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1

    鲜血自蓝衣少女的口鼻流出,紧握在手中的平安锁“嘭”一声落到地面,在地上滚了几圈,撞上桌角,翻倒在地。

    少女无力跪坐在地上,衣袖染上些许灰尘。姣好的五官皱在一起。五脏六腑疼得厉害。只觉整个人被分成好几块,心口在烈焰中灼烧,四肢坠入极寒之地冰寒刺骨。无处不痛,各有各的疼法。

    多忍一忍,马上就要结束了……

    季知瑜纤手握拳,朝墙面用力一捶。转瞬之间,大口鲜血从口中奔涌而出,全部吐向面前的墙壁。

    要命的疼痛渐渐散去,密密麻麻的余痛如电流般席卷全身。季知瑜无论怎样努力,短期内也使不出一丝力气。

    季知瑜眼眸极淡,盯着染血的墙壁看了半响,自嘲般笑出了声。待有了几分精气神,她缓缓站前身。尽量避开染血的地方,扶着墙壁走向木桌。

    木屋常年无人,不仅仅是桌面,整个木屋都早已布满青苔。木屋潮湿阴暗,令人生厌作呕。

    木桌脚下,宝玉依旧光滑无暇,哪怕是从手心摔出,平安锁也丝毫未损。仿佛什么事也不曾发生。

    季知瑜欠身将平安锁拾起,贴在衣袖上擦了又擦,随后将玉佩放入最里侧的香囊。她双手撑着桌面,眼眸重新化为一滩死水,平淡无波。

    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紧接着一名青衣女子相当暴力地推开门冲进木屋。

    贴身丫鬟碧泉的耳朵一直贴在门上,听见里面没了声音,顿时松了一口气,立马冲进了门,手里还提着一个圆滚滚的布袋。

    映入眼帘的是足足有一米长的血墙,艳丽而醒目,刺得碧泉眼睛生疼。忽觉脚腕有千斤重,怎么也迈不开脚步。

    “碧泉。”季知瑜半倚在长着青苔的桌边,霍然唤道。

    碧泉如梦初醒,飞快奔向季知瑜身边,将布袋放在桌子上打开。

    季知瑜从里面拿出一瓶药酒,药酒没有酒的香甜,亦无药的药草的清香。反而是一种极其难闻,难以用语言描述的味道。碧泉光是闻到气味便恶心到皱眉,却见季知瑜面不改色服下药酒。

    碧泉盯着自家小姐漂亮脸蛋看了几秒,心里不知道有多纠结。想了又想,低声劝解道:“小姐,您的反噬越来越严重了,我们要不要还是告诉夫人……”

    “不可以!”季知瑜音色有些嘶哑,语气却是那样斩钉截铁:“我十岁的时候都能受住,没道理现在受不住。”

    碧泉朱唇轻启,明显还想说什么,但终究是什么也没说,面色痛苦地将头别向一边。

    季知瑜烦躁地拍了拍自己脑门,控制不住,根本控制不住。果然每次发病,脾气都要更加恶劣。

    碧泉赶忙去拽季知瑜乱动的柔荑,季知瑜力气极大,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止住自己小姐的动作,拉扯之间,碧泉都挨了两巴掌。

    时光飞逝,季知瑜渐渐冷静下来,碧泉见此,微微松了口气。

    季知瑜抿着唇瓣将布袋系紧,声音空洞,仿佛自远方传来:“一定不可以,娘好不容易才有了新的身份,如果我……她一定会回去的。”

    “碧泉,皇帝叔叔最讨厌那些恶心的东西,要是要他晓得了,会很难办的。”

    她一字一句说着,语速极慢,吐字清晰,也不知是在说服谁。

    碧泉怔愣,半响后,才道:“抱歉,是奴婢所思有欠妥当。”

    季知瑜笑了笑,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慢慢化开,笑容含着几分轻松。她抬眸望向窗外渐渐升起的朝阳,喃喃自语道:“所幸,哥哥没招上这个病。”

    季知瑜转头看向她:“对了,我让你做的事怎么样了?”

    碧泉轻声细语:“奴婢先前去找过韩小将军,韩清越同意退亲了。”

    “哦,他怎么说?”

    “他愿意自毁名声,但是需要您帮他一个忙。”

    季知瑜道:“我与他退亲,分明更坏我的名声,简直是蹬鼻子上脸。”

    碧泉无话可说。

    季知瑜又问道:“他要我帮什么忙。”

    “额。”碧泉想了半天,有许难以启齿:“有些一言难尽,就是想让您当一个人证。”

    “哦?他是杀人啦?还是放火啦?”季知瑜修长匀称的玉手轻点罗裙,表情带着几分古怪道:“若是那些损阴德的事,我可不干,让他自己去衙门自首。”

    碧泉摇头:“不是。”

    “那是什么?”

    碧泉闭上眼,干脆破罐子破摔:“他要您为他作证……他……那方面不行。”

    气氛瞬间尴尬,季知瑜试探性问道:“当真?”

    “当真。”

    季知瑜默了默:“他是……真的那方面不行吗?”

    碧泉苦笑:“这让奴婢从何处知晓。”

    季知瑜只觉荒唐:“我与他未曾成婚,又如何能为他作证。”

    碧泉想到那位剑术惊艳绝伦的小将军,心想:如韩清越那般固执的武痴,怕是都不曾知晓男女之事。否则,如何能生出如此诡异的想法。

    季知瑜沉吟片刻,问道:“他这几日可曾见过什么奇怪的人?”

    碧泉摇头:“奴婢不知,但是,韩小将军韩清越府中,倒是有一位来历不明的男子,据说是他远房的表亲,家道中落,前来投奔。”说罢,她好似想到什么,红了红脸:“容貌很是英俊。”

    季知瑜见碧泉一副红鸾心动的模样,微微有些头痛道:“韩清越心思单纯,莫不是让人诓骗了吧?”

    碧泉道:“韩将军……看上去好像很清醒。”

    季知瑜道:“罢了,今日闲来无事,索性先去韩府走一遭。”

    ————

    韩家是月华国的如今的世家新贵,上升势头强劲,大有同三大世家较量一番的气势。而季知瑜所在的季家,好巧不巧就是三大世家之一。

    季知瑜被人二退婚约,名声自然是差到极点,盛京城坊间有言,娶妻不娶季知瑜。纵然她是皇帝亲封的郡主,也挡不住带着恶意的流言蜚语。

    季大侯爷因此勃然大怒,在某个寻常的夕阳在,一向惯会领兵打仗的脑子猝然开窍,天马行空顿时如潮水般涌现。

    你们都说我闺女嫁不出去?好,那我偏要我闺女找个如意郎君给你们看看!我闺女不仅要嫁出去,还得找个比前面更好的未婚夫,亮瞎你们的狗眼。

    正逢此时,韩小将军横空出世,完全符合所有要求。季大侯爷对韩清越很是赏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自己猴子似的宝贝闺女许配给韩清越。

    季知瑜原本就不愿,结果这位韩小将军比自己还抵触,更加坚定了季知瑜退婚的决心。

    她不想一生困在宅府之中相夫教子。她喜欢像她娘亲那样舞刀弄枪,不为任何人而改变。

    再不济,也要找一个像爹爹那般的,愿意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从见韩清越的第一眼,季知瑜就能感受到,韩清越不是那种人。他一生都不会为爱而弯腰,永远不可能去为别人将就。

    韩清越是好友,可并非她的良人。

    ————

    季知瑜二人将郊外的木屋整理一番,碧泉跑湖边接了桶水,二人挨着墙面擦拭了半天,终于接受血擦不掉的事实。

    季知瑜从袖口拿了几块银子放在木桌上,头戴斗笠,驱马前往襄城侯府。

    所幸吐血没吐上罗裙,碧泉只需稍稍为季知瑜整理一番,季知瑜就能提溜出来见人。她想着韩府离襄城侯府离得近,为避免回府再跑一趟,干脆半路杀到韩府。

    照季知瑜的想法,原本只想随便窜个门,哪曾想韩府众人如临大敌。偏偏韩大将军在外打仗,夫人年前刚刚亡故,韩大小姐又入宫陪伴公主。府中姨娘们又上不了台面,思来想去,唯有韩小将军够格接待这位襄城郡主。

    但韩小将军……本就很难找。自从大将军认回那位表少爷后……

    就更难找了。

    季知瑜坐在楠木椅上,手掌撑着下巴,百无聊赖翘着二郎腿,对韩府下人道:“我要见韩清越,拜托请他来一趟。”

    话很客气,而众小厮冷汗淋漓。

    小厮们你看我,我看你,没人敢说季知瑜不是,转头到处去找自家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少爷。

    碧泉立在一旁,盯着季知瑜翘着的二郎腿,无奈道:“小姐,出门在外,您的坐姿实在不雅。”

    季知瑜微微坐直身子,两手向外一摊,掌心向上:“都要退亲了还注意什么形象,表现太好,万一不退了怎么办?”

    “可。”碧泉说不过她,索性抬头望天,眼不见心不烦。

    季知瑜的不告而来,瞬间一石激起千层浪。无论在韩府何处,都能听见小厮丫鬟们的窃窃私语,整个韩府沸腾。

    “唉,你听说了吗?襄城郡主来啦!你说是不是为了那位……?”

    “不用问,肯定是,你说襄城郡主是什么体质啊?每任未婚夫都这样……”

    “真惨,她都快二十了吧?要是大少爷真退了亲,她以后怕是难嫁的很。”

    “难嫁?谁难嫁她都不会难嫁,皇上宠她跟宠亲女儿似的,更别提还有襄城侯那位活阎王,他可是出了名的宠女儿。我倒是怕少爷东窗事发,襄城侯拎着刀把咱们杀个遍。”

    “你说也是,少爷学谁不会,偏偏学表少爷……我看表少爷一辈子不会成亲。唉,不过不娶襄城郡主也好,全盛京谁不知道她脾气暴躁,要是她真当了我们大少夫人,那我们可就没有好日子了。”

    “我都没好意思说,你看她那坐姿,哪里像盛京养出来的世家小姐,连寻常女子都不如。”

    “谁叫人家得宠,老爹有钱有权还深得圣心,有能耐活得这么潇洒。”

    “再得宠,不也没男人喜欢她吗?你看这盛京男子,谁不避她如蛇蝎。要是咱们少爷再退婚,季知瑜就要当三次弃妇了。寻常人家的姑娘,退一次亲都要寻死觅活,哪里像她……简直不要脸。”

    “对啊对啊,你说她怎么好意思的啊。”

    几位丫鬟压低声音,蹲在韩府后花园荷花池塘边窃窃私语,说着说着笑出了声。

    “说够了吗?”一道冰寒入骨,含着盛怒的声音忽地从几人后方响起。

    “说够了说够了。”其中一名丫鬟捂着嘴笑着开口,忽然似乎意识到什么,脸色大变,僵硬着身体转过头。

    韩清越站在花坛另一边,俊美无瑕的脸上带着震惊与难堪。他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胆敢议论当朝郡主,你们好大的胆子。”

    几名丫鬟迅速跪倒在地,声音隐隐约约带着哭腔:“大少爷!”

    韩清越眉头紧锁,厌恶之情毫不遮掩,音色冷漠:“本少爷同襄城郡主的亲事如何,同你们毫不相干,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们指指点点!”

    丫鬟们将头贴在地面,全身颤抖,谁也不敢开口去触他的霉头。

    湖水清澈无暇,而世人却并非非黑即白。耀阳能照亮天下,却难以照亮人心。

    韩清越转过头吩咐管家:“赶出去,我们韩府留不住她们这几尊大佛。”

    管家弯腰称“是”。

    韩清越又瞪了丫鬟们一眼,待管家将几名丫鬟带离荷花池后,视线转向榕树。继而道:“好戏好看吗?”

    视线所及之处,一名白衣少年立在大榕树后面,看上去不过二十岁。眼眸漆黑乌亮,仿佛有化不开的墨色。眼角处滴着一颗极小的泪痣,容颜精致却不显柔和,反而更显英气。

    他半倚着榕树,双手抱着一把银白色长剑,若是有懂行之人有幸一睹,便知是用千年玄铁所铸,天下闻名的名剑“寒霄”。

    只是站在那里,便有着说不出的少年意气,让人无端感到高雅而不可亵渎。

    他平静地扫了荷花池塘那边一眼:“你好像很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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