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正帝被东平王顾神瑛的一番话点燃了。

    可是刚刚南安郡王的那一败仗，虽然是遭遇偷袭，军中上下皆无准备。但是四万人的军队几近不战而降，令久享和平的大礼朝野充斥着主和的声音。

    玄正帝戴着玉扳指的手指轻轻地扣着龙椅，宣了顾神瑛及一众大臣御书房再议。

    当贾探春看到顾小东穿着亲王的服饰走进御书房时，她诧异了片刻，才发现她们都冤枉成天喊“神瑛哥哥”的牛思君姑娘了。

    顾神瑛朝贾探春微微点点头，示意问好。

    贾探春已经肯定了，玉善堂的小掌柜顾小东是他，乾清殿上的东平王顾神瑛也是他。

    玄正帝与臣子们讨论军国大事时，贾探春及其他御前侍女均退下。

    然而，还没出几步的时候，探春听到玄正帝在询问顾神瑛作战计划。

    探春心安不少。起初她还听闻南安郡王太妃点了名要认黛玉做干女儿，从而代替她自己的女儿去黎国和亲。她和元春急得直跟太后哭诉，太后直允诺，黛玉是不会放走的，不然她的头风病犯了，何人能医？

    现在探春听到了“作战计划”这几个字，想必是再也没有哪家的女子要去用和亲换和平了。

    她顿时觉得天地都变开阔了，于是欣然去御膳房去煲给玄正帝的药膳。

    御书房中，玄正帝正兴致勃勃地听着东平王的作战计划。 “你且说来。”

    顾神瑛娓娓道来：“第一、论国力，我大礼朝幅员辽阔，黎国乃边陲小国，此一胜。

    第二、黎国先是遣使求药，后打着为在我大礼朝遇害的二皇子报仇为名，偷袭我军。且萧氏二皇子尚在人间。黎国出师无名，待我大军挥师南下，黎军必败之。

    第三、我大礼朝政治清明，黎国正值内乱，此三胜。

    待陛下派军南征，吾定送还萧氏二皇子，并带回我大礼朝的四万兵士。”

    朝中新封的忠顺王提出异议：“敢问东平王何以肯定与黎国开战定能大获全胜？东平王又何时带过兵？打过仗？黎国士兵素以骁勇著称，与其开战无异于将我大礼朝的将士推入战火。况且与黎国和亲结盟，即能随和亲队伍送去他们所需的痘苗，我朝还能兵不血刃换回被俘的四万将士的性命。不战而屈人之兵，不为上策？”

    顾神瑛并未被忠顺王所激怒，也不和他吵架。顾神瑛转向玄正帝：“臣认为，和亲只是用女子的幸福和国家的尊严来换和平，这种和平何其短暂。臣有一计，可不恤一兵一卒，平安换回四万被俘将士。”

    玄正帝：“你且说来。”

    顾神瑛道：“名义还是和亲，在和亲的队伍中，将萧氏二皇子护送回国，揭穿黎国皇后的阴谋，还两国边境和平。”

    以忠顺王为首的主和派纷纷表示自己就是这个想法。

    顾神瑛笑了笑。以和亲为名义的讨伐与和亲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玄正帝也不戳破，他需要以忠顺王为首的新贵制衡过去的四王八公。当然顾神瑛一脉是皇室过继的，他的父亲和玄正帝的父亲是同胞兄弟，而且顾神瑛一直深居简出、为人低调，并不在玄正帝的制衡名单上。

    “臣请封林氏之女黛玉为公主，和亲黎国。”跑回来的光杆司令南安郡王道，对上顾神瑛利刃一般的眼神，南安郡王顿了顿，改称“假和亲，真护送萧氏二皇子回国。”

    “不可，陛下，绛珠郡主有发现痘苗的不世之功，若让她和亲，必会寒了天下人的心。”顾神瑛冷漠地看了南安郡王一眼。

    “爱卿，那你认为谁可以去假和亲呢？”玄正帝也颇为认可顾神瑛的说法。攻克天花时疫，是前无古人的事情。

    “陛下，臣说过，不用女子和亲换和平。所以，臣去和亲。”顾神瑛恳请道。

    “你？”玄正帝手中的茶杯歪了歪。

    忠顺王等主张和亲的新贵们也都傻了眼。

    “陛下，臣以和亲之名，率军护送萧氏二皇子回国。臣愿下军令状，不迎回我军四万将士，不死不归。”顾神瑛字字铿锵。

    “准奏。”玄正帝拍案。

    *

    黎国乘大礼朝朝会之际，偷袭边境，俘虏边境四万军士。大礼朝为边境和平，让身份尊贵的东平王和亲黎国公主，并送去痘苗，以换四万军士的性命。

    黎国上下一片沸腾，大礼朝不愧是天朝上国，真是大手笔啊。别的国家打了败仗，都是找个女子封为公主，然后送去和亲。这大礼朝和亲直接送一货真价实的亲王。真是个实在的国度啊！

    大礼朝也是传得沸沸扬扬。

    “听说本来南安郡王钦点绛珠郡主去和亲的，结果东平王以身就美，自个儿去和亲了。”

    “据说东平王就是玉善堂的顾小东，人家堂堂的亲王不当，为爱跑去当伙计。”

    “太感人了，这要是写成话本子就好看了。”

    “好主意，我这就去写话本，都让让。”

    “……”

    黛玉最近也是听了一路。前些日子，她去了宫中侍候太后的风疾，回来后便不见顾小东。迎春和湘云说，顾小东打了个招呼说要回一趟家，就再也没有来过了。

    顾小东的身份，黛玉早就存疑了，只是一直没有说破。牛思君一直以来的执着，还有顾小东手臂上的伤，以及她有意试探下，他的默认式的缄默，无不将答案告诉黛玉了。

    他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起并肩而战的那些日子，一起安置了流民，解了黛玉父亲的水患流民之围；还一起发现了攻克天花时疫的痘苗。她深深地感激着过去的那些日子。

    天已近黄昏，黛玉还要去附近的一个村里看望一个骨伤不便行走的孩子。此时，湘云在郡主府照顾伤未痊愈的黎国萧氏二皇子，迎春在打理玉善堂上下。

    黛玉轻车简从去看了孩子后，再回来时，天已经黑了，还下起了雨。

    没有顾小东的日子，还是不太习惯。这不，她忘记在马车里备一把伞。

    以往都有人记得这些细节，她只用做自己该做的事就好。天冷了，出诊的马车里会有暖暖的手炉；天热了，有备着的凉茶；刮风了，备有斗篷；下雨了，一定会有伞。

    以后，得要自己照顾自己了。黛玉这样想着。

    天上扯了个闪电，随后从远处滚来一个惊雷。

    黛玉紧了紧身上略显单薄的衣裳。

    马车停在了县主府的门口。这个点正好碰上晚饭，门口未瞧见守卫。

    车夫身上披着蓑衣，他道：“郡主，您稍等，我去给您寻把伞。”

    黛玉撩开窗帘，看到一个熟悉的人的身影，撑着伞欣然立在雨中。雨溅在他的伞上，又绽开了，月光下，如氤氲的烟雾缭绕着。

    黛玉对车夫道：“不用了。”

    那人一步一步的走来，一把雨伞旋在了黛玉的头顶。

    千言万语，也一切静在不言中。他穿着玄色绣有蟒纹的亲王服饰，远处停着的是皇室才能用的华盖马车。

    “以后，可能就不会再有为你打伞的顾小东了。”他带着歉意。

    是啊，他要做回东平王了。而东平王为了边境和平，要去和亲了……

    黛玉心里有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感受，说不出来，犹如一枚尚未成熟的橘子的味道。

    “好”她轻轻咬了咬唇，只是低头看着脚边深深浅浅的小水洼。

    黛玉的小心思落在顾神瑛眼里，化为一个浅浅的笑。“只有为你披巾持甲的东平王顾神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