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十，寒。
黑山镇。
睡梦中的郭阳儿又梦到了那个场景：像山一样伟岸的背影直直地倒下去，周围都是哭喊声，惊恐声。剧烈的心痛和害怕袭击了他的心脏，郭阳儿“啊！”地惊醒过来。
二叔又没在家里。郭阳儿的心事也没法对别人说起，索性穿了衣服起床，一路来到镇上唯一一家屠户胡屠子摊上。
“来了，小子！”胡屠子一边磨刀，一边扭头看着郭阳儿说道。
郭阳儿“嗯”了一声，挽起袖子，索利地添柴烧火，摆列家什。
胡屠子直起身用手试刀，随即抬抬下巴向郭阳儿示意，郭阳儿便配合着按住待宰的猪。只见胡屠子发狠地一下将刀子捅进猪脖子里，猪发出嚎叫，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郭阳儿不忍直视，紧闭双眼将头扭向一边。
郭阳儿今年不过十五六的年纪。来到胡屠子家里打下手也已两三年的时间。只是见了这么多次杀猪的场景，郭阳儿还是害怕，也不是因为年纪小，可能不是所有人都能当得了屠户吧，郭阳儿心里认定。
忙碌了一个时辰，猪肉上了案桌，胡屠子顺手割下一窄条猪肉递给郭阳儿，就在郭阳儿伸手去接时，胡屠子将肉摔在案桌上，抓住郭阳儿的手腕，一个扭身，抓住郭阳儿腰间的衣服将他举了起来，耍弄着举起放下，嘴里哈哈地大笑着。而郭阳儿觉得天旋地转，害怕地伸手蹬脚，嘴里不住地求饶。片刻胡屠子戏耍够了，不知轻重地将郭阳儿摔在地下，忙着生意去了。
郭阳儿狼狈地从地上起身，在胡屠子转身的空隙，恶狠狠地举起拳头比划着向他打去，无声地咒骂他，不待胡屠子回头，拎起猪肉飞快地跑开了。
郭二叔时常醉酒，醉在外头不回家。小郭阳从懂事起就自谋生路。几年下来，得亏胡屠子愿意让他打下手，换点肉食。只是这条肉要换米换面，还要换点酒留给二叔。小郭阳吃得很少，身材瘦弱。
郭阳儿提着肉美滋滋地往回走着，一名衣着素雅的少年拦住他的去路，此少年不过二十的样子，墨发高束，英俊明朗，器宇不凡。
“小兄弟，在下李义。”李义双手抱拳，向郭阳儿恭敬一拜，抬起头，看着眼前身着粗布烂衣瘦弱单薄的郭阳儿微微红了眼睛。
十多年了，李义再次见到郭阳儿。只是他们再不是小时候的模样，难以认出对方来。
“请问有何贵干？”
李义清了清嗓子道，“我看小兄弟骨骼清奇是块练武的好材料，不如跟我一起闯荡江湖，历练成长，我保你日后成为武林盟主，如何？”
郭阳儿撇撇嘴，现在抓丁的人贩子都如此客套了吗？闪身欲离开。
李义不慌不忙地跟上前去，“刚才那屠户，别看他身材高大欺你弱小，我只教一招，便可时时制服于他！”
郭阳儿不可置信地回头，这时李义从郭阳儿眼前迅速地向他身后飞转，不待郭阳儿反应过来，腿弯处狠狠受疼，跪了下来。
“唉呀！”郭阳儿痛到惨叫。
李义赶紧扶起郭阳儿，“抱歉，用力太大了。你看刚才这招如何？”
郭阳儿揉揉疼痛的腿弯，心里倒是很佩服李义的招式。于是嬉笑着向李义讨教，“前辈真是好武艺，这一招我想学！”
李义满意地点点头，“这样吧，我在此地也是人生地不熟，不如就住到你家去，三日，我必将教会你此招制服胡屠子！”
郭阳儿一听有点泄气，一是这招式也不是一学就会还要练习三天，二是二叔很不喜欢有生人来家里。
正在郭阳儿犹豫之际，李义从怀里拿出一锭银子，“这三日叨扰了，还请收下。”
郭阳儿眼睛里冒出光来，别说是住三日，就是好吃好喝住上十日，这锭银子也够花啦！如此划算的生意怎么能不做呢？于是高兴地夺过银子，谄媚地笑道，“好说好说。”
兄弟二人置办了些粮食蔬菜新鲜肉食便往回走。“到了。”郭阳儿高兴地说道，随即大喊“二叔！”无人应声。
郭阳儿似乎也习惯了二叔经常不在家，招待着李义坐下。“你先坐，我去做饭。”便风风火火地闯进了厨房。
李义打量着这座破败昏暗的小木房子，简单的家具，床上是单薄的铺盖，腐朽的窗户吱呀作响透露着冷气。一想到郭阳儿在这种环境中成长了十年，李义心里又泛起一阵心疼和愧疚。
如果没有当初的事情发生，小郭阳也该是锦衣玉食过一辈子的。
可惜······
一炷香的时间，郭阳儿兴高采烈地从厨房里蹦出来，手里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前辈，真是有口福啦，今天的肉做得真不错，一点没糟践。”
郭阳儿递上碗筷，示意李义先吃，李义偿了一块儿，觉得确实很美味，不禁点头称赞。郭阳儿见状也下筷大口吃起来。
酒足饭饱，郭阳儿挺着肚子，用手指沾沾嘴边的油，感慨地说到，“唉呀，这辈子值了！”
李义不禁好笑地摇摇头。
“前辈你从哪里来的？怎么会到我们镇子上？”
“咱们一起吃了饭，也算是结识了，我比你年龄稍长，不如你以后就称呼我一声兄长吧？”李义试探地问道。
“嗯，好啊。兄长。”
李义心里微微颤动，急忙应了一声。正在想着如何回答郭阳儿刚才的问题，就听得一声“臭小子，做什么好吃的，都不叫我？”
来人一脚踢开房门，是一个俏皮美丽的小姑娘，叉着腰嘟着嘴盯着郭阳儿。
郭阳儿连忙翻身躲到李义身后，“柔柔，你怎么来了？”
苏柔柔，神医苏能之孙，自小和郭阳儿一起长大，青梅竹马。
“山顶上都闻到味啦！有好吃的不叫我。”苏柔柔说着就要追着郭阳儿打。
“你别打我，是这位兄长慷慨，还教我对付胡屠子的招式。”
苏柔柔一听，担心郭阳儿，“他又欺负你啦？快让我看看。”说着就要撩郭阳儿的衣服。
郭阳儿按住苏柔柔的手，拉她到一边，小声地说了一遍刚才的经历，听得苏柔柔直点头。
而后苏柔柔向李义微微俯身，算是打过招呼，转身对郭阳儿小声道，“山上这会儿可没什么野味啦，你有好吃的记着我。三天后我再来看你。我先走啦，你一定要学会！”
李义指导郭阳儿两个要点：一是闪身要快，二是踢腿要用力。
郭阳儿练习闪身，从一开始笨拙地总是被抓住，到后来也能急速地闪躲。踢腿要从腰部发力用大腿的力量连带起脚，否则脚尖直踢只会生疼。
郭阳儿练得起劲，突生外念，“兄长，我为何非要学闪身，直接从身后攻击······”
“不可！”不待郭阳儿说完，李义就打断道。“行走江湖当光明磊落，切不可从后袭击。”
郭阳儿信服地点点头。
三天后，郭阳儿跃跃欲试地冲到胡屠子身边，“胡子，打我！”
胡屠子瞪瞪眼睛，伸出拳头，只见郭阳儿从臂膀之下转身来至胡屠子身后，照着腿弯处狠狠用力踢出去，胡屠子吃痛“唉呀”一声跪在地上，郭阳儿转至面前，“以后别欺负小爷！哼！”
郭阳儿非常感激李义。李义则顺势提出要不要去江湖上闯荡一番。郭阳儿心里直犯难。如此大事来的太突然，二叔又没有在家，没有可以商量的人。
见郭阳儿犯难，李义不得不吐露，“小弟，你可还记得令尊？实不相瞒，其实我是来报恩的，令尊是我的救命恩人。”
提起父亲，郭阳儿心里五味杂陈。凡人都有父母，单他没有，梦中那个倒下的身影隐约觉得就是父亲。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关于父亲的一切他急切地想知道。想到这郭阳儿动摇了。
“令尊生前可是武林盟主，此次我，”
“我爹已经······”
李义沉默地点点头，恨不能把一切都托盘而出，可是前途漫漫不可知，断不能一下将仇恨浇注在郭阳儿的心里。
“此次我前来，就是想带你出山，走一走你父亲当年的路。”
郭阳儿大步走在前面，甩开李义。在得知父亲已故的那个瞬间他难过得就要哭出来。对父亲的印象仅剩梦里的背影。
郭阳儿在心里默默地思考着：“没什么大不了，贱命一条何所惧！”郭阳儿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他更想知道关于父亲，关于自己的一切，不想再这样糊涂地活下去。
想到这里，郭阳儿回过头来，笑着大声道，“我跟你去。”
李义高兴地点点头。他就知道虎父无犬子，只要郭阳儿能走出去，他就把该归还他的一切都还给他。
“喂，既然家父对你有恩，那你肯定不会害我的对吧？”
“自然不会。”
“有什么要求都会满足？”
“可以。”
“那我闯江湖会不会有危险？”
“有我护你，放心。”“只是，先别张扬你的身份，我会一点一点告诉你。”
“那我在江湖上能排几号？”
李义看了看瘦弱单薄的郭阳儿，皱皱眉头，“如百人，勉强可敌一二。”
“啊？”
二人回归家中，久未见面的二叔此刻竟然正出现在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