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知己

    这一觉,一直睡到日上三竿。

    其间有人进她的屋子,昏沉中她闻到饭菜香和汤药味,但是身子很沉,她并不想起身,好在那人也没叫她起来,她也乐得自在,一直睡着。

    苏灵做了许多梦,有好的有坏的,大都已经记不清,唯独最后这个,她清清楚楚记得,是个噩梦。

    浓雾掩映,漫山坟堆,摸索半日,终见河水尽头处坐一老翁,苏灵唤他,那人不应,伸手拍拍肩膀,他才转过身来,全身皮肉已被水泡的发白,肌肤肿胀,眼眶空空,几条游鱼在脑壳中四下游荡,他一伸腿,踢翻了身旁装鱼的鱼篓,满地的鲤鱼噼啪打滚,弄出响动。

    苏灵一惊,眼睛猛然睁开了。

    那响动并非是在梦里,而是在屋顶的瓦片上,她神色凌厉,翻身便将衣架上搭着的长袍裹在身上,抬手提起昨夜掠来的长剑,便要破顶而出。

    刚要飞身而起,她忽然想到,这庄子是有主人的,破坏了屋顶又要花费一笔修缮的费用,她咬了咬牙,终于还是走了正门。

    推门,贴着墙壁疾行数步,屋顶的脚步声犹在,仿佛跟着苏灵在走动,她眸光一闪,飞身闪到屋顶之上。

    果然见一浅翠色人影在瓦片上徘徊,他持一把长剑,罩了个纱面斗笠,打眼一看,功法路数应是太微道修士。

    苏灵敌多友少,想那人应是来寻仇的,可尚未明确他的来意,又不好贸然伤他,只好提剑刺去,同他过了两招。

    她已经数年不用剑,剑法生疏,劈刺的两招皆有破绽,可她并不在意,那人的灵力远在她之下,她只想看看此人身法,是哪门哪派。

    那人的剑术很是精妙,虽然只有两招却也能看出底蕴,必是师出名门,让苏灵疑惑的是,那人虽出剑凌厉,可也是收着力道,好像并不想伤她。

    苏灵心下生疑,再看那人,身姿神韵自有一段风流,似翠竹迎风摇曳,恍然中,那个身影好似跟记忆深处的某个人重叠了。

    他们便这样各怀心思地又拆了一招。

    这一招让她看清了那人用的那柄流光璀璨的宝剑。

    眼见那人还要飞身刺来,苏灵一张灵符便将他定在原地,剑尖抵住他的胸口,蹙眉道:“许兰阶,是不是你?”

    那人身形一怔,肩膀微微颤动,他隔着薄纱看了半晌,这才道:“小灵,你还活着,真的是你吗?”

    那声音比记忆中要沧桑些许,少了些少年的轻狂,多了一丝沉稳得当。

    虽然曾经的许兰阶是从来跟沉稳得当贴不上边的。

    苏灵把手中的长剑掷到一旁,三两步走上前去,掀开他斗笠上的面纱,那人如玉的面目便现在眼前。

    他撇了撇嘴,有些欣慰,有些委屈。

    苏灵惊喜道:“真的是你,许兰阶,好久不见啊。”

    她索性一把摘下他的斗笠,拽着他的胳膊打量起来:“你长高了,剑法也精进了不少,许兰阶你怎么找到这来的。”

    虽然时隔了许多年,可见到这些儿时伙伴,并不感觉生分,她依旧有一肚子话想说,不知该先说哪句。

    许兰阶笑中含泪,轻声道:“小灵,快把我解开。”

    苏灵这才想起还用符篆定着他,忙抬手解开。

    刚去了束缚,许兰阶便扔下手中的寻影剑,对着苏灵拥了上去,把她抱在怀里,他把脸埋在苏灵的肩头:“这些年我一直在中原四处游历,一边修炼一边找你的踪迹,我才不相信你死了,我知道你就不会死。”

    苏灵笑着回抱回去,轻轻拍他的背:“让你猜着了,我可没那么容易死,你看我不是好好站在你的面前,对了,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话音未落,只听屋檐下有人道:“你们俩下来说吧,上面危险。”

    两人应声望去,墙角的花树被雨水催发,结了淡粉色的花苞,陆修立于树下,玉冠黑发,水佩风裳,宛如天神下凡,他平日只穿素色的道袍,今日装扮,一看就是认真打扮过。

    苏灵疑惑地打量着他,许兰阶倒是面上一喜,牵着苏灵便飞身下了屋顶,在陆修面前稳稳落了地。

    他向前走了两步,把陆修拥在怀里:“陆天师,你也在,你也还好好的,真是太好了。”

    陆修有些无奈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我们都很好,好了,进屋说吧。”

    正好到了午膳时间,陆修传了饭,三人围坐一处,算上阿蘅,几人终于在六年后重逢,吃了一顿团圆饭。

    石板上炙烤着兔肉,盘盏中是各色小菜,苏灵和许兰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这几年的见闻,陆修则在一旁默默烤着肉。

    苏灵先问道:“这庄子偏僻,你怎么知道我在此处,怎么找到这来的?”

    许兰阶煞有介事道:“前日,有一批要被炼制生魂的修士从五津观逃了出来,据这些人所言,抓他们的是醉仙派的人,而救他们的人,是玄清派陆天师和风陵山庄的苏姑娘,也有人说是昆仑西的灵运道长,总之众说纷纭。”

    “这消息竟能传得这样快?”

    “当然,”许兰阶道,“不仅整个修仙界都知道了,茶楼酒馆的说书人都已经会讲了,今晚我带你去听听,真叫绘声绘色”

    苏灵点了点头:“真的很佩服这些说书先生。”

    许兰阶笑了笑,接着道:“那些丢失过修士的仙门得知此时,一股脑都冲上了青崖山,到了一看,全傻了眼,一夜之间,醉仙派满门覆灭,死状惨烈,奉元道长不知所踪,还剩下些没死的醉仙派门众,也都被各大仙门绑走,估计这两日要游街示众呢,这一段故事估计今晚就会出现在茶楼了,肯定比五津观那段更加精彩。”

    苏灵蹙眉:“游街示众,行,他们也算罪有应得。”

    许兰阶点点头:“这些年我在云游,也在一直在查探炼制生魂之事,近日,一直盯着醉仙派,今早见有异动,一路跟着你留下的踪迹追踪,这才到了此处,可我又不知你是何方神圣,只能悄悄窥探,这不刚掀开瓦片,就被你抓了个正着。”

    苏灵不禁称赞:“你这追踪本事倒是数一数二的。”

    他吃了一口陆修夹来的兔肉,又问苏灵道:“你当真是昆仑西的灵运道长啊?我知道你有朝一日必成大器,没想到当真名动天下,虽然名声有些不好听吧。”

    他说完大笑起来,苏灵瞪他一眼,那笑容,仿佛又让她看见了那个爽朗的少年。

    她还记得灭门那日,一众仙门将苏家层层包围,许兰阶和许兰殊同她一起抵挡四面而来的冷刃,少时的情谊坚不可摧,哪怕与众仙门为敌,他们仍然与她站在一处。

    思及此处,苏灵问道:“你出来了,兰殊呢?”

    许兰阶笑道:“兰殊继任了清都城城主之位,近些年忙得很,倒是不能像我一样自在。”

    苏灵一惊:“兰殊那个温温软软的性子,竟然继任了城主,你也不在她身边助她,那许老城主呢,他还好吗?”

    许兰阶捏了捏手中的酒杯:“我父亲,他不在了,有几年了。”

    他的神色有丝淡淡的悲凄,可又因过去了多年,伤口已然平复,再提起往事,倒有种习以为常的自然。

    苏灵眼眶泛了红,那个瞧不上阴阳道,跟苏暮山一直不睦的老头,却在霜林集会上站到众人面前,为苏家慷慨陈情,被千夫所指,说他跟苏家妖邪沆瀣一气。

    那日,许方易气得当场吐出一口血来,他道:“我并非为谁开脱,我只知这世间,还有公义二字!”

    他虽不喜阴阳道,可也看不得别人受怨,苏灵只觉胸口憋了一股浊气,她默了片刻,给许兰阶夹了两片烤好的兔肉。

    许兰阶摆了摆手笑道:“别哭,这些年咱们都过得挺惨,无需互相可怜了,你看阿蘅,好好一个小姑娘都变成小麒麟了,”说着他伸手摸了摸阿蘅的头,“不管之前如何,咱们现在又到了一处了,咱们齐心协力,将真正的恶人绳之以法。”

    刚觉得他有些稳重,他便又开始不着调了,苏灵摇了摇头。

    “陆天师,您也不跟我说话,”许兰阶边咬着兔肉边看向不言不语的陆修,“听说您三年前破了天罡大阵,为了解开手上的璇玑锁,挥剑自断左臂,果真是如此吗?那您的手臂,现在可好了?”

    手上烤肉的动作并没停下,陆修看了一眼苏灵,垂眸道:“确实如此,师兄将我镇压在孤鹜山的地牢当中,三年前我破了天罡阵,可若要再解开璇玑锁,还不知要多少时日,只得出此下策。”

    她知道,陆修想早些从孤鹜山出来,是为了来找她,苏灵胸口一滞,眼眶发酸,说话时却依旧是调侃的语气:“陆仙师,你可跟我说是收服神兽时所致,又是骗我,”她撇撇嘴,看向许兰阶,“怎么能好呢,那可是连肉带骨一齐削断,听说能用白玉京的蕙芷草医治,等咱们谁先成仙,谁去给他拿吧。”

    许兰阶很是可惜地摆摆手:“无妨,总有治好的那一日,咱们都会好起来。”

    该说不说,许兰阶的乐观的确能让人心神爽朗,此时本是前路茫茫,让他一说,倒让人没有那么灰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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