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莱从窗户翻进自己的房间，却见月光下赫然站着一个颀长的身影，“大师姐……”

    水依然转过身来，长叹一声，“知道回来了？”

    “师姐，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江雪莱这几日已经万分小心，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踪迹。躲在窗外看丹殊收拾她房间的时候，她几乎要落下泪来。

    水依然走到小屋中间的圆桌旁坐下，翻正一只倒扣的茶杯，拎起茶壶往里面倒茶，一边倒一边示意江雪莱道：“看，旁边的茶杯没有倒扣。”

    说着，她往那只茶杯里也倒了茶。

    今日傍晚时分，水依然路过江雪莱的小屋，窗户拍打窗沿的声响拖住了她的步伐，她原本只是进来关窗的。

    当两扇木窗关上时，风吹竹叶的沙沙声瞬时被隐去，一半的阳光也退回了角落，整个房间格外安静。半明半暗的光线中，水依然静坐在圆桌旁，眼神仿佛没有聚焦，空空地出着神。

    她的脑海里满是江雪莱缠着自己“大师姐长，大师姐短”的样子，小时候的她就好像一条小尾巴，自己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

    回笼视线时，水依然突然注意到，桌上倒扣的茶杯有一只是朝上摆放的，她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丹特不是粗心的人，不会即没关好窗户，又没摆好茶杯。

    正当她想在四处找找江雪莱时，却听到潋山大喊自己的声音。在处理完如意的事后，她才又折返回来，等在这里，正好将江雪莱捉了个正着。

    江雪莱走到圆桌边坐下，师姐妹两个整整十二年没有见，一时间都静默无言，两个人都是一个字也不说，你一口我一口地喝着茶水。

    江雪莱显然有些坐立不安，她将茶水饮尽，伸手再去拿茶壶。此时，水依然的手按在了她的手上，“既然回来了，怎么不说？”

    江雪莱眼眶一红，“大师姐，我，我可能找到二师兄的消息了。”

    十八年前，修真界与妖界大战一场，正道盟号召各派齐聚扶星城，共同商议斩妖除魔的大计，李铮鸣正是青峦剑派应召派出的十二位剑史之一。当年的十二位剑史十人身死，唯一回来的李丞汶更是深受重伤，李铮鸣则下落不明。

    消息传来，江雪莱不信邪，三番两次闹着要前往妖界腹地去找李铮鸣，水依然是关也关不住她，打也不舍得打。

    最初离开的三年里，江雪莱还知道回山。十二年前走了以后，竟一直都没有回来。明决真人去的早，李铮鸣只知道没日没夜地练着剑，江雪莱实际是水依然拉扯着长大的。

    从前，李铮鸣兴致来时，便抛起他的小师妹，连着剑一起耍。每每看着，水依然都觉着心慌，哪能这么瞎来，但江雪莱却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入了剑道……

    水依然的回忆被江雪莱的声音打断。

    “师姐真的不相信二师兄可能还活着吗？”江雪莱直直地看着她，仿佛要看到她的心底深处。

    或许是明决真人过早的仙逝让水依然学会了接受令人伤感的消息，她确实从未相信李铮鸣有生还的可能。

    水依然按在茶壶上的手还没有松开，江雪莱却使上了内力，试图震开她的手。水依然心中一怒，也使上内力，两个人的内力汇聚在茶壶上，惹得茶壶盖子震颤不已，直打茶壶口。

    最后妥协的还是水依然，“罢了，就许你再去一回，这回再找不到，就回来吧。”水依然率先松了内力，收回了按在茶壶上的手。

    江雪莱给自己和师姐都添了茶，这才细细道来，“师姐，这十多年我走了妖界许多地方。其实妖界疆域十分广阔，粗可分东、南、西、北、中五大洲，二师兄或许就在妖界中洲大妖秦如斌手上，好似被他囚禁在地宫之中。”

    “但地宫机关众多，防卫十分严密，我不太好进去，依稀记得剑谱阁顶层的石壁上刻有机关术，可通天下机关万法。”

    原来是回来看机关术的，水依然叹了口气，心中却很悲观。

    李铮鸣剑术冠绝天下，性格桀骜不驯，他若是遇到敌手，要么就破开万军将其斩于剑下，要么就战斗至最后一秒燃尽血液，他那样的人，怎么会任由别人囚禁？她不禁问道：“你确定那是你二师兄？”

    “传闻大妖秦如斌痴迷美色，漂亮的男女妖修不知收了多少，五年前却收了一位修真界的美男子剑修，据说这名剑修酷爱饮酒耍剑，却对秦如斌不假辞色。大师姐，我真的觉得很像二师兄！”

    水依然回道，“可是这个世间，喜饮酒、爱练剑，又嫉恶如仇的剑修不知几何。你每次回来都说有人像铮鸣，可哪一次是了？偏偏每次还弄得一身是伤！”

    “师姐，不去看看怎么知道不是二师兄呢？”江雪莱说得气愤，人已从桌边站了起来，“算了，我不与你说了，锋主令接借我一下，我要去剑谱阁看机关术。”

    “怎么，回来这么多天也不来找我，原本是准备来偷吗？”水依然冷言。

    江雪莱一时气急，转身便要走去。

    “不准走！”水依然立刻站了起来，才说了一时半刻的话，这个倔脾气怎么又要跑，她追上前去拦江雪莱，两人同时出剑，气氛顿时剑拔弩张起来。

    “师姐，那真的可能是二师兄啊！怎么连尸体都没有看见，你就相信他已经不在了呢！”

    “雪莱，这么多年究竟是师姐不愿意相信他活着，还是你不愿意相信你二师兄他……死了！”

    “死了”这两个字好似雷鸣般击中在江雪莱心上，她脸色突然变得煞白，身体仿佛也要支撑不住。呼吸停滞，江雪莱倒退到圆桌旁，呕出一口血来。

    水依然又是惊怒又是愧疚，手中弟子令化为流星破窗而出，射向余潋山的清风院。她连忙走到江雪莱身边，扶着她行至屋内塌上。坐在她的身边，擦干净她嘴角的血迹。

    师姐妹二人又是久久无言。

    隔了一会儿，江雪莱说道：“师姐，当年正道盟与妖界的大战大有蹊跷。妖界的许多大妖都有各自的辖地，经营得有模有样，宛若人间的城池一般。”

    “而且，他们对修真界几乎毫无兴趣，只有参与大战的西洲各妖族对天元门和扶星城恨之入骨。当年的事天元门绝对有问题。”

    水依然斟酌了片刻，说道：“早些年前，修真界还有飞升的传闻，不知什么时候起，连这样的传闻也没有了。现在的修真界已经默认，修炼只能延长人的寿命到一定程度，但是不能延缓衰老，也不能拒绝死亡。据说修真界最长寿的不过两百多岁，但妖界的大妖却可以活到千岁以上。”

    “明镜真人当年怀疑……仙门中有人以大妖的身体做了什么秘密的实验，被妖族发现，这才引发了两族大战。”

    “但他只有猜测，没有证据，便派出十二人剑史，名为参战，实为调查。可是，战事来的太快，什么也没有查到。李丞汶回来以后痴傻至今，竟然什么都问不出来。”

    江雪莱第一次听师姐就此事说了这么多，她每次走的太匆匆，从来都不去问师姐一两句，确实也是她的不是了，但是她心中的愤怒很快又上来了，“有疑惑为什么不继续深入调查呢？”

    “正道盟各联盟以天元门为首，另有苍梧派，云霄宗，阳华宫三大宗门，再往下才是星列宗、合欢谷、赤霞派、紫阳洞、还有我们青峦剑派五大山门。我们与他们的联系不是很紧密。十年前，明心真人，也就是现在的掌门师伯，亦已派出五位小弟子前往天元门卧底，至今也没有传来什么可疑消息。”

    “十年前？竟是去做卧底吗？”江雪莱心中惊异，看来事情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自己也不是在孤军奋战，原来宗门也在暗中查访，但是再问师姐，师姐也说不出什么消息来了，江雪莱只好调转话头。

    “对了，师姐是准备收新徒弟了吗？”

    “嗯？你见过了？”

    “唔，随手教了她几招。”

    “你看她如何？”

    “聪明，好学，勤快”，说着，江雪莱笑了起来，“最关键，不服输，也禁得起打。”

    “那……你要不要收她做弟子？”

    江雪莱陷入了沉默，她知道师姐的意思，师姐是希望自己留下来。顿了顿，江雪莱下了决心般的道，“师姐，对不起，我还是要去妖界。”

    水依然再次握住江雪莱的手，“那答应师姐，这次若果再找不到，就回来吧，师姐不想以后连你也等不回来。”

    江雪莱眼眶一热，“好，师姐，我一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