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我一直以为身居‘社长’公司要职的太宰平日的行程一定会万分繁忙,所以对第二天和他的约会怀揣着反向期待——期待他临时爽约告诉我他有事要改天。

    没有想到他居然真的空出来整整一个白天的时间,给我一个人。

    其实我并没有不想见到他。这种心情是十分复杂的——我害怕的不是他,害怕是和他相处时的我自己。

    系统作为一个超脑AI居然可以理解我作为一名复杂又肤浅的人类这样矛盾的心情。

    【小晴害怕的是这种完全出于人类的本能,无法被理智所掌控的感情本身吧?】

    系统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正好看见了那辆眼熟的黑色卡宴像黑色的阴影停泊在饭店门口。

    我没有让他来接我而是直接餐厅门口见——开什么玩笑万一他能查到中也的房产那不是一下子就猜到了我的好‘哥哥’是谁。

    今天的约会我是这么和他说的:我们互相了解一下对方的日常吧~就从最近经常去的餐厅开始?

    他问了我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如果经常去的餐厅不是自己喜欢的餐厅呢?

    也是在这一刻我才意识到原来就算明明已经坐到了一家公司统治者位置、多金又帅气的太宰也有着许多桎梏和枷锁,许多他习惯的身不由己。

    我想了想还是这么回答他:就算不喜欢也没关系啊!这样才更能了解你的日常呢 :)

    然后他就发来了这家饭店的地址,是一家一顿饭抵过普通人一个多月工资的法国餐厅。

    昨夜下雪了,而今天那层莹白的积雪被行驶的车辆和路过的行人踩成了肮脏不堪的泥泞。

    我看到了他的车,他显然也透过车窗看到了我。全副武装的保镖恭敬地拉开门,他走下车,从闃黑无光的阴影深处,走到了太阳所照的光亮之下。

    他扬起头,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头顶漂浮的云,和从云的罅隙间倾洒而下的光束,扯出一抹笑——

    温柔而嘲弄的笑。

    像是一个已经看到了命运千万种可能性和亿万个结局的人,而这亿万个结局里只有0.1%的可能性是圆满,剩下99.9%个结局都是以悲剧收场。

    即使这样,他依旧执拗地去追寻那0.1%的圆满结局。就是这样一种温柔而嘲弄的笑。

    【你知道,太聪明又不肯认输的人,总归活的比常人要辛苦。】系统悄然开口。

    有一刹那,在光影变幻的风里云下,我几乎以为他会就这样和融化的雪一样消散在稀薄的空气里。

    这样的消散是悄无声息的,谁也抓不住。

    红灯还没有转绿,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穿梭在十字路口,我已迫不及待地向他奔去。耳边传来急刹车时车轮呲过地面的刺耳摩擦声、此起彼伏的尖锐鸣笛声、暴躁的司机们一个个探出车窗的咒骂声。

    我将所有一切抛在身后,轻盈迅速地穿过十字路口,气息不稳地站在他面前:“中午好~”

    我伸手,这一次主动地抓住了太宰温凉的手。没有任何其他原因,只是因为那一瞬间的惶恐,惶恐他就这样永远地消失。

    像空气,像风,像流过指间的雨,像融化在发梢的雪,我抓不住。

    在实实在在地握住他那只没有缠着绷带的手腕时,我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和这个人相处的每一秒——从相见的第一秒开始算起,我的心脏都仿佛在玩过山车似的七上八下。

    就像不可掌控的心跳和旋律乱掉的鼓点,六月纷飞的大雪和十二月倏然葳蕤的玫瑰,我在心底无可救药地意识到——他是我生命中出现的避不可避的一场盛大的浩劫或礼物。

    在我拉住他的手时,漫溢在空气里近乎冰凉的悲伤一下子消失殆尽。

    太宰回以我一个记忆里熟悉的黏黏糊糊地拥抱,以开朗的音色和我说:“啊,我就知道小晴也想我了呢。”

    他反握住我的手,鸢色的眼眸在阳光笼罩下有种玻璃般的清透而冰凉的质感。

    电梯缓缓上升,这家昂贵的法国餐厅坐落在横滨一家五星级酒店的最顶层。

    黑衣保镖们沉默地站在电梯四角,眼观鼻鼻观心不敢抬头多看我们一眼,只是以保护的姿态将我们包围其中。

    我踮起脚尖,摸了摸他的头,柔软蓬松的黑色头发从我的掌心滑过:“那么,尊敬的boss大人,今天中午要带我吃这家法餐吗?”

    我这个动作和语气让他又有了一瞬间的怔楞,微微垂眼间流露出一种浓郁的,冰冷的,轻飘飘的情绪,太过于复杂,我无法分辨出。这样的一种情绪却转瞬即逝。

    他弯着眼眸看着我,用撒娇的语气说:“真是的,晴子怎么可以对我用这么可怕的敬语。呐,所以我可以称呼晴子为我尊敬的公主殿下吗?”

    我们迈出电梯,身着燕尾服的服务生恭候在门口,毕恭毕敬的为我们带路。

    悠扬舒缓的钢琴乐流转在空气里,低奢华贵的餐厅空落落的,正午这个时候居然也只有我们一桌客人。

    “公主殿下请落座?”他歪头含笑看我,用开玩笑的语气揶揄我。

    公、公主殿下……我抖了抖一身恶寒的鸡皮疙瘩,抽了抽嘴角:“好了好了我们可别互相恶心对方了,太宰先生。”

    他轻轻垂下眼睫,撑着下颔,隽秀的脸上浮现出一个状似委屈的表情:“那好吧……晴子小姐。”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他想让我直接叫他的名字!只是的直接说就好了嘛。

    “你把我的那份也一起点了吧太宰。”我假装生气的把菜单轻轻扔到他面前。

    他翻开菜单第一页,露出一抹清透的孩子气的笑——让我想到那种清新的风,令心脏也为之荡漾的风。

    “唔,晴子不会是因为看不懂菜单所以才扔给我的吧?”

    真是一个喜欢揶揄我的家伙。

    我终于在他身上找到了20岁年轻人的感觉。

    是的——这个无论是初次见面,还是上一次见面,似乎一直静默在潮水般的浓稠黑暗里下坠的人,明明是一个连20岁生日都没有过的,和我一般年纪大的青年人。

    这个年纪的人,该是在大学校园里元气满满的打球、意气风发的畅想未来、酣畅淋漓的喝到天亮,而不是一个人坐在空落落的酒吧里寂寥寥的喝一杯没有人碰杯的酒。

    果然,小小年纪就做了社长的人,真是辛苦呢。

    "你自己心里知道就好了不要说出来嘛!"我小声嘟囔,脸颊微微发烫。

    “其实我第一次来这家餐厅的时候也完全看不懂菜单呢。假装自己看懂,若无其事的点了好几道菜,上来以后才发现我从最开始拿的就是酒单,连着点了三杯酒,还以为自己把前菜、主菜和甜品都点了一遍。”

    他轻声和我说,低头依旧优雅地翻阅着菜单。

    我试图去想象一个15、6岁的少年,在觥筹交错的成年人中周旋。

    ……像我这种没什么大格局和城府的人,光是想一想就好心累。

    他驾轻就熟的向服务员点着菜,举手投足间又流露出来了那种上位者漫不经心的、矜贵淡漠的气场,而他点的菜名我则是一个都没有听懂。

    “Foie Gras Parfait,是这家餐厅很著名的前菜呢,鹅肝冻糕小晴一定会喜欢的。”

    他转过头来看我,眼眸亮晶晶。

    “Kobe Filet Mignon,是殿堂级的神户菲力牛排哦~七分熟刚刚好。”

    “啊!还有这瓶罗曼尼康帝。上一次不得不和我讨厌的一群家伙假装很开心的喝,真是浪费呢。”

    ——他在很耐心的向我解释着每一道菜,是他自己也许真的没有那么喜欢但是却又不得不和其他身居高位的人一起吃饭时去强迫自己下咽的东西。

    是他的日常。

    他在把他的世界一点一点的展露给我看。

    我抿了一口他兴致勃勃替我斟满的酒——偷偷查了一下价格,好像这瓶从法国空运过来的酒一瓶就抵的上普通人好几年的工资。

    苦涩而绚烂的液体在味蕾炸开——像成熟烂透的樱桃,醇香浑厚的松露,冰凉苦涩的雪松——一同侵蚀着味蕾每一处。

    并不喝红酒也不会品酒的我也能尝的出来这是一瓶极好的酒。

    但是我却不喜欢这般有着诸多层次感、复杂又绚烂的味道。有些事物是需要太多太多的阅历沉淀以后才能去享受的。

    “很辛苦吧。”我放下酒杯,静静的看他。

    他若无其事将切好的牛排块放上我的盘子,语调微微上扬:“嗯?”

    我指了指那瓶红酒:“其实说起来,我们两个都还没有到合法饮酒的年纪吧。小小年纪就去成年人的世界里周旋的太宰,一定很辛苦吧。”

    他缓缓的收起唇角那抹轻快的虚幻的笑容,安静地看我,安静的,仿佛有一瞬间快要哭了。

    ——他鸢色的瞳仁深处像是布满了灰尘的夜,连最后的一盏路灯都熄灭了,星云沉默地爆裂,他的世界在爆裂声中安静的摧枯拉朽地坍塌,再被他微笑着鲜血淋漓地拼凑完全。

    但是他没有流下一滴眼泪,那一瞬间深沉浓郁的悲伤被他尽数收敛在微笑之下。

    “是很辛苦呢。这个世界,这两年……在没有你也没有他的这两年,独自一个人……”他的声音很轻很轻,漂浮在静静流淌的钢琴音符里,像乱了一拍的呼吸。

    而后他迅速又扬起一抹明快的笑,握住我的双手:“还好小晴又回到了我的身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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