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复

    把徐莺儿安定下来后,一大家子又一起草草扒了顿饭休息休息。等到刚擦边亮,就急匆匆地请了村长来。

    昨动静闹那么大,村里其他人家都有所耳闻,只是听着是女子的声音,不好过去。

    今日一大早,也都跑到村长家问问情况,见徐二叔过来请,就都跑过来了。

    张大是奔着打死人的架势去的,一夜过去,徐莺儿的脸上也没消多少。

    见着这情况,亲戚们都惊了,一个个气上心头,抄锄头的抄锄头,扛铲子的扛铲子,拔腿就要往村外跑。

    “天老爷的,往年里见那张大人模狗样的,敢这么揍我们徐家的姑娘,不要命啦!”

    一人呼,百人应,要不是村长拦得快,张家今日就要被砸。

    徐辞言看着这一幕,有些哭笑不得。

    但是不得不说,虽然日子苦了点,但徐家村的人都心眼实在,人情味颇浓。徐父死得急,林氏一个寡妇带着儿女,也才能在村里安生地活下去。

    “好啦!”村长,也就是徐家七爷重重地敲了敲拐棍,怒声说,“你们这样打打砸砸解决得了什么问题!都给我回来!”

    “那就这么看着自家姑娘被打啊!”有汉子气不过,嘟囔了几句,被村长瞪了一眼,也还是缩回来了。

    徐七爷看着徐莺儿出气多进气少的样子,心里也不是不心疼。

    老一辈的都死完了,他是村里年纪最大了的,这些姑娘儿子的,哪个不是他看着从小小一个长大的。

    但身为徐家一族的族长,他得为整族人考虑。

    “徐二家的,”徐七爷沉思着问,“你家是个什么打算?”

    “七叔,我们要和离!”徐二婶斩钉截铁地答话,狠狠地一抹眼泪,“再把姑娘送他们家去,我怕就再也见不着了!”

    和离啊……

    徐七爷听见这话,诡异地沉默下来了。他紧了紧手里拐杖,站在那想了老半响,徐二婶见他这个样子,心底止不住一跳。

    张家到底在县城里有些根基,若没有徐七爷支持,就他们两家,这婚事可能都离不下来。

    “七叔!”徐二婶忍不住喊了一声,就见徐七爷叹了口气,把他们两家叫到角落里。

    “徐二啊,你也别怪叔,”徐七爷眼皮发酸,犹豫着说不出话,“我知道莺儿惨,她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难道能不心疼吗?”

    “只是……”

    徐七爷指了指村人,徐家村里,和徐辞言他们差不多大的女娃有好几个,都是快要议亲的年纪了,“你也知道,世人大多看不起和离的女子,明明女方没错,但只要和离了,那就是她的错了。”

    “若只是受些风言风语罢了,我们族里在,还能让人骂到莺儿面前不成。只是怕是连累到村里其他的姑娘,”

    徐七爷说,“祁县议亲,讲得是三代无犯法之男,三代无再嫁之女,你家说能养莺儿一辈子,别人可不这么信啊。”

    “那怎么办,”徐二叔也忍不住了,他自然知道徐七爷说得有道理,可伤得是自家女儿啊!

    他重重地一抹眼泪,拉着徐二婶两个啪地就跪下来了,“我知道我家这出对不起村里的姑娘,但是叔,我就这一个女儿啊,年纪轻轻就离了我去了别家,我们做父母的,难道看着姑娘在油锅里熬不成!”

    “只要这婚能离了,以后我家的收成,您就留口饭给我们就行,其他的都给到族里,要是姑娘们嫁不出去了,我给人做牛做马都养人一辈子!”

    “你,你这是做什么!”

    徐七爷也急了,一大把年纪的急得眼泪直掉,他看看徐二,又看看屋里其他家姑娘,“这事我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还能认着张大打莺儿啊!我成什么人了我!”

    他想把徐二拽起来,徐二固执,死死地跪在地上不肯起,徐七爷耐不住,把话给他们说开了。

    “我活了大半辈子,在衙门里也认识几个人。等明儿我们出点东西,我豁出去这把老脸去求人家,把脸扔地下给人踩!也要人家看顾这点莺儿,有衙门的人看着,那张家还能把莺儿打死不成!”

    “你们啊!”徐七爷老泪纵横,忍不住丢了拐杖弓下腰去痛哭两声。

    徐鹤也和爹娘一起跪着,见这情景,也掉了眼泪,把头埋到胸前去哭。

    徐辞言在他旁边,拉了拉他。徐鹤满眼通红,哀求地看着他,“言哥儿,我知道七爷说的有道理。可我姐也没做错什么啊,就这么困在张家里一辈子啊!”

    “言哥儿,”他匍匐两下,拽着徐辞言的衣摆,“你最聪明了,还有没有什么法子啊!”

    徐辞言心底倒是有了想法,他揉了揉徐鹤的脑袋,让他去把徐二叔夫妇扶起来,自己一够手,把徐七爷扶住。

    “七爷,”徐辞言温声开口,“我知道您是为了村里想,怕姐妹们嫁不出去。但二叔他们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莺姐儿这事若是就这么算了,别人怎么看我们徐家,怎么看我们徐家的姑娘们?”

    徐七爷愣愣地看着他,眼睛里一亮,拽住人手仔细听着。

    徐辞言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来年姐妹们嫁出去了,别人都知道她们有个软腿子娘家,怎么会敬重她们?

    人家只会想着,只要不打死了,徐家也只能咬碎牙齿混血吞,难不成被打一个,我们就请衙门盯一家吗?怎么可能!”

    “咱们顾着姑娘们的婚事,就不顾着她们的命了么。”

    “也是这个理,”徐七爷点点头,急切地看向徐辞言,“言哥儿,你可有什么法子”

    徐辞言意味深长地一笑,“七爷,张家这破事,受害的可不止我们家呢。”

    等着瞧吧,莺姐儿不仅要离了这婚事,张家也别想好好地在县里过下去。

    …………

    因着徐莺儿的事,一家子过了个不太圆满的中秋节。徐鹤最开始还心急如焚的,听了徐辞言的计谋后,也不急了,日日翘着脑袋等消息。

    终于,八月二十那日,出事了。

    徐辞言在家抄书,老远就见徐七爷杵着拐杖满面红光地跑过来,那里有前几日的糜颓样,一脸兴奋地喊,“成了!成了!”

    徐二婶一愣,“什么成了?”

    “那张家的啊!完蛋啦!”徐七爷兴奋得不行,抄起瓢水咕噜咕噜喝了,就开始道来。

    张大被徐辞言吓尿了,自觉丢人,在家里闷头待了好几天不肯出门。

    可那江寡妇不知道张家的事,见他几日里不来,让人送了封信给他,连带着还有自己的一件小衣服。

    张大本就是个色中饿鬼,一收到这玩意,那还得了,当下就是天又晴了我又行了,趁着天黑马不停蹄地摸到江寡妇家去了。

    两人见了面就是一番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酣战大半个时辰,正准备鸣金收枪的时候。哗然一声巨响,江家院子的大门被一群大汉给撞开了!

    那群壮汉不是别人,正是江寡妇死前丈夫王秀才的兄弟。

    都说捉贼捉赃捉奸成双,这下好了,张大连带着江寡妇一起,被逮了个正着。

    讲到这,徐七爷咳了两声,眼神瞟了瞟徐出岫。

    徐辞言问弦知雅意,立马把徐出岫的耳朵给捂住了。

    小姑娘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看看爷爷又看看哥哥,自己乖乖把眼睛闭上了,徐七爷这才继续讲。

    也不知道张大是不是被徐辞言吓掉了脑子,他和江寡妇两人通奸就算了,还把人家王秀才的牌位给请到床头来,看着他俩办事!

    王家人看见这情形,肺管子都快被气炸了。七手八脚给给了张大一顿实在的,那张大浑身半件衣服都没有,被打得半身不遂又给丢出去门外趴着。

    张老太一听说儿子出了事,也急了,跑过来杀人放火地喊,喊得半条街的人都跑过来了。

    王家势大,又占了理,根本不怕她,见人都冒出来了,为首地那个站出来镇定地解释。

    说是前几日中秋,他家里去给死了的王秀才上炷香,也献上两个月饼祭奠祭奠。

    谁知这一去不得了了,深秋了,山头都黄秋秋一片了,那王秀才的坟头竟然还绿油油的!

    天降异象,必然是王相公心怀不虞,要让家人知道啊。

    他家一猜就是江寡妇这出了事,连夜从老家赶回来一看。果然给他们抓了对奸夫□□,当着亡夫的面就敢乱搞!

    江寡妇见事情败露,也不敢说话了,跪在地上呜呜呜的哭。王家的可不吃她这一套,冷笑地对着县衙里请来的大人一拱手。

    “当年我家相公去的时候,想她年纪小,也说放出去改嫁,我们王家再出一份嫁妆,保准让她嫁得体体面面的。”

    “这妇人不愿意,也因此,我家捐钱给她供了个牌坊,平日里公家出钱,我们家也没少着她一口,日子过得舒舒服服的。可大人您看她做的这是什么事情!”

    “这是要把我们王家祖宗的脸面扔地下踩啊!”

    骂完女的,王家自然也没放过张大这个奸夫,他们可不相信那牌位是江寡妇自己拿来放的。

    这事要是这么过了,他家八代祖宗在下面都没脸!当即指着张大就是一通输出。

    “这男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可打听清楚了,他在家打媳妇,逼得人娘家赶忙着把女儿接回去了,不仅不悔改,还敢再来!”

    眼看着通奸寡妇的名声就要落在自己身上了,张大急了,口齿不清地就要解释。

    “不是,不是我不知道啊!这小娘皮没和我说过啊!”

    王家可不给他这么个机会,指着街口的牌坊就骂。

    “你少说你不知道这妇人什么身份,牌坊就立在家门口了,哪门哪户写得明明白白的,你眼瞎了不成!我看你就是生性yin荡,和那妇人一样,都是贱种!”

    王家这一闹,来龙去脉闹得水落石出,邻里一片哗然。

    他家那在官府当官的亲戚也不含糊,三下五除二按通奸罪把两人给压了,各打三十大板,打得张大半条命都没了。

    那老太婆见儿子这样,既悔又恼,一口气上不来,也晕过去。母子两个就在大街上躺着,半晌才被人抬回家去。

    徐辞言简直是大开眼界,这张大还真的是长的丑玩得花,当着人牌位搞人妻子,也难怪王家扯坟头草绿油油的说辞没人怀疑了。

    都这样了,死人也得气活过来吧。

    徐七爷也一脸活久了什么都能见得到的表情,接着讲。

    “这下子好了,张家完了。那王家的说是谢过我们告知,才没让那王相公遭更多的罪。因此请了亲戚帮忙,从官府给开了义绝书来!”

    这时的人要离婚,只有三种方式,休妻,和离,和义绝。

    前两种不需要官府插手,都是自家的事自家做主,最多上升到族里。

    但义绝就不一样了,若是男方犯了什么大错,官府就可以开具义绝书,从此两人桥归桥路归路,不受彼此牵连。

    因着有官府作证,这也是眼下唯一一种离婚之后女方名声不受牵连的法子。

    自从徐父死了,徐七爷好几年没这么舒心过了,他的抚了抚胡子,畅快地开口,“有官家在后头,谁敢说我家姑娘不对?!”

    见徐二家的喜上眉梢,徐七爷笑呵呵地补充两句,“这才到哪呢,官府还判了张家还钱,不仅要送莺儿的嫁妆回来,还要额外再添上二十两银子呢!”

    “好,好啊!”徐二婶一家子高兴坏了,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徐辞言看着他们,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让徐村长找人悄悄地知会王家,没想到这家人这么彪悍,效果比他想得好多了。

    得罪了王家,张家这次是真的爬不起来了。至于他们,同为苦主连着半个恩人,和王家也算是结下了一段善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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