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的列车呼啸着穿过田野，眼前一望无际嫩绿的景象对视力极为友好，乘客们纷纷把手机竖起来拍照。
27岁的姜佟独自坐在靠近过道的座位上，一脸复杂的表情，紧紧的攥着一个棕色的帆布袋，外面的春景似乎与她无关。
邻座的中年人睡的很香，呼噜声此起彼伏。
突然，一阵聒噪的手机铃声在空间内蔓延开来，姜佟习惯性的看了一眼提示，是熟悉的电话。
直接按掉。
这次，姜佟没有犹豫。
顺道换了铃音。
时间回到三天前。
在首都上北老城区的一座普通写字楼里，一身工作装的姜佟坐在狭窄的工作区域内，面前是老旧的台式机、一沓厚厚的电话本、一支笔、一个水杯和一部固定电话。
姜佟娴熟的拨通着电话本上的电话，等待着一个拒绝或者怒骂。
“您好，这里是信用卡客服，根据您的资质，可以申请办理一张……”
在上北，每月工资2400块的生活举步维艰，但姜佟有她的梦想。
……
电话那头，对方停顿了一下。
“您好，这里是信用卡客服……”
姜佟重复了一下话术，但直接被打断。
“瑶瑶，是你吗？”
电话那头显然是一位老者，声音有沧桑岁月的积淀，还有一抹颤抖。
“您好，这里是信用卡客服……”
直觉告诉姜佟，这可能是一位老年痴呆患者，那么继续谈话的价值不大。
想到每月上级给每个客服布置的任务数额，她已准备挂断电话。
“奶奶等你回家……”
还没等对方说完，姜佟已然挂断了电话。
“思念家人的孤独老人……”姜佟叹了口气，准备拨通下一个号码。
似乎听到了这句话，一旁督工的主管迅速来到了姜佟身边。
“刚才联系的是个孤寡老人？”主管的眼神里，闪烁着一丝幽光。
“是啊。”
姜佟刚想拨通下一个号码，固定电话随即被主管按住了。
“来我办公室一下。”主管转身。
主管的办公室离这些客服密集的工位很近，可以听到外面客服们
嘈杂的话术声。
姜佟端正的坐在主管办公室的沙发上，手上拿着一个薄薄的笔记本和一支笔。
“不用紧张，我给你倒杯茶。”
主管的声音里有不常见的柔和，他从日常招待客户用的茶叶盒里抠出了一点儿，满上热水，递给了姜佟。
“讲讲刚才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主管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指尖转着一支黑水笔。
叙述很简单就完成了，姜佟茫然的看着主管意味深长的表情。
“那么，你的声音很有可能和这个老人的孙女类似。”主管停止了转笔，“这样，我给你选几个理财产品，你拿上资料，去拜访这个老人。该怎么说知道吗？”
看着姜佟不解的眼神，主管的声音更柔和了。
“小姜，你来公司几年了？”
“5年了。”
“你有没有想过，工作5年都没升职加薪的原因？”
“可能我没那么聪明。”
“你工作一直很努力，也坚持下来了，但显然，你又没有那么努力。”
主管见她没有听明白话里的意思，拿来热水壶给她又续了些热水。
“普通的客服电话是广撒网，但成效不会很显著。”
“馅饼能不能吃到，看你努力的程度了。”
姜佟点了点头，但直觉告诉她，眼前面临的事情有些难度。
“你联系下这个老人，然后给你一下午去拜访了解情况，及时电话跟我反馈进度，我会教你该怎么说怎么做。”
说罢，主管起身送走姜佟，还不忘拍拍姜佟的肩膀。
“如果能给公司创造好的业绩，别说升职加薪，坐这个办公室也不是没可能。”
回到工位，姜佟感受到隔壁工位的大美女常黎的眼神，眼尾不经意的扫过，带着一丝不屑与诧异。
手机响了，姜佟看了一眼上面的信息提示。
——桑知岩，年龄81岁，电话……
主管发来了老人的信息，催促姜佟尽快处理。
姜佟眉心皱了皱。
手机再次响起。
——佟佟，给你买了一个丝巾。
眼里闪过一丝漠然的恍惚，姜佟顿了顿，直接拿起固定电话，拨通了号码。
话筒里传来“嘟嘟”的声音，大概响了十几声，但迟迟没有人接电话。
就在姜佟打算放下话筒的时候，老人的声音传来。
“……桑奶奶，你好。”
姜佟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始话题，生硬的客套了起来。
“瑶瑶，你回来了……”
老人的声音伴随着情绪，姜佟感到了老人的哽咽。
“……”
心里似乎有个地方在隐隐的疼痛，姜佟没有继续开口。
手机提示音再次响起，姜佟的视线转向了屏幕上的消息——是两条推送。
指尖划过屏幕，锁动解开，置顶的联系人的对话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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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佟看着聊天记录里密密麻麻的推送，嘴角抽搐了一下。
“奶奶，我想你了。”
姜佟低下头，声音不再刻板，有一些微微的情绪在蔓延。
“瑶瑶，我知道你会回来，奶奶在家等你。”
老人的声音柔和，有种力量。
按主管交待的，姜佟在随后的沟通中记录下了老人的地址，发给了主管。看着工位那边的业绩荣誉墙，姜佟有一丝隐隐的期待。
拿着几页理财产品的介绍，姜佟走出了写字楼。
老城区有种古朴简约和惬意从容的意味在，春风送暖，路边的花都开了。
突然出现的几个奔跑向前的学生，让姜佟又默默低下了头。脚部的疼痛让她看向了自己这双黑色单鞋。
或许，这就是生活的真相。
老人住在新区，风貌与老城区完全不同。出了地铁站，姜佟按导航走，很快来到了小区门口。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是姜佟常去蹭课的上北大学语言文学系的年轻授课教师林熙城。讲课生动幽默，又懂一些玄学，林老师的课常常座无虚席。
“林老师？怎么？”姜佟没想到在这里会碰见。
林老师似乎并不意外，他的眼里有一阵幽幽的光。
“你，很快会死。”
不同于以往授课时的平易近人，此刻的林老师面无表情，嘴角有一种不易被察觉的上扬。
他转身缓步向前，却听到了身后门卫与业主确认后给姜佟放行的声音。
“别来无恙。”林熙城看向姜佟的背影，点燃了一根香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