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

    第一次见到顾淮瑾是在“兰月诗社”的活动现场,十八岁的她与好友楚岩是两个热爱诗歌的小萌新,而顾淮瑾则是临时救场的二十五岁摄影师。

    那正值93年的国庆假期,九洲市一年中最舒服的时候,气温不冷不热,阳光明媚却不霸道,暖得刚刚好。

    活动举办在本市宁安区文化馆,那还是一个热爱诗歌文字的年代,吸引了许多志同道合的人们参加。楚岩两个常来这里录歌(那时买不起或者买不到心仪磁带的,可以来这里选择喜欢的音乐、歌曲,由老师用卡带机录到空白磁带上。比打口磁带更物美价廉,而且可以自己选哦),等待的时候也会跟跟文化馆的老师们聊上几句。老师们也喜欢这两个乖巧的小姑娘,听说她们对诗歌感兴趣,于是推荐她们过来。

    两个内向的小姑娘一进门,就被这场面震撼,人很多啊,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太难了!(害羞的孩子总感觉人太多)

    签字报到后,二人并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只得先找个角落发呆。相熟的燕老师见状,抽空过来把她们领到谈兴正浓的一群人中:“这两位热爱诗歌的小朋友,还请大家务必多加关照。”二人红着脸,跟众人打招呼。

    自然无有不应者,不说一起参加活动便是缘分,就看这两个明显看上去像中学生的小朋友如此乖巧,众人也不会冷落她们,况且爱好诗歌的人,心往往很软的。

    不久,主持老师宣布讲课马上开始,各位就坐。苏云瑭和楚岩抛开羞涩在在前排坐下,准备认认真真听讲,听课她俩儿可是专业的。

    接着有主持老师介绍本次主讲人,本市著名学府伯苓大学中文系江教授给大家讲解现代诗赏析,这绝对是难得的机会,底下的听众俱热烈鼓掌,苏云瑭和楚岩相视一笑,从彼此眼中看到兴奋。

    已经在旁边候着的中年女老师走到由折叠椅、简易黑板组成的临时讲台,向大家致意后,拿出准备好的讲稿,从白话诗在华国的起源开始讲起。

    苏云瑭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中年女性,在她的圈子中,中老年妇女要不像姥姥那样慈爱、或是如妈妈那样风风火火、或是如二姨那么有决断、或是像三姨那样时髦…… 江教授有点儿像小学时住在学校音乐教室旁边平房里那位课余时间总是弹钢琴的音乐老师,优雅、知性,却没有音乐老师那股从心里弥漫的哀伤。坐在第一排的苏云瑭,甚至从老师的脸上读出岁月赋予的从容。

    腹有诗书气自华,古人诚不欺我。

    胡思乱想中,苏云瑭感觉一道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回望过去,见是位身着白衬衣浅蓝外套、深色西裤的举着相机的年轻人。察觉到自己的目光,年轻人笑笑,举起相机,咔嚓一下。

    苏云瑭忙低下头,却忍不住抬头望向那边,只见年轻人已经转过身,面向江老师。从背面看,这人身材颀长,腰背挺直,说不上来的好看。

    摄影老师突然转身,和苏云瑭四目相对,她立马红了脸,真丢人啊。她这么想着,不过就这么几秒的功夫,她倒是看清了年轻人的长相,肤白健康、头发浓密、鼻梁高挺,眼眸深邃,气质干净、温和,

    青年见状愣了一下,随即冲她笑笑,走向座位的另一边。

    苏尴尬云瑭也忙调整情绪,认真听讲,再不敢走神儿。

    认真工作的摄影老师,正是前来为自己邻居兼高中校友兼好朋友钟茗救场的顾淮瑾钟茗女朋友是宁安文化馆的宣传员,今天的摄影工作本应她来完成。不想这姑娘前一天和男朋友在公园约会时,两个人开玩笑从假山上往下蹦,而穿着高跟鞋的她不出意料崴脚,脚踝肿成馒头,无法走路。馆里别的老师自认为对馆里新购置的相机不熟悉,不想浪费国家资源(胶卷也需要花钱买),而临时去别的馆也抓不到人,于是擅长摄影的顾淮瑾就被钟茗抓包。朋友都知道摄影是顾淮瑾唯二的爱好,那排在第一位的自然就是研究石头咯。

    兴趣成为工作总是一件令人欣慰的事儿,顾淮瑾也便是那个遵从自己的内心报考帝都某重点大学的地质专业的幸运儿。

    临毕业的时候,摆在成绩优异的他眼前有两条路:进入石油系统或是回家乡津城研究所工作,经过深思熟虑后他选择后者,前者虽然薪资优越,但从小耳濡目染,眼见身为地质专家的父亲和他的同事们,为给祖国寻找更多的矿产资源,为国家的公路铁路建设而常年在外奔波,不辞辛劳、不惧风雨奉献全部,他便立志要向父亲那样。

    父亲知道后,沉吟片刻,就像当年他填报高考志愿时叮嘱他“搞地质不是过家家,既然选择这条路,就要努力走下去。” 母亲有些不舍,但她理解儿子对于理想的坚持。对今后不能常年承欢膝下,他有些愧对母亲,好在自己就读于本市师范大学的妹妹渝安毕业后基本可以留在本市,这于操劳半生的母亲也算是安慰吧。

    江老师深入浅出,听众们全神贯注,他也忙打叠精神继续自己的工作。

    讲课告一段落后,主持老师示意大家稍作休息,底下是互动环节,有兴趣的朋友可以朗读自己的诗作。苏云瑭和楚岩听赵老师讲过,倒并不是很意外。

    两个小姑娘连忙借机去洗手间,这是她们第一次真的进入文化馆,以前录歌都是在一楼窗口。脸皮儿超薄的俩人不太好意思询问,还是苏云瑭脑子快,见到一个女孩儿往外走,想着也许也是去洗手间,于是拉着楚岩跟上去。好在没猜错,女孩子见两人一同进来,冲她们笑了笑,苏云瑭也微笑回应。

    磨磨蹭蹭解决完,等她们回去时,发现原本摆一起的椅子被顺着房间围成圆圈,早先的位子被打乱,二人便随便找空位坐下。

    坐定的苏云瑭不经意看到站在窗前沉思的摄影老师,他的眼神有种让人看不懂的忧郁。此时节阳光正好,透过玻璃照在他脸上,将他的肤色染上淡淡金色,竟有种神秘、沉静的美。“温润如玉”,苏云瑭脑中不禁想起这四个字。

    “看嘛呢?那么专注”

    “我感觉那男老师挺帅的”苏云瑭跟好朋友小声嘀咕

    楚岩顺着好友目光望去,“长得还行,就是有点儿老”

    “老?”苏云瑭突然认为好友审美清奇, “他也就20多吧,哪儿老?”

    “一看就已经是社会上的了,肯定比咱老”楚岩振振有词。而且她觉得这男的肤色太白,男人嘛,还是得张丰毅那样的。不过,她没说,偶尔沉默是金。

    “确实” 苏云瑭不得不承认,20多跟18岁的自己比,确实老。

    “可是他看着很挺年轻的!” 苏云瑭挽尊

    “你这是嘛眼神儿” 楚岩怀疑自己好朋友需要配眼镜

    苏云瑭不想理这个拆台的,却又不甘心,于是把魔爪伸向对方的腰,她可知道朋友的弱点呢。

    果然,楚岩破防,边躲边笑边说“好好好,他年轻他好看~”

    “本来就是” 苏云瑭傲娇

    “切~” 见苏云瑭还要伸手,楚岩果断闭嘴。

    “你准备读哪首”她转移注意力

    “还不知道呢,我带了两首,你呢………” 拿不定主意苏,跟楚岩继续交头接耳

    百无聊赖的顾淮瑾发现,那个曾偷看自己的小姑娘表情特别丰富,一张还带有婴儿肥的小脸,时而眉飞色舞,时而皱眉撅嘴,没几秒钟又云开雾散。此时她正跟同伴嘀嘀咕咕,很惊奇她是如何做到将一张脸皱成包子,却不难看的。

    细看这小姑娘,白衬衣外套着牛仔背带裙,肌肤白嫩得像在陕西吃过的凉粉,一双大眼清澈见底,浓密的黑发随意披在肩上,碎刘海儿趁得满脸不谙世事的娇嗔,一看就是富裕家庭的娇娇女。年纪嘛,不会超过16岁。

    同来的女孩子可能稍微大一点,看着非常稳重,也很照顾她。

    此时,有个女孩子在小姑娘右边站好,只见她低下头和那小姑娘交谈几句,便坐小姑娘旁边的空位上,坐下的一瞬,她冲顾淮谨笑了笑。

    顾淮瑾收起眼神,不再关注那边。

    没过多久,主持老师见所有人就位,宣布开始。起初大家有些拘谨,但经过江老师循循善诱,不久一位戴眼镜的男青年站起身大声朗诵自己的作品,那是一首描写失恋心情的诗,词藻华美、感情真挚,将一个爱而不得的故事讲得缠绵悱恻。被打动的苏云瑭跟大家一起为他鼓掌,江老师也频频点头。

    开局顺利,大家热情高涨,参与者众多,其中良莠不齐,但都赢得热烈的掌声。江老师在评论时基本以鼓励为主,或者很温和地提出一些建议。

    苏云瑭感觉自己的写的那不是诗,而是大白话

    此时,江老师的目光投向她们所在位置,温声询问是否还有人愿意朗读。苏云瑭鬼使神差地应了句“老师,我想读”。

    大家齐刷刷地望向她,苏云瑭有那么一瞬想暴打刚才的自己,她那诗真的连入门级别都谈不上的。但原地消失是不可能的,硬着头皮也要走下去。

    最终一个主持人的素养(别看她容易害羞,矛盾地却是学校广播站的播音员,班级里各种活动的主持人,演讲比赛的获胜者。)让她冷静下来,小脑子飞快转动,七律虽然是得意之作,但现代诗才是今天的主题,那就……

    “大家好,我叫苏云瑭,是一名学生,很荣幸在这里跟大家分享拙作《无题》,期待老师和各位朋友们的指正”。

    女孩子容貌尚且青涩,却落落大方,毫不怯场,声音清脆悦耳,听众们一下子被吸引住了。顾淮谨也走到她旁边,拿起相机,找好角度,准备抓拍。

    苏人来疯云瑭的兴奋劲儿上来,不受干扰,继续。

    ………

    可能年龄、自信与声音加持,这首平淡无奇的小诗竟赢得热烈掌声,就连江老师也点头微笑道:“还算押韵,小姑娘很有灵气”并推荐她多读书,试着多接触一下中国古典诗词,会很有帮助,鼓励她再接再厉。苏云瑭兴奋的脸都红了,无意间瞥向拿着相机的顾淮谨,发现他望向自己这边,抿嘴笑笑,随即低头坐下。

    顾淮瑾自认对这种“无病呻吟”的东西不感兴趣,可此刻,他感觉认真朗读的小姑娘很可爱,苏云瑭,他默念她的名字,该是云朵的云吧,那Táng,是不是糖果的糖?

    想到这里一凛,今天自己过于关注这个只见过一面的中学生(他一厢情愿认为她16岁),他有些唾弃自己。

    旋即,不再关注那个方向,只认真做自己的事。期间,他感觉总有若有若无的视线投过来,但也只故作不知。

    终于,讲座结束,主持老师请大家合影,苏云瑭整理好裙摆,用牙齿在唇边咬咬,妈妈教她,这样做嘴唇会比较红。

    江老师居中,两位文化馆的老师相陪,余下女性和小个子们站前排,男士在后。在顾淮瑾“茄子”的口令下,苏云瑭笑容灿烂,她的左边是一生挚友楚岩,右边则站着新认识的朋友孙芸。

    照相结束,众人散开,没有人离场,全部留下来继续交流。顾淮瑾见没自己的事儿了,正好文化馆老师走过来,于是他保证照片会尽快冲洗交给小林(钟茗女朋友),对方再次表示感谢,并邀请他有空来参加活动。顾淮瑾答应下来,与老师道别。

    临出门,正巧看到苏云瑭,只见她背对着他,正和许多人一起围在江老师身边。小姑娘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齐腰,透着欢快。

    他没看见,站在苏云瑭对面的姑娘跟他挥挥手

    “你跟谁挥手呢”苏云瑭好奇,悄声问

    孙芸突然不想告诉新认识的朋友,正不知如何回答,就听有人问起江老师在伯苓大学开课的名字,意在去蹭课嘛!江老师大方分享,末了说“悄悄地啊”,大家哄堂大笑,孙芸也舒了口气。

    苏云瑭跃跃欲试,但想到自己应该没有时间,顶着月亮出门,迎着月亮回家的孩子就是这么苦逼。她在好友加同学的楚岩眼中读到同样的苦闷。

    千万别以为她们两个读的啥折磨人的高中,不,她们就读于本市一所重点中专,诗歌文学不应该是学习重点,材料学、动力学、压力学才是贯穿始终的科目。而在实习期冲床、刨床也将会走入她们生活,明年的绘图也会是大项目呢。想到这儿,苏云瑭头疼。

    你们可以想象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手残党,该如何?

    哎,不想了。还是想想有趣的事儿吧,比如今天的活动、博学的江老师、新认识的朋友孙芸、爱好诗歌的“前辈们”,还有那个好看的摄像老师。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把我拍的漂亮一些。嗯,他,他去哪儿了?

    苏云瑭左看右看,也没见到摄像老师。

    不久活动的大合影便挂在了文化馆的宣传栏上,还上了当地报纸的副刊,而苏云瑭也得到了两张,一张是她站在中间读诗的单人照,另一张则是宣传栏上的大合照,前者的她神情从容,后者她笑容灿烂。“技术不错”苏云瑭心里美美的,特别想当面夸一夸摄影老师。

    可惜,却再也没见过那个摄影技术超好的儒雅青年。后来的读书会,负责摄影的是位年轻女老师,笑容可爱,不过好像摄影技术一般,反正苏云瑭单方面认为,她感觉自己没有男老师给拍的好看,跟好朋友抱怨,楚岩对此表示无语。

    终于有参加过第一次活动的朋友询问,苏云瑭支起耳朵细听,才知道男老师是“借来”的。哎,遗憾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遗憾再也找不到如此技术精湛的摄影师,还是遗憾没有机会见到那个人。

    她将这遗憾写在给在读高三的初中同学兼好友冯珏的信中,随即,便不再想起这事儿和这人,专业课让她头秃。

    时光如水,一晃年底,就在苏云瑭已经差不多忘掉这人的时候,却又遇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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