伸手理了理江倚黛的头发:“我就这么一个亲传弟子,不对她好对谁好。需要用什么药,尽管上我那儿拿便是。”

    尹生月笑道:“我什么时候和你客气过。”

    角落里的萧乘云沉思着,花捻和尹生月的对话他都清清楚楚地听见了。

    待到花捻走后,萧乘云才从角落出来,望着那道紧闭的门,久久回不过神。

    没想到江倚黛和他竟是同类。

    还真是,好巧啊。

    “我们啊,都是带着镣铐跳舞的可怜虫。”萧乘云叹道。

    江倚黛在尹生月处修养了好几日,才醒过来。

    期间,萧乘云每天早早地来替江倚黛熬药。

    江倚黛也没有嫌药苦,每次都是一口闷,十分配合。

    很多人看在眼里,药宗里关于江倚黛和萧乘云的谣言越传越离谱。

    其实不过是萧乘云威逼利诱着江倚黛喝药罢了。

    不,应该是只有威逼,没有利诱。

    萧乘云:“你不喝药,我就回去把你那些灵植全都拔了。”

    江倚黛:“你敢!”

    萧乘云:“喝了。”

    萧乘云适时地递上一碗黑乎乎的药汤。

    江倚黛气得要死,却又不得不喝。

    萧乘云万一真的把她的灵植全都拔了,那她可怎么办啊。

    距离岁末考核也就两个月了,再毁了一田灵植,她就真的没有自由了。

    江倚黛一口闷了苦得令人发指的药汤,擦了擦嘴角,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萧乘云,等我好了,有你好看。”

    萧乘云不甚在意,收了碗,十分欠揍地道:“等你好了,你也打不过我。”

    江倚黛恨的牙牙痒,却又无可奈何,只能趴好休息。

    萧乘云把当日查探林之语的结果告诉了江倚黛:“林之语真的不是那晚上偷袭你的人,放过他吧。”

    江倚黛固执道:“但也不能排除他在万魔窟里害我的嫌疑。”

    萧乘云无奈地叹气:“你果然很犟。”

    “我这是严谨,”她道,“只是可惜那株月见草没了。”

    萧乘云道:“想要月见草,你没想过去拍卖场碰碰运气?”

    江倚黛豁然开朗:“对啊,拍卖场。”

    “已经替你在打听了。”萧乘云道。

    “上道。”江倚黛夸道。

    江倚黛卧病在床的时候,药宗新弟子的选拔也结束了。

    不出江倚黛的预料,经她和萧乘云培训的学员十有八九都成功入了药宗。

    不少受了江倚黛指点的学员都来看望江倚黛。

    杏花苑天天来上许多人,尹生月都烦了。

    “小黛,快别让他们来了,烦得很。”

    江倚黛道:“您放心,再过几天就不会有什么人来了。”

    再过几天,这些新弟子也该在别人的添油加醋中把她的故事听完了。

    苗一格也来看望过江倚黛,不过他是来看笑话的。

    苗一格给江倚黛传音入密:“徒弟,你怎么这副德行了,我教你的东西都忘了?”

    萧乘云还在,江倚黛面上保持着微笑,也给苗一格传音:“师父,您是不是忘了,我还不能暴露自己的实力。”

    这时,苗一格就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对哦,为师差点忘了。”

    要不是打不过,江倚黛真想把苗一格揍一顿。

    然后,苗一格便施施然离开了。

    也许是因为有萧乘云在,也许是因为范山等人的前车之鉴,没有人敢到江倚黛面前冷嘲热讽。

    与上一世相比,这次养伤十分舒适。

    上一世失去灵根后,每次受伤,得到不是嘘寒问暖,而是曾经的手下败将的冷嘲热讽。

    自得到岁阳花的种子之后,江倚黛过得太舒适了。除了极个别的同门,周围的人对她还是十分友好。

    上一世的经历像是一场噩梦,梦醒了就过去了。

    但在江倚黛的心里,没有过去。

    她知道,他们喜欢的不是江倚黛,而是出色的江倚黛。

    现在对她友好也不过是怕触怒宗主,畏惧萧乘云的实力和身份,她江倚黛也不过是仗势。

    不过仗别人的势也挺好,在她还不能发挥全部的实力的时候,对她来说,这是最好的保护。

    养了大概半个月,江倚黛才终于痊愈。

    尹生月不耐烦地把江倚黛赶出去:“你下次可别再来了,老婆子我不想再看见你了,闹心。”

    江倚黛嘿嘿一笑,道:“那可不行,我还想拜您为师呢。”

    尹生月端坐好,清了清嗓子,笑道:“哦?为什么想拜我为师?”

    江倚黛的天赋奇佳,收她为徒也不是不可以。

    江倚黛直接道:“弟子想学点医修的攻击手段,您也知道,我现在随便用个法术都要被宗主的禁制制裁。再不学点别的手段,我不被别人搞死,也会被宗主的禁制搞死。”

    尹生月的笑脸逐渐僵住,冷笑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

    “你不用说了,”尹生月气得指着江倚黛的手抖个不停,“心术不正,宗门不幸啊,花捻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个徒弟。我老婆子绝不会收你这样的人为徒,你给我滚出去。”

    楚书雪出来打圆场,把江倚黛挡在身后:“师父息怒,江师妹就是大病初愈,脑子还没清醒,您别和她一般见识。”

    “尹长老,您考虑一下,我真的什么苦都能吃,只要您肯教,没有师徒名分也可以的。”江倚黛还不肯放弃,喊道。

    楚书雪捂住江倚黛的嘴巴,把她往外拉:“你别说话了,快出去。你想学,我以后教你不就行了。”

    “谁敢教她,以后就别叫我师父了。”屋内,尹生月直接吼道。

    楚书雪咽了咽口水,拍了拍江倚黛的肩,语重心长道:“师妹,我觉得你现在最需要学习的是说话的艺术。师父有令,不得不从,这不能怪师姐啊。”

    萧乘云已经等在院里许久,他倚着一棵杏树,身长玉立,倒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楚书雪还想送江倚黛回去,见江倚黛已经有人等,那边用不上自己了。

    楚书雪戏谑地看了两人一眼,决定不当电灯泡,同江倚黛打了个招呼就溜了。

    螭龙已经业务熟练了,看到江倚黛走过来,主动从萧乘云的肩上飞下,变大。

    江倚黛垂头丧气地坐在了螭龙的背上,萧乘云站在龙首,两人一龙往江倚黛的小屋飞去。

    “你怎么又惹尹前辈生气了?”萧乘云问道。

    江倚黛道:“我不过是想和尹长老学点自保的手段。”

    “你和一个以救死扶伤为宗旨的医修谈伤人的手段,别太荒谬了,江倚黛,尹前辈不生气才怪,”萧乘云被江倚黛逗笑了,“再说了,不是还有我吗?”

    江倚黛闷闷道:“可你不能时时刻刻跟在我身边啊。”

    一句话把堵得萧乘云无话可说。

    “不过上次确实是我做得不对,算你护我有功,给你减个三千灵石吧,你现在还欠我八万零一百块灵石。”江倚黛自顾自道。

    萧乘云没有异议,只是继续问方才的问题:“你之后打算学点什么自保的手段。”

    萧乘云刚想说他教她些剑法,江倚黛便说道:“自学医啊,尹长老不教,那我就自己学,我不信我学不会。”

    萧乘云闭了嘴,说起了江倚黛感兴趣的另一个消息:“明日晚上,灵犀拍卖场,可能有你想要的东西。去吗?”

    江倚黛眼睛一亮:“去,现在就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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