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师是个奇怪的人。
不，他一直很奇怪。
莫名其妙的收养我，教给我莫名其妙的东西，长大后，又莫名其妙的问我要不要跟他私奔。随后又自言自语，说我肯定不会同意，下次试试把我全身麻痹后塞到最大号行李箱里打包带走。
我在一旁面无表情听着他的计划，说他怎么知道我不会同意。
闻言，我的老师，永远乐天派的魔术师眼睛蹭的亮起来，一把握住我的手，问我喜欢什么颜色的行李箱。
……所以说我的结局为什么还是打包塞进行李箱。
答案当然是不会同意。
我抓起桌上的糖随意塞到嘴里咀嚼，我的老师在一旁抛着糖果玩，看过来时带着笑意，半空中的糖果全是暗色系，一看就是很容易翻车的味道。
摊开手上的糖纸，粉嫩嫩的，口中蔓延的奇妙滋味提醒我又被老师耍了，他调换了那些口味奇葩的糖果——而那些糖果原本属于他！
“怎么可以掉以轻心呢，生活原本就要有惊喜嘛……好吧，其实我想看你品尝时那种表情，真的太可爱了，你不觉得吗？”
他收回那些糖果，一脸无辜的坦白自己做的恶作剧。
“真是卑鄙的大人，果戈里先生。”我毫不客气的叫了老师的名字，不得不咽下苦涩的糖果，面色痛苦的喝水冲掉苦味，“大人都这么狡猾的吗？”
“大人任何时候都很狡猾，所以亲爱的，千万不可以跟奇怪的男人走掉哦~”
他一边絮絮叨叨一边塞给我新的正常口味的糖果。
“唔……真是讨厌的大人，所以说我才讨厌成为大人。”
“但我对你可是很温柔的哦！记得小时候吗？你想要跟我展示练了很久的魔术，你小小的手根本遮不住道具，因为魔术棒没有挥出藏在里面的道具而一直用力的甩呀，甩呀！结果不小心自己摔倒了，身后跑出的鸽子围着屋子飞，咕咕咕的叫起来，隔壁邻居还以为我们家捅了鸽子窝！！！”
一下子从沙发上弹起，他越说越兴奋，装模作样的拿着小手帕抹泪，莫名自豪起来。
“我很贴心的没有揭穿，我以为你会哭着向我诉苦，结果你只是顶着头上的鸽子继续表演，很费力的把玫瑰花从手里变出来！那是我见过最可爱最精彩的表演了！”
回想起糟糕的记忆，我把头深深埋在手里，想要冲出房门跳到雪里冷静一下。
当时还是个少年的果戈里收养了离家出走的我，我们两个相依为命……倒也不是，他抢了很多宝石卖到黑市，我们逍遥了很长时间。
“刚捡到你的时候，我从来不知道一个十多岁的孩子居然不认识厨房的欸！而且出奇的难养，出门一打听，原来是名门望族跑出来的小小姐，可把我愁坏了，抢了好几单生意才养得起你！”
骗人，吃了顿好的他就连哄带骗的把我丢出门外自生自灭，我流浪了三天三夜，躲过各种人贩子哄骗和警察的搜捕，抱着死也要带他一起下地狱的信念，拖着快饿死的身体硬生生爬到他家门口的。
回来时，他一脸夸张的说没有鱼子酱怎么办，可怜的小小姐凑合一下吧，掏出一块糖丢到我嘴里，见我咳得翻白眼，又贴心的灌了一杯兑水伏特加。
后来我才知道，他就在不远处看戏，看我跟贫民窟小孩打架笑得比谁都欢，还录了我跟熊抢食搏斗的视频，隔段时间就会重温一遍，笑到直不起身子在地上打滚一个小时。
那个时候，我下定决心，绝对要把眼前的男人干掉。
听到这个目标时，他一脸跃跃欲试，当即表示愿意倾囊相授。
“那我应该叫您什么？爸爸？”
我歪歪头，家里的女仆长说教育孩子是父母的天职，可我的父母找不到，他们也压根不关心这些，那是家庭教师的事情，自从女仆长走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愿意给我讲述庭院外故事的人了。
庭院有时会捡到一些东西，可能是一只风筝，一团空白的纸，凋谢的玫瑰，破损的书页……
这些无时无刻都在吸引着一位拥有空虚乏味童年的孩子，它们背后的故事足以让人满怀好奇。
其他人只会端起架子说教，说我异想天开有辱门风，庭院外的世界和我没有关系，那不属于我，我是属于这栋庄园的。
这里装潢华丽，珍品无数，衣食无忧，而我只要按照规矩长成一名不辱名门的淑女，端端正正的站这座宅院里就可以轻松获得由最高位者授予的门当户对的婚事。
我听不懂他们说的话，我只想听女仆长讲讲庭院外的故事，尝尝她从外面带回来的糖果，她一定会认真听完我异想天开的话的。
“哎呀，这个称呼可真是……我还没有交过女朋友呢，真不好意思……但是听起来又有点带感欸！要不要走上另一条路线呢！？”
这个名称显然触动了少年的心，以另一层更加不可描述的妄想为基础，他的表情不断变换，扭捏的看了我好几眼，最后还是遗憾的摇摇头，让我保留这个名称，暂时叫他老师。
“好的，老师，请教我如何砍断你的脖子！”
“哦，这样就可以了！”
刚上任的老师轻描淡写的把他的脖子拿下来放到我怀里，拍拍我的小脑瓜。
我呆呆的抱着叽叽喳喳的脑袋在风雪中站了十分钟思考人生。
果戈里住的地方很小，如果那个只能堪堪容纳两个成年人的瓷器是浴缸的话，那我家的鱼缸就是游泳池了。
还不可以按摩，旁边也没有专门的女仆送上吃的喝的，漂浮的水面只有几只小黄鸭冲我笑。
有点可爱。
但家里奇奇怪怪的东西却不少，有些东西我从没见过，按他的话说，他很喜欢看惊讶的表情，一个个跟我解释，连着好几天设了小型陷阱，美其名曰欢迎仪式。
拉下头上的彩带，我在半空不停地乱动，想要挣脱该死的网，废了好大劲才下来拿到果戈里吃剩的早餐。
一个三明治、一盒花生酱和一杯惹人讨厌的牛奶。
这是吃饭前的准备运动，我和果戈里抗争取消牛奶，对方摇摇食指，告诉我不可以，除非我愿意喝一杯芥末水。
“好孩子不喝牛奶的话，晚上会遇见魔鬼哦~”
我不得不在果戈里审视的目光下咽下讨厌的牛奶，事后，大约是我的表情太过生无可恋，他塞给我一颗草莓味糖果当做好孩子的奖励。
果戈里的教学很自由，完全看心情，有时候会丢给我一些东西自己看着办，有时候兴致突发想起自己还有个教书育人的工作，托着不知道从哪顺来的眼镜认认真真的跟我说上两小时废话。
能学下去90%是我日复一日扒拉书架上书籍挑灯夜战，不断阅读实践的缘故。
到了晚上，果戈里会抽走我的书，把我抱去床上，拍着手，变魔术一样，一本童话书砰的出现了。
我亮晶晶的看着他，乖乖的缩在怀里等着讲故事。
“灰姑娘历经千辛万苦在七个小矮人的帮助下唤醒了沉睡高塔的长发公主得到了一顶小红帽，在藏小红帽里的大灰狼帮助下毒死了王子，最后快快乐乐的当上了女王！——好的，故事到此结束！”
“哇！好厉害！”
睡觉的时候我喜欢抱着他，他也很乐意抱着我，紧贴的身体像刚烤好的海绵蛋糕一样温暖柔软，有种甜甜的味道，绵软的触感让我想起以前抱着的小熊，埋进去全是阳光的味道。
直到有一天，一位客人冒着风雪拜访了这里。
这位戴着白毡帽的少年身体不太好，他眼里青黑，脸上苍白，抿着失去血色的唇角沉默很久，过了一会和果戈里说着听不懂的话。
“这是你说的那个孩子？”病弱少年扫了一眼，对上我毫不欢迎的目光后笑了一下，“看起来似乎有点意思，我开始感兴趣了。”
“不想被长得像饭团的人说有趣，我觉得你更需我的关怀。”
本能觉得对方似乎并不像表面上表现出来的人畜无害，我扒拉着果戈里的衣服，正在忙着偷笑的少年自然的把我捞起来抱在怀里，表情望向挚友时十分苦恼。
“哎呀，陀思君再羡慕我也没有办法啦，亲爱的只喜欢我呢~”
”只、喜、欢、我——”
银发少年特地加重这几个字，想到什么，双颊仿佛怀春少女般粉红，在我一脸问号的表情中突然贴上来蹭了好几下，周围瞬间塞满旋转的小花花。
“毕竟，亲爱的说要杀死我呢！她已经爱到离不开我要独占我跟我一起死去的地步呢！羡慕我也没有办法呀！”
“亲爱的这么喜欢吃糖果，我又是她可爱的果果，所以亲爱的很喜欢吃我哦！想要把我吞吃入腹好好品尝呢！?”
陀思：“……”
我：“？”
对于这种突如其来光明正大的炫孩行为，我和病弱少年的意外的对上脑回路，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不知道是不是受不了果戈里时不时冒出来的炫耀行为，没几天，那位病弱少年就离开了。
临走时，他看了我好几眼，似乎在考量什么。
我大概明白他想干什么，我和这位病弱少年意外的在某些方面有很多话题，比如看书，他总能解答我的许多问题，学识渊博滴水不漏，丝毫不逊色于从我所见过的任何学者。
他似乎有意无意透露愿不愿意跟着他的意思。
我拒绝了。
“哦，为什么？”
没有意料中的失落，轻描淡写翻过一页的陀思没事人一样问我。
“因为你没有给我糖果。”
我回答的坦坦荡荡，果戈里每次都会在回答完问题时给我糖果的，现在什么也没有就想把我挖走也太看低我了。
而且他晚上一看就使不上劲，说不定抱不动我，才不要。
一想到还要照顾对方，顿时打消了念头。
不过，我们一直奇妙的保持信件交流，维持着一种微妙的笔友关系。
——虽然信件总是被果戈里拆开阴阳怪气的朗读 ，这位魔术师毫不客气的踩碎挚友伪善的假面，解读信件里特意模糊化的词语，一副可怜兮兮受害者的愁苦面容，把我揽入怀抱诉苦，告诉我他并不想多一顶帽子。
这并没有影响果戈里和我的生活，他的到来只不过在我们的生活中泛起了一丝无关紧要的波澜。
属于我们的生活还在继续。
只是，生活似乎遇到了问题。
从集市满载而归，熟练摆好东西后，我摸着口袋里的东西看了看周围，发现果戈里似乎不在家。
其实也没什么，正常的少女往往都会经历这个过程，只不过我的稍微特殊一点，家里没有其他女性，自己凑合一下就行。
我对这种东西没有什么特别要求，平常我的情感波动仅限于果戈里又搞事了让我收拾烂摊子，这种少女烦恼对我来说小菜一碟。
揣着量尺，我看了眼墙上的时钟，离晚饭似乎还早。
麻烦啊，不想去店里让店员小姐姐量，不然一定会问东问西，干脆估摸着随便买一件算了。
但是这种尺寸究竟是什么尺寸啊？
我有点苦恼的揉了一下，发现手感有点不错外更困惑了。
果然还是随便买件差不多的凑合吧。
推开门之前，我还是这么充满希望的想着。
推开门，我打开了一个新世界。
我的床上，前几天刚刚签订不平等条约换来的属于自己的床，虽然我发现他总会偷溜进来向往常一样习惯性的抱紧，睡着时他更像一位天真烂漫的孩童。
但现在，我可怜的小床，它！
——摆满了各式各样的bra。
还有一只坐在中间主动举手帮我友情量身挑选试穿的果子狸。
……
想杀人的想法增加了！
度过和理想中相比不太美好的青春期后，我学会了反抗，比如踹开半夜一如既往想拉着我的手送我去厕所的果戈里，化身让老父亲伤心流泪的叛逆期闺女，再比如毫不客气的独占整罐糖果，无视哭着说我不是你可爱果果了么的某人。
又一次反抗失败被圈在某个人的怀抱中，我选择放弃。
身后贴近的胸腔震动的频率很快，圈着我的动作也随之加重，仿佛要把我揉碎渗透进骨肉，感受逐渐上升的温度，我挣扎了几下，但迎接我的是天旋地转。
“放开。”
我很不爽，“我还没有吃完刚买的橘子味糖果。”
“等一下再吃。”
他似乎不想听这些，呼吸重了几分，目光落在我的脸上，忽然变了变，紧接着俯身，紧紧抱住我的腰肢。
过了一会闷闷的出声。
“等一下嘛，让我抱一下，糖果马上就可以吃到了。”
听到老师难得示弱的撒娇，我能怎么办，只能把他原谅。
等冰凉的唇印上来，我僵住了，身体完全忘记了如何反应，这和以往的早安吻晚安吻奖励吻不一样，似乎一样轻，可是要更炽热，包含的意义也更耐人寻味。
我尝到了酸酸甜甜的橘子味，温柔的蔓延探索着。
等回过神来，贴过来的毛绒绒的银脑袋又缩了回去，拿起我的手吻在无名指上，似乎觉得不够表达出澎湃的感情，于是我的指尖也沾染了湿润的橘子味。
“还要再吃一次吗？”
我没出声，但对方显然已经按默认了，笑着贴过来，闻到熟悉的雪松香，我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乱动的手划过，银发失去了发箍散落开来。
放大的俊秀面容靠过来，脸侧落下的碎发被他随意的撩到耳后，发现似乎没什么用后很快放弃了，专注于眼前危险的游戏，紧紧盯住不放。
那双一向充满戏谑的金瞳此刻只能看见一望无际的汹涌的波涛，漾着闪烁盈润的光。
“真是个吊人胃口的坏孩子。”
片刻，他装作无奈的点了点我的眉心，又轻轻笑了几下，突然眨眨眼把我的手按在胸前，贴近耳畔加重语气，呼出的气息让我全身上下都不自在。
像自言自语，也像说给谁听，温柔的用甜言蜜语纵容不听话孩子继续作乱。
“真拿你没办法，那今天就让你尝尝其他口味的糖果，好不好？”
这根本不能算询问，倒像是……调情？
“可我床下绑了定时炸药，唇上也抹了毒，老师。”
我诚实的回答，顺便从枕下熟练的掏出一把枪打开保险栓对准日夜相对的老师，也友好的询问。
“还要继续吗？”
“我的老师。”
……
又被粘上来的那一刻，我已经麻木了，只想说，果然这人还是正常发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