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极光飘游上空,原来她回家的路果真是在罗家村这,罗绫想到什么,不由沉默在那。

    这道极光,是从云府处迸射出来的,若要一探究竟,必得进入云府里。

    想顺利出入云府追寻这道极光,就得得到云祯同意...

    云府里,围着井口的一干人全都目瞪口呆,而云祯,也在下人簇拥中匆匆走了过来。

    方才的动静实在太大,他在屋中都能听见,一出了屋子,便见前边大片的光冲上云霄,依如几年前的那夜夜晚,他又见到了神迹。

    “今夜在此一共几人?”云祯低声问康叔,康叔将早记录好的册子拿在手里,宴歌提着灯笼照明,康叔不住念,“王包、郑娥...一共六人在此凿井。”

    云祯面上严肃,“即刻将她们送到庄子上去看住,绝不可叫她们胡乱说出去。”

    康叔应是,又看了眼身侧宴歌引乐几人,出声警告,“你们都是我云府的人,以后说话给我提着点神,有那没头没脑把那不该说的话说出去的,别怪我今日没与你们招呼过。”

    宴歌引乐低头道,“绝不敢多言出去。”

    云祯淡漠看着众人一眼,最后缓缓走进水井旁,他站在井边,此刻光霞早已散去,可他心跳还是有些急速,他的头微微探出一点,有些疑惑,“这井下...”

    康叔吓一跳,“哥儿,莫离得太近。”

    云祯这才直起身,缓缓后退一步,“康叔,明日你令人下去探探,看看这井底里,到底有些什么?”

    说完,他转身返回,康叔应了声是,紧跟其后。

    三年前曾夜里见到的那一抹异象,这一次又见到了,云祯枕于床上难以入眠,莫非三年前的光,也源自罗家村这一处方位?

    倘若两次都是在此,这罗家村的山里,又有什么在此呢?

    不管有什么,此事越少人知晓越好,若是三年前那次倒罢了,与自己无关,哪怕引起皇城天子注意,也不打紧。

    可这一次,异象出自自己云府里,倘若圣人得知...那么,没有的事,也会成真,他云家,将招来横祸。

    得避免此祸端,云祯睡不着,缓缓坐起身,他一头如墨如绸柔顺漂亮的长发披落下来。

    他原本,只是好奇那道神迹般的光,后来,倒像成了一抹执念,那三年前独独他看见的神光,定是父亲垂怜他思念亡人,过来看他的吧...

    如今,这神迹却在这座云宅里再次显现,这一次,对云祯而言,却有些危险。

    圣人一直忌惮卫府,只因几十年前,圣人继位时民间曾流传的歌谣,‘霞光震天地,卫陵佑山河’,而卫陵,则是云祯那因战过世的姥姥。

    幸而卫雅嫁来云家,生的是个儿子,大池男子不可为官,不可主外,这才打消了圣人的顾及。

    否则,只怕云祯现在也会与堂姐们一样,被驱赶离开文城,活在监.禁中,无诏不得入皇城。

    云祯抬手揉了揉额,今日所有在场的下人全都让康叔去处置妥当,而这抹异光,来去无踪,瞧见的人也无法拿它做文章生事。

    只是这一次的神迹,让他很失望,他没见到想象中的父亲显灵。

    云祯闭上眼,眼前却不禁浮现父亲卫雅的身影。

    当年母亲高娶,父亲低嫁,堂堂一个表亲王的儿子,嫁给了成恩夫人屡次考不上科举的女儿。

    父亲五年前过世,母亲却在他忌日满一年时,与云府下人宴湖在后宅里行了难堪之事。

    这是梗在云祯心口的一根刺,他无时无刻不恨母亲薄情,那口口声声说此生独爱父亲一人矣的母亲,竟在父亲忌日...

    ‘我心中唯你父亲一人矣,他虽不在,我只剩思之念之,怎会迎娶如此位卑的奴仆进门?雀奴无需担忧。’

    当日母亲的话仍不断回荡在云祯脑海里,一开始,他确实信了母亲,只将宴湖打发到城外庄子上,若不是后来...他断不会那般怒气,那般怨恨母亲。

    即便父亲不在,他乃大池宗室表亲王之孙,只要有他在一日,母亲就休想再娶续弦过门。

    而那卑劣下人宴湖,更别想取父亲位置代之。

    今夜难眠之人,除了云祯,还有罗绫。

    罗绫此刻枕于床上,也在翻来覆去地想今日见到得景象。

    原来奥秘在这,罗绫思索三年不得而知的法门,今日总算被她悟通。

    那极光,显见是出自云府中,却不知从哪出现,按理说,极光是磁场引起所致,可这股极光却古怪得很,她需要再次遇见这股极光一探究竟。

    只要能进入云府...

    可,倘若她真能顺利进入云府内,再次遇上了极光,她该做些什么才能回去呢?

    在极光下赶紧入睡?还是别的法子?

    不行,得在下一次遇见极光之前,想到其中真正关键之处,罗绫又翻了个身,眉头皱得紧锁,若是下次遇见极光,没能找出办法,是不是还要继续留在池国?

    是不是再也不能回家了?

    想到这,罗绫心下有些烦躁,不行,得耐下性子来,首要第一步,得先能进入云府,至少,当极光显现时,她得能及时入内而不被云家驱赶。

    此刻罗绫倒是有些后悔,将当初罗河发现的那条山道告诉给了云家,倘若一直没能得到进入云府的法子,迫不得已之下,翻墙入室也是...可以的吧?

    罗绫有些烦恼地抬起两臂枕于脑后,她很清楚,想要无碍进出云府,必得做到一点,与云祯交好,只要二人关系融洽起来,极光再现时,云祯自然会同意让她入府。

    如何才能与他关系好起来?

    不说今日她捡笔时,云祯待她的冷漠,就说先前,二人数次相遇,云祯都视而不见,他眼里,根本就瞧不上她。

    更何况因着李家村一事,和后来陈圆一事,他愈加防备着她。

    对了,陈圆呢?怎么到现在为止,一直没瞧见陈圆?

    若是能从陈圆这下手,让陈圆带她入云府,就像先前的几次一样,不,不妥,云祯到时迁怒,会更难收场,而极光,绝不是碰上一次便能成的。

    罗绫又翻个身,苦恼地想着,还能怎么办,山不来我就,她只能先主动一步,百般与他示好,让云祯放下对她的成见,后面自然好说。

    罗绫想通这一点,颇感头疼地缓缓坐起身,抬手捏了捏鼻间,难啊,想要与云祯交好,实在难!

    *

    今日陈子君讲天文,“风欲起而石燕飞,天将雨而商羊舞...”

    她娓娓道来,讲述日月星河中,万物如何生发,李静、严饼与罗泽听得津津有味,一侧杜苑却左手撑腮,时不时换右手,很是不耐。

    这都是她儿时听腻的蒙学,为何陈子君如此名望的夫子,要与学子说这个?

    让那些连字都不识几个的,先去别的书院里念几年再来这不成么?

    杜苑甚是不快地叹了口气,陈子君这时看来一眼,

    “杜苑,方才我所说中,日月五星,称为七政,是哪七政?”

    杜苑有些紧张地抬起头,“回夫子,日与月,金木水火土,合此五星,是为七政。”

    “那这七政为何而生?”

    “回夫子,七政不过是为天象而生罢了。”杜苑满不在乎,陈子君却看她不语,而后突然道,“站起来。”

    杜苑不明陈子君意思,起身站立于那,听陈子君问,

    “吾尝终日而思矣的下一句是什么?”

    “回夫子,下一句是不如须臾之所学也。”

    “其业有不精,德有不成者的下一句是什么?”陈子君又问。

    “其业有不精,德有不成者的下一句是,非天质之卑,则心不若余之专耳,岂他人之过哉!”杜苑心下忐忑起来,难道夫子觉得她学业不精,想考校她?

    但她极胸有成足,这些句子,她早熟烂于心,并不担心夫子考她不过。

    “行成于思,毁于随的上一句是什么?”陈子君还问。

    杜苑疑惑地看着陈子君,“此句话上一句是,业精于勤,荒于嬉。”

    “很好,你既都答出来了,我最后问你,你答的这些诗句,是何意思?”陈子君冷冷道。

    杜苑愣在那,夫子怎么会问她这么简单的问题?

    她有些不自在地,“回夫子,不如须臾之所学也的意思是,终日思考,不如片刻学习得到的收获多。”

    “非天质之卑,则心不若余之专耳...的意思是,学业不精的原因,如果不是天资低下,便是用心不如我这般专一。”

    “业精于勤,荒于嬉的意思是,学业因勤奋而精益,因懈怠而荒废。”

    杜苑站在那儿答完,却听陈子君道,“我是问你,所有的这些诗句,是何意思?”

    杜苑再次愣在那,不明白陈子君的话,她答的,正是这些诗句的意思啊。

    杜苑意识到夫子恼意,吓得不敢出声,只低着头在那不答。

    “还有旁的人有其余见解否?”陈子君环顾四下,见夫子好似动怒,众人皆纷纷端坐噤声,陈子君转头去看罗绫,“罗绫,你可有别的见解?”

    罗绫明白陈子君的意思,她起身面上严肃,“回夫子,所有这些诗句的意思,乃是劝人端正学习,用心进取,不可以学自损。”

    “不错,以学自损,不如无学,倘若有人仗着自己已然学过,而对学问生出怠慢不耐之心,自可与我告假离席。”

    杜苑总算明白过来,吓得面色苍白,陈子君却又道,“我开课讲学,只为学问一事,当广济子民,而不该仅锁于高台之上,想必你们来之前也清楚这一点,若觉得上我的课浅显,自可去念旁的书院。”

    “天下能将弟子送入殿堂迎试的好夫子大有人在,不必非拘泥于我门下。”

    杜苑双手作揖连声道,“学生不敢,请夫子责罚。”

    陈子君却不恼不怒,只淡淡道一句,“坐下吧。”便又继续讲课,这一次,不仅杜苑,白樱舞,顾子涵等人都不敢敷衍听之,皆老实安静听课。

    可这一事到底令陈子君生了别的念头,临下学时,她沉思一会道,

    “我虽是不为功名教书,却也知晓,天下有无数苦读十载为考前程的学子,倘若云光书院只有我一人授课,实在不该,故此,云祯,”陈子君忽停下看着云祯,云祯起身恭敬有礼,

    “学生在。”

    “仁善为先是你们家的家训,倘若云光书院真为广收天下寒门学子而办,那么,云光书院当请更多的夫子,收更多的门生才是。”

    云祯微微一笑,“学生正有此意,今日学生会命人,书信邀请各夫子入书院授课。”

    陈子君点点头,起身离去。

    陈子君一走,杜苑登时身子靠后道,“夫子生气真吓人。”

    白樱舞回头看她一眼,摇摇头,几人收拾好书本,跟着云祯一道走出去。

    罗绫自也收拾好书袋,飞快走出书院,却在台阶处急急停下脚步。

    见白樱舞几人与云祯分开而行,罗绫追上去,出声唤道,

    “云小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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