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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松萝:

    展信佳。

    我是宋休宁。

    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给你写这样一封信。为了不让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陷入疑惑,我决定先告诉你我写这封信的原由。

    正如你所知,我现在在北海电影学院表演系读大四,这个学期我们学校来了个新的文学老师,他的性格很有意思,第一次上课的时候就把所有的教材扔到一边,告诉我们他不会按照传统的教学方法来。这让我一下想起了《死亡诗社》的那个老师,我又想起了小时候躲在你家里和你一起看这部电影时候的场景。

    原来已经过了十几年了。好了,我继续说正题。这个老师第一节课就布置了我们一个作业,让我们给某个人写一封信,他说:“你们已经二十多岁了,已经经过了七万多天了,在这七万多天里,你们一定曾经有过深埋心底的秘密,而这个秘密你们却从来不敢告诉任何人,我的第一个作业是,希望你们写一封无法说出口的信,并且在写完之后把这封信寄给那个人。”

    当时我环顾了四周,看到大家表情各异。大学课堂上很多同学都不听课在玩手机,只有听到作业的时候才会抻长脖子。一个男生举手问:“老师,那我们需要也交给你吗?”老师说:“不需要,我需要你寄给那个人,而不是我。”另一个女生这时候也举手了:“既然是寄给那个人,那怎么才能让你知道我们完成作业了呢?拍一下信的邮戳吗?录一个去寄信的视频吗?”大家就都笑起来。

    老师说:“不用,但是我希望你们写一下这封信寄出后的结果。你们把结果告诉我就行了。”大家不禁窃窃私语起来。是的,我们都是第一次听说这么奇怪的作业要求。我的好哥们李子浩坐在我旁边,这时候悄悄对我说道:“这个作业一看就很好水,只要编一个结果出来,根本不需要写那封奇怪的信。”

    我敷衍的点了点头,然而,我的心里不是这样想的。那一刻,我的心里好像传来一阵战栗之情。那时候,我就知道我要写这封信并且给谁写了,也许对其他人来说这是个莫名其妙的作业,但是对我来说,这却是我的一个重要的机会,让我能够有勇气把自己的秘密写出来,告诉你。

    在告诉你这个秘密之前,我想先回顾我和你的故事。故事这个词并不是很准确,但是我想不出更适合的词语。我们之间的故事要追溯到上一代,追溯到我的父母和你之间,你十八岁的时候考上北海电影学院,二十岁的时候就和我父母认识,你和我的母亲是当时北海电影学院那一级的双姝,关系很好的朋友;听我母亲说,你们总是一起吃饭、一起学习,形影不离。

    你和我的母亲都那么漂亮,所以一入学就有追求者;有一个导演系的男生很喜欢你,很巧合的是,他是我的爸爸。这种关系就很像伦理电影里,但幸好,最后没有伦理电影的狗血结局。

    他会给你写情书、送你礼物、在你的教室门口等你,他年轻又英俊,还很有才华,所以你喜欢上了他,你们开始谈恋爱,你们在一起一年后你们性格不合,所以提出了分手;而你们分手一年后,由于我的母亲和父亲有了合作,他们在片场擦出了火花,在一起之前,我母亲问过你能不能接受,因为对她来说,你是如此重要,如果你不能接受,她会选择你而不是我的父亲。而你那时候告诉她,你是可以接受的,因为,你也更爱她而不是我的父亲。

    我小时候缠着母亲讲故事的时候,母亲就给我讲过这个故事。那时候我还不懂人物关系的纠葛复杂之处,只是听到她说“你爱她”“她也爱你”的时候,总会生出一种莫名的感动。这种不搀着任何利益纠葛的爱,真的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产物。

    他们毕业后就结婚,那个年代都早婚,不像现在一样,现在如果有人刚毕业就结婚,大家一定会非常惊奇。我现在已经到了父亲当时的年纪,可我觉得婚礼离我是很遥远很遥远的事情,或许是因为我并没有遇到一个人让我想要走入婚姻,更或许是因为让我想要走入婚姻的那个人永远不会和我走入婚姻。

    总之我的父母当时是金童玉女一段佳话。一年后我出生了。我出生的时候,你在外地拍戏,放下手里的工作坐着绿皮火车回到了北海,来到在产房外面陪我的家人一起等待。护士把我抱出去的时候,听我父亲回忆说,我本来一直在哭着的,但是被你拥抱的时刻,我却忽然安静下来,在咯咯笑。我父亲也觉得十分诧异,但我后来想,也许在我还没有自己意识之前,我就情不自禁的想要靠近你了。

    我很喜欢我的童年,无忧无虑,在我的童年中你是很重要的组成部分,那时候你经常会来家里看我,我父母也会带着我去你家玩,你会送给我各种各样可爱的玩偶,还喜欢带我去逛商店把我打扮成各种各样的小男孩。

    那时候我五六岁了,终于有了自我意识,知道自己是谁,印象中我特别喜欢靠近你,总是喜欢抱着你的大腿,你也喜欢抱着我,陪我玩。

    现在想想,我小时候简直是个捣蛋王,精力无限,可以在房间里持续不断的跑一下午酷,还像个疯狂的哈士奇一样到处搞破坏,难为你竟然有心情陪我玩。

    要是我是你的话,我可能不愿意理自己。

    但是,我的童年结束在了我七岁的时光。不知道从哪一天起,我们家气氛就开始变的阴郁,如果放在电影里,那画面一定会从金灿灿的色调变成了昏黄或者灰色。我那时候还傻乎乎的什么都不懂,但也敏锐的感觉到我家里一定有什么事情出现了问题。

    所以,我从一个调皮捣蛋的小孩一下子变成了乖乖儿。我再也不跑酷,再也搞破坏,而是安静的上下学,安静的吃饭,好像这样就能挽回我的家庭似的,但是我的家庭还是朝着分崩离析的方向发展了。

    大概是我小学的时候,我半夜起床,忽然听到父母在隔壁卧室争吵,但是他们在刻意压低声音,好像生怕影响到我一样,但是其实我已经被影响了。

    我蹑手蹑脚的走过去,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听到母亲哭着的说:“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我为你付出了这么多。”然后听到父亲的低声斥责声:“我只是正常拍戏,你不要给我添乱。”

    母亲质疑说:“你正常拍戏能拍到床上去吗?”父亲说:“什么床上去,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没有听下去,而是回到了自己房间里。

    我躺在床上,看着窗帘在月光下紫色的倒影,忽然开始流眼泪。

    接下来那段时间,我变得愈发乖巧,我还学会了自己做饭,如果放在往常,父母会夸我心灵手巧,但是现在根本没有人管我,他们对我都变得冷淡起来,我好像莫名其妙变得谁都不喜欢。

    那个时候我就隐隐约约明白,在我父亲那,我是母亲的儿子,在我母亲那儿,我是父亲的儿子。不管在谁那,我都不受欢迎,那个地方明明是我的家,但是我却变得无比恐惧。

    我宁愿躲在外面,也不愿意回去,作为一个小学生,每天下午四点我就放学了。后来,我就发现了图书馆这个宝藏的地方,我每次待到九点图书馆关门之后才回家。

    我就这样干了一个星期,也没有人注意到我不在家。但是忽然一个星期后,他们又有人注意到我了。我父母报警说我走丢了,我后来听到这话的时候觉得很疑惑,因为没有人注意到我走丢了。还出动了警察,很多人去找我。

    父亲本来不想报警,他怕狗仔过来,但是最后还是架不住母亲的要求报警了。你也知道了我走丢的事情,火急火燎的出来找我,最后,竟然是你在那个图书馆里找到了我。

    你来的时候,我正在看书,我在看童话故事,看的津津有味。你看到我之后,眼睛慢慢的变红了。你走到我面前,蹲下身来,对我说:“怎么在这里,休宁?”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还记得,我茫然的抬起头来,看到是李松萝后,高兴的说:“松萝姐,你也来图书馆啦你要和我一起看书吗!”

    你点了点头,然后眼睛红的更厉害了,你问我:“是自己过来的吗?没和爸爸妈妈一起吗?”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李松萝轻声的说:“告诉爸爸妈妈了吗?”我说:“没有哦。”你叹了一口气,然后和我坐在一起,小声问我:“怎么今天来图书馆了呀?”我黯然神伤的说:“我不想回家。”

    我想你那个时候一定知道了什么事,所以没有继续问我,而是陪我一起把这本书看完。

    你送我回去的时候我父母都流了眼泪,好像真的才发现我不在家一样,可是我之前明明每天晚上都去图书馆但是却没有人发现我不在家。

    母亲朝我走过来,我看到母亲眼睛变红了,我刚要说什么,母亲伸出手,重重的打了我一巴掌,我的脸马上就鼓了起来,脑袋感觉懵懵的,母亲生气的对我说:“你怎么这么不省心,出去也不告诉我们一声!”

    我茫然地抬起头,我心里有个问题,难道他们还关心我到底去哪了吗?但是我没有问出来,小孩的直觉有时候也是很敏感的。

    你当时站在旁边,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你对母亲说:“宛若,你怎么能拿小孩撒气呢,你难道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想回去吗?”

    母亲的脸马上变得铁青,我想,母亲应该是知道我为什么不想回去的,我不想面对阴郁的家庭,我不想面对每天都吵架的父母,我不想面对那个可怖至极如同幽灵的地方。那已经不像是我的父母,而是披着我父母外表的怪物。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母亲要领着我回去,我第一次避开了她的手,我跟着他们走了几步,然后这时候我停下脚步,朝你跑了过去,我跑到你身边,然后对你说:“我今晚可不可以住你家,我不想回去。”我祈求的看着你,但这个问题也不是你能决定的,你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父母,我的母亲遥遥的看着我,用我看不懂的眼神,最后,她点了点头。

    我就欢呼一声,抱住了你。我想我可以和小时候一样,再一次去你家里了。

    去你家过夜,对我来说就好像去童话庄园一样。我喜欢你房子的装修风格,你自己住在一栋大别墅里,按照《爱丽丝漫游仙境》的风格装修,有红色的大蘑菇,绿的、粉的、白的、蓝的五颜六色的花束,还有一只可爱的小猫。

    你的猫名字叫做“暖暖”,是一只特别优雅的波斯猫,刚出生就被你带回了家,现在已经两岁了,她无时无刻都在舔毛,让自己保持的非常干净。

    我跟着你进了家里,换上鞋,然后就冲着暖暖跑了过去,暖暖对我很高冷,但是不会嫌弃我的靠近,我走进了暖暖,一把把它抱在怀里,摸着它的脑袋,亲亲它的小脸蛋。暖暖给我一个大大的白眼,然后继续舔舐自己的爪子。但是好在,她愿意让我报。

    我过了猫瘾之后,就把暖暖放回了沙发上,你带我去自己的卧室,然后你问我有没有吃晚饭,我点了点头,但是随后,我的肚子就咕咕的叫了一声,我很惭愧,脸一下子变得通红,整个人也局促不安。你笑了一声,对我说:“正好我也没吃饭,你陪我吃吧。”

    我就点点头,高兴的在旁边翘着手等待。你从橱子里拿出砂锅,准备开始煲粥,你是广东人,对煲粥有着强烈的热爱,因为你的原因,我也开始喜欢上喝粥吃早点。你煮饭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着,想给你提供帮助,比如且牛肉。

    你的饭台很高,我那时候还是个小矮子,要垫着脚才能够到台子,看你去干别的,我就拿起刀准备切牛肉,准备祝你一臂之力。

    你回过神来,拍了拍我的脑袋,说:“好了,不需要这样,你停下来吧,我自己来。”

    但是我并没有马上停下,而是表现欲旺盛的继续说:“我可以的,我已经会做饭了。我还给我爸爸妈妈做了饭。”

    你听到这话,并没有立刻夸我,而是有些忧伤,但是你最终还是夸了我,说:“休宁真的太棒了,真是勤劳的好孩子呢。”

    我高兴地挺起我的小腰板,表现欲更加旺盛,这个时候你却直接把我抱了起来,放到了一边的椅子上,说:“还是我来吧。你在这边看着我就很开心啦。”

    我挣扎着想从椅子上下来,你拍了拍我的头,说:“休宁要乖乖的哦,不然姨姨会生气。”

    为了不让你生气。我就只好回到椅子上,乖乖的坐在那等了。

    回忆到这的时候,我忽然注意到,在我的记忆里,我总是管你叫姐姐,你对我的自称却总是姨姨。不过,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姨姨。

    饭熟了之后,我们就一起吃饭,那天晚上你煮了牛肉粥,做了桑拿鸡和蚝油油麦菜,让我大饱口福。后来我才知道,你作为一个女演员,不喜欢吃桑拿鸡这种重油的食物,但是因为我喜欢,你却会这么做。

    我们吃饭的时候,暖暖也趴在我的脚底下一起吃饭。她一口一口的吃着猫粮,乖巧极了。

    吃完饭之后,你让我去沙发上看电视,你调低了灯光,放了一部好莱坞的寻宝冒险片,我们盖着暖洋洋的土耳其毛毯,一起躺在沙发上看男女主大战沙漠土匪的场景,看的趣味盎然,我们都笑了起来。

    时不时的,暖暖会从你的身上、我的头上爬过去(真是一只“过分”的猫,她爬你的身体,却爬我的头,但是我很喜欢她)长长的尾巴像鸡毛毯子一样在我的脸扫来扫去上。

    那个时候我感觉。真的好温馨。就像家一样。

    我的家已经不能再称之为家,自从父母吵架的那天开始,我的家就不再是家了。

    你的家却变成了我期待里的家的模样。

    看完之后到了十点,我准备睡觉的时候,央求你给我讲睡前故事。

    我那天委实有点过分了,三四岁的时候你会给我讲睡前故事,但我现在已经七八岁了,竟然还像小孩一样,拉着你的衣袖让你给我讲故事。

    我当时胆子真是大,不要脸皮,大有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心态,现在的话,我可就不敢这么干了。我真的是一个很有心计的小男孩,知道你喜欢小孩撒娇,特意睁大了我的眼睛,做出那种亮晶晶的大眼功效。你笑了起来,然后给答应我讲故事了。

    你给我掖了掖被角,这个动作又让我的心里暖洋洋的,我很喜欢你给我掖被角的那个细节,即便在今时今日想起来,我依然能够感受到一种平淡的幸福。我尝试着给自己掖被角,就没有那种感觉了,我找我兄弟给我掖被角,也没有那种感觉,所以最重要的,还是你来掖吧。

    你回房间拿了《一千零一夜》这本书。你喜欢异域文化的作品,所以会给我讲这本书,而因为你的缘故,我也喜欢上了异域文化风格的作品。

    你读故事的时候,声音是那样的温柔,今时今日,我想起这一幕画面,我的脑子依然会闪过画面,我会回忆起房间里暖洋洋的暖红色灯光,厚重的紫罗兰色的天鹅绒窗帘,还有深蓝的毛绒被子。

    以及,你。

    你的黑色的波浪发懒洋洋的披散在身上,落在你的背、你的肩、还有你的身前。

    你讲完这个故事,合上书,抬起头,对我微微笑了一下。

    那一刻,我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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