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男人慵懒的声音比任何楚予安在宫中听过的伶人都勾人，他放下手中的话本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这时楚予安才发现他很高，应该足足有八尺。其实她的身高在女子中不算矮，甚至也强过了很多男子，但和眼前的人比起来，还是稍有逊色。

    “楚予安，”男人缓步走到她面前细细打量着，慢吞吞地将她的名字放在舌尖上滚了一滚，“闻人羽那小子倒是机灵，选的人还不错。”

    扑面而来的香风以及过于清晰的美色让楚予安一时头脑空白，但她很快反应过来，不动声色地行礼，“以后就是由我和顾大人您共同掌管镇法司，对于这...”

    楚予安顿了一下，“这些事情我还不甚熟练，还请望顾大人多多指教。”

    “嗤，”男人轻笑，接着转身坐回椅子上重新拿起话本看了起来。之后便一直一言不发，把楚予安晾在那里，似乎是不想再继续交流了。

    “楚大人请随我来，还有很多事要交代给您呢。”三宝适时出声，打破了此时略有丝尴尬的氛围。

    楚予安倒是不觉尴尬，她踏入这扇门前就早已做好了万全准备，别说只是不和她打招呼了，就算是这人立马露出原型打算吃了她，她也能面不挂色地提剑就砍。

    “楚大人，”三宝带楚予安来到偏院的小屋子里，边走边解释道，“顾大人在我们妖族里地位尊贵又修为高深，难免礼仪不周，还请您不要介怀。”

    这话翻译过来就是顾大人这个人吧，仗着家世和实力为人处世十分嚣张，最好不要惹他。

    没想到这小妖看着年纪不大，场面话倒是一套一套的。但楚予安反而认为这是好事，说明他是遵守人的规则的。俗话说得好，不怕妖像人，就怕人太像妖。

    “无事。”楚予安摇摇头，示意自己没放在心上，“不过，”

    她小心翼翼地问出从刚才起就一直在好奇的事情，“能请问你是什么妖吗？”

    又快速补上一句，“这不失礼吧？”

    作为人的楚予安很不喜欢别人问她关于婚嫁和俸禄的事情，想必作为妖也会有自己的禁忌吧？

    比如不喜欢本人问它今年多少岁了，在化形之前是只老鼠还是蟑螂。

    “没什么不好说的，”三宝回头，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也带上了丝笑容，“三宝是只麻雀妖。”

    他继续说，“麻雀一族天生法力低微。要不是领了这份官差，很有可能不知什么时候就被大妖吃掉了。”

    看来妖界的弱肉强食要更加恐怖，虽然知道眼前的小孩真实年龄可能比她大了几倍还不止，但人素来是会被自己眼睛欺骗的物种，楚予安为了表示安抚都放轻了声音说话，

    “那三宝你在这里任职多久了？”

    “还不到百年，楚大人是我认识的第二位人司。”

    “那之前那位呢？”她不由得好奇道。

    “许是已经寿终正寝了吧？”三宝不确定道。

    楚予安突然一惊，没错，人类的寿命何其短暂，可能在妖怪的眼中只是一瞬。纵然朝夕相处数十年，在“他们”眼中那点交情也许只算得上是点头之交罢了。

    不过她本来在梅花内卫中也没有交到什么朋友，她身为女子又年纪轻轻还和和女帝关系密切，同僚不敢对她太坏，但更不敢和她走得太近。

    这么想来，这妖和人似乎又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可能是天生对人的情绪不太敏感，三宝没注意到她突然的低落，他带着楚予安进入屋子，这件屋子并不大，里面乱七八糟摆了许多杂物，各种家具堆叠在一起，灰尘在阳光的照射下飞舞。

    “在哪里来着？”三宝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迈着小短腿灵活地跨过屋中的各种障碍物。

    由于能落脚的地方有限，楚予安就没有进去了，站在门口看着他在里面四处翻找。

    “找到了！”三宝从一口大柜子里爬出来，手上拿着一把木剑和一本破破烂烂的书。

    “楚大人。”他把木剑和书递给楚予安，她无视上面残留着的厚厚的灰尘，伸出手接过这两样东西。

    “这是镇法司给历任人司准备好的东西，”三宝解释道，“木剑是雷击木制成的，凶兽最怕这玩意了。书是最基础的道家心法，不过练这东西看缘分，上一任人司修到致仕好像也没什么长进。虽然说打斗部分一般都是妖司负责的，但您日后少不了要和妖怪打交道，有东西防身总是不错的。”

    “多谢。”楚予安点头致谢，把木剑拿到右手掂了掂。这玩意品相一般制作也很粗糙，习惯了拿铁剑的她对这种东西的威力表示怀疑。

    “好了，差不多第一天要交代的事情就是这么多了。”三宝打了个哈欠，“东边小院是您办公的屋子，我现在带您去。”

    在去东院的路上会路过大厅，楚予安偷偷往里面瞄了一眼，原本坐在那里的人已经不见了。

    三宝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视线，“顾大人就是这样，神出鬼没的，您不用担心，有事情发生的话，他自会出现的。”

    “你不是说顾大人是新上任的妖司吗？但看你话里意思，你和他还蛮熟的？”楚予安眯着眼睛问，不自觉地带上了一点她当内卫时的压迫感。

    三宝瞪大了眼睛，那圆鼓鼓黑漆漆的眼珠子确实和麻雀的很像，让楚予安有了一丝她和眼前之人并不是一个种族的实感。

    “我怎么敢和顾大人称熟，顾大人是千百年来青丘乃至整个妖界最有天赋的妖，才八百年就修得九尾，离登仙也只有一步之遥了。”

    青丘？那不就是只狐狸精？

    虽然长相很像，不过他气质和行为举止到是和楚予安以往看的话本里那些描述的狐狸精不一样。

    直白点说，就是没那么骚，反而仙气飘飘的。

    “这么说，他是只狐狸？”

    “也没错，但顾大人可和普通的狐狸不一样，”三宝补充道，“顾大人他生于青丘，可以说是狐中贵族。况且要不是顾大人无意于此，说不定现在的妖皇就是他了！”

    这人，不是这妖来头还不小。

    楚予安心里嘀咕，接着又问，“顾大人顾大人的叫了一路，我还不知道他全名呢？”

    看来妖族里面没有那种不能直呼强者全名的规则，三宝很顺畅地说出了他的名字。“顾大人名叫清和，顾清和。”

    楚予安第一反应是这人名字还挺人模人样的，不像三宝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像是给家里的小宠物取的一样。

    两人聊着聊着，就到地方了。推开木质的门，里面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干净，看来是三宝提前打扫过了，并且里面的家具虽然不算奢华但也齐全。

    “那您先好好休息一下，我就不打扰您了。”三宝说完贴心地关上门出去。

    楚予安在原地呆站了好一会才回过神。

    因为她觉得不真实，这就是一间普通的小宅院，和长安城里任何其他的屋子别无二致。她遇到的两个人也都是寻常人的模样，一点不是她想象中青面獠牙的凶恶模样。

    但反而这样不是更恐怖吗，楚予安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与人无异的妖，那谁又知道长安城这万家灯火中，又有几盏不是人点的？

    这样想着她都冒出一身鸡皮疙瘩。

    楚予安摇摇头，把脑子里的想法赶出去。接着她把自己的惊云剑和木剑一并挂在墙上后，在书桌后面坐下，打开了那□□家心法。

    只见这书的第一页上写着：

    闭目冥心坐，握固静思神。

    楚予安环顾了一下四周，脱下鞋子盘腿坐在了一张小榻上。

    接着她按照后面的口诀继续修炼，凝气在丹田然后将其下行至会阴穴、过尾闾，再将其沿后背上升至腰间的命门穴接着就是脊背、后脑、头顶心，最后再途径太阳穴、喉头、心窝归于丹田。

    一个小周天运行下来，楚予安开始觉得自己丹田处微微发热，她以为是修炼有了效果便赶紧继续，殊不知她错误的运行方式已经将附近的气全部扰乱了。

    “啧，还真是个冒失鬼。”

    某人本来在后院桃花树上躺的好好的，突然被混乱的气惊到，差点摔了下来。

    “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直接自行修炼了，折之后要是没人教她一下，会走火入魔都说不定。”他自言自语道，接着又施施然地继续躺下，“算了，桃花开得这般好，可没必要去思考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笃笃。”

    敲门声将楚予安从入定的状态中唤醒，她慢慢睁开眼睛，扬声问道，“谁？”

    “楚大人。”三宝隔着门回道，“有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