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恶梦的开端。

    二十三岁的苏若瑾,A级科研人士,一身黑色高领紧身和白色长袍的打扮几乎布满了她往后余生。

    在苏家真千金回家后,她将会不吵不闹地接受一切,反应轻描淡写得像是听一场不重要的学术汇报。

    “嗯。好,我离开苏家。但在我毕业之前,资助我。”梦里的她,阴郁冷漠,对一切都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而这副样子让十八岁的自己感到无比陌生。

    在苏家养父母惭愧和那五兄弟复杂的眼神中,她独自拉着行李箱离开了那个家。

    几年后,苏若瑾独立门户。

    由于科研人士的特殊身份,依旧与在各自不同领域里拥有庞大利益链的苏家五兄弟维持着冰冷的利益关系,原因不明。

    梦里的她独居在一间简洁的高层公寓里,落地玻璃外是四周高耸的大厦和钢铁建成的城市全貌。

    一切都安详得如同昨日,往外看还能看到被海水包围的钢铁大桥。

    她别过头来,打开了电视,冷静地端起了咖啡杯,眼前瞬间被热气烟雾缭绕得模糊起来。

    【2141年5月14日,6:30,新闻报道,近日市区内生物突变袭击人引发市民恐慌,网上不少目击者发布“人形生物虐杀视频”,已有专家证实为虚构视频,呼吁民众切勿恐慌。另外。。。】

    梦里的她的脸色沉了起来,一种无法回天的绝望感沉重地涌上了心头。

    一道电话铃声划破空中,有人打给了她。

    电话被接通的瞬间,她耳边传来大哥苏长宴冷酷无情中带着几分命令语气:

    “飞机准备好了。苏若瑾,明天离开A市。”

    “。。。”

    “苏若瑾?”

    “好。”

    未来的苏若瑾显然有着不一样的胆量,她冷漠地作出回应后,未等苏长宴回应就敢擅自挂断了电话。

    【特别新闻报道,就在刚才,再次出现了五年前一场红流星雨,据专家表示,全球气温的持续变化令到。。。】

    ——【五年前一场红流星雨】

    然后就是满目不详的猩红,只是这次,每个人都想不到这份不详会持续那么多年。

    可为什么。。。会来得这么快?

    “五年前”,今日,2136年5月10日。

    街道上,有行人撞了下苏若瑾的右肩,把陷入回忆的苏若瑾拉回到现实里头。

    五光十色的繁华街道上,烘培店准备打烊,孩子拉着不同颜色的气球。

    十八岁的苏若瑾穿着一身校服,乌黑长发随意散落在肩膀上,她一身冷汗地回头望向身后。

    这里是秩序尚未崩塌,人类站在生物链顶端的文明社会。

    站在苏若瑾对面的是一位母亲,她牵着孩子的手,一身鹅黄色的裙子和奶白的小外套,温婉动人。

    刚才只不过是没留意撞了苏若瑾肩膀一下,那位母亲就已面带歉意,嘴唇一开一合似的,像是在道歉。

    “啊,没关。。。”,可还没等苏若瑾作出回应,一瞬间,苏若瑾的声音就淹没在群众猛然炸开的一片欢叫声中。

    苏若瑾麻木地想要回过去看清楚到底发生什么。

    “哇!这是!!!”

    彼时苏若瑾身后整片天空,毫无征兆地,无数红焰的流星坠落滑破天际,灼热了整个星空——

    “红色的流星雨啊!!!!”

    “达令,嫁给我吧!!”

    “你看!!有人在求婚啊!!”

    那种噩梦般的生物,就这样带着荒诞而浪漫的猩红,隆重而悄然地降临到这片生土上,准备孕育起无尽的嗜血和残忍。

    预知梦里,末日开始后的某一年,冰冷的审讯室。

    身为研究人员的苏若瑾会躲在暗无天日的地下研究所,她隔着单向观测的镜面,在另一个房间里窥探着这远道而来却终于被锁到审讯室的生物。

    ——他们终于抓到了已经进化到能够和人类语言沟通的异种。

    一众科研人士躲在单向观望审讯室的房间里,他们沉默地观测以及记录。

    审讯开始了。

    审讯室内,研究员问道:“第一次流星雨是为了什么?”

    异种答道:“第一次,为了致敬。”

    研究员问道:“致敬。。。什么?”

    异种这种毫无人性的生物,也懂得什么是尊敬吗。

    异种答道:“致敬星球的每一段基因。”

    研究员问道:“什么意思?”

    异种答道:“按你们的语言,自我欲望的映射与对繁衍后代的需求,一场意图不轨的求婚。”

    研究员问道:“。。。那第二次呢?”

    ——第二次流星雨是为了什么?

    异种答道:“第二次,为了排序。”

    研究员答道:“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排序?”

    异种停顿了一下:“为什么?。。。为什么要问为什么?”

    这个生物,这个异种,轻轻地用面部的肌肉皱褶出细疑惑神情说道:

    “你们人类,不是一直都在排序的吗?”

    沉默的观测室里,“啪”得一声,一道笔头被用力戳断的闷响打破沉寂。

    这道声音清脆响亮得像是所有人的手笔,可也不知道是谁弄出来的,声落时又微弱不可听得许是没有人。

    末日的苦难若有声响,便是这长久的沉默,苦不堪言。

    苏若瑾默默转身,没有和周围的研究人员打招呼,她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她沉浸地通过了眼膜认证,大门自动打开了,她走入了研究所白色的长廊。

    一走,就走了许多年。

    这段长久的尽头,是三十五岁的苏若瑾。

    一如即往的,她的人生彷佛只剩下了黑与白。

    梦里的那天,她依旧是一身黑色贴身上衣和白色长袍,来回在不同的实验室和研究所之间。

    那时的她已是人类基因重塑工程特级科学家,重大成就包括研发出突破人类基因发展S+级异能疫苗,身处的研究所的安全系数为特级。

    ——特级:特殊情况下,遵守国际科研成就共享原则,允许由不同国籍组成的A级及以上异能人士轮班保护。

    可就是这样被严密监护的研究所,却在这一天放入了一堆嗜血的异种,原因不明。

    大门破开后0.12秒,她就被进化到拥有高智商的异种掐住了喉咙。

    大门破开后0.25秒,她的四肢失去了知觉,上半身受到S级异种神经感染,除维持呼吸的肌肉、眼球活动以及痛觉神经以外的器官和神经皆受到不可逆的损伤。

    她的眼球瞬间布满了血丝,脑里卻联想到了一份A+级特殊档案。

    ——记录:外表为半人的呈现高智商异种,不以严刑逼供为目的的神经感染。

    普通异种的攻击只会基于原始冲动,因此,无法与普通异种相抗衡自卫的无异能者的死法,即便是死无全尸,却往往带着有明显的致命伤。

    可是档案里面记录的人,却被异种活活虐待致死,为什么?她解开下一页。

    ——身份:无异能者(特殊性:A级异能人士登记伴侣)。

    ——记录:异种已经进化到能够理解及感知类人繁细情绪,比如悔恨和憎恶。甚至乎,高智商的异种会理解异能者的情绪波动会使之暴走甚至异化的弱点,有意为之。

    有意为之。

    眼前这半人S级异种,浑身散发着杀戮气息,正拟人地向她说了句礼貌话:“帮我向你那五位哥哥和那个女人问好。”

    梦里的她意识到这点时,显然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半人S级异种如同看死物般望着她的眼睛,若有所思地轻声说道:“我听说,那人特别喜欢你的眼睛,为什么呢。”

    梦里的她卻开始换乱地用手指扒拉掐住她颈脖的手。

    可只不过是一下而已,她挣扎的十指被那异种炙热而充满毒素的细微倒刺直接刮破了十指第一节手指的皮,而她痛得直街惨叫了出来。

    睡梦中的十八岁的苏若瑾听到“她”的惨叫声回荡在这布满血色的研究室内,嘶哑细长得不像是从她喉咙发出的声响,宛如一场没有尽头的噩梦。

    她觉得自己和梦里三十五岁的“她”同步了,此时脑海只余对死亡深深的恐惧在共鸣回响。

    “放心,我对你们脑里的东西不感兴趣,你只需要惨叫到最后就够了。”

    那个半人S级异种以一种礼貌的语气说出了“她”人生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她”,三十五岁的苏若瑾,信奉绝对的理性,可在那瞬间,她从这暗无天日的末世里,窥得毫无道理的一线生机——

    恐惧使她喉咙发干,几秒过后,她颤抖地沉了口气的同时,垂死般放下了血肉模糊的手臂,仰头望着研究所天花板上惨白的灯光。

    三十五歲的苏若瑾像是一盏孤灯,被吊在死寂的夜里。

    她摇摇曳曳地照亮着仰望星空的旅人,以窥见被点燃在亿万光年之外如细银沙般数不尽的星河。

    ——几个亿万光年之后,你与我,终会在覆盖的时间里,久别重逢。

    研究所的大门被突破后的0.01秒,区域内所有研究人员的科研成果和脑内晶片数据将同步上传到各国的终端。

    大门破开后三小时,特级科研人士苏若瑾被S级异种虐杀在研究所。

    大门破开后三小时十分,异能人士到场,确认研究所内无人生还。

    大门破开后三小时二十分零五秒,世界的另一端,另一组特级研究所人员分析出这罕见的S级类人异种的所有记录在案的攻击方式以及显著特征;其中,国际特级科研人士苏若瑾生前三小时内眼球的转动活动以及身体肌肉痛觉神经元等伤势数据分析成为重要参数,

    大门破开后三小时二十分零八秒,以上分析报告已上传到终端所记录的异能人士晶片。

    大门破开后三小时二十分零九秒,特级科研人士苏若瑾进入研究所前草拟的遗书自动传送到了苏若瑾家属终端。

    可这世间真的会有人因为她的死亡而悲痛欲绝吗?

    三十五岁人生已走到尽头的苏若瑾不知道。

    可十八岁人生才刚起步的苏若瑾知道。

    ——那就是她自己。

    2136年,街角上,人间的落日余晖刚溺于深海,长巷里就亮起了第一盏明灯。

    即便梦境里的痛觉不能同步相连,可那血腥的画面也足以令现实中的她留下强烈的心理阴影。

    一想起噩梦里数十年后她那生不如死的结局,十八岁的苏若瑾就靠在街道的垃圾桶终于开始抱头痛哭。

    “呕!!”苏若瑾轰烈呕吐,她良久才撑起身子。

    可为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那个必须惨死的人是她?!!苏若瑾暗自崩溃,难以接受这注定惨不忍睹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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