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灾

    脚踝上还在流血。

    为了防止“天灾”循着血腥气再次找到自己,朱砚扯下一截贴身衣服把伤口包住。实验服沾了灰,用它包扎保不准会感染。

    然后她一路靠着那些残余的墙壁遮挡,跟在俩人后面。

    楚哥和艾德就这样在废墟里行走了许久。

    发现状况尚可的建筑时他们会进去看看,搜寻里面的物资。

    “嚯!这里看起来是个医院!看看我找到了什么?医用急救箱!里面有纱布绷带棉球医用酒精,还有药!这下受伤了可不愁。”艾德异常兴奋。

    “拿除了药品以外的就行。”楚哥淡淡说,“黎明基地是20年前沦陷的,大多数药品都过期了。”

    “害,管它过不过期,有药用不就行了嘛!”艾德无所谓地说着,动手去翻柜子。

    “生物恒温柜也不用翻了。断电这么久,里面肯定变质了。”他阻止道。

    “原来是这样。”艾德不好意思地收手。

    朱砚看着高兴得手舞足蹈的艾德,觉得这事儿有点荒谬。

    在她所生活的“永生年代”,医药科技极其发达,绷带纱布早就被高大上的“凝血制剂”、“促细胞完全再生液”等高大上的药物取代;拳头大的伤口都能在一俩分钟内迅速止血,几天内完全愈合;医用酒精这种东西更是早就被新型优质消毒液取代了,能够在几分钟内迅速杀死细菌芽孢。

    那个时代到处都是关于健康和医药方面的科普宣教,人们的医学常识也不会匮乏到认为“过期药物可以正常使用”的地步。

    怎么她一觉醒来,医药领域看着还倒退了这么多?

    难道她不是沉睡后苏醒,而是经历了传说中的“穿越”,穿越到了几百年前?

    不该啊,如果是穿越的话她又怎么给自己留视频影像信息和记忆资料呢?

    朱砚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先按捺下心中疑惑且走且看。

    俩人又扫荡了几个房间,把里面能够带上的物资都拿了,直到背包里鼓鼓囊囊装不下,才离开了那座已经被时代掩埋的医院。

    天空阴沉沉的看不到阳光,让人没有时间观念。朱砚只知道在自己尾随的这段时间里,楚哥穿梭在房屋之间,又轻而易举地杀死了四只原代种。

    他节制得紧,只有在必要时才朝天灾射上致命一枪,接下来全靠一柄匕首解决垂死挣扎的天灾。

    当又一场大战结束,他蹲在地上把匕首从第五只天灾身体里拔出后,艾德抢先接过了那柄匕首帮他擦拭。

    “楚哥,你这么强,为什么要离开军队?”艾德用脏布把血渍抹去,问道。

    即便看不到神情,但朱砚知道他一定面露崇拜。

    “没有意思。”

    “基地里的人都说,这年头如果要找男人,就找军方的人。在基地又有权、又有物资补贴不用担心挨饿受冻。“艾德自顾自说着朝他靠近些,要把擦干净的匕首递过去。

    “至少你不用面临这种为难的选择。”他从地上起身朝旁走开,干巴巴地对艾德说,“给你了。”

    艾德看着手里的匕首,抑制不住脸上惊喜。

    “那谢谢楚哥!”他美滋滋地把匕首收进了装备袋,“楚哥每次都能精准射中要害,简直是如有神助一样!”

    “以前跟着军方接触过。”

    “那楚哥能教教我原代种天灾和其他的区别吗?为什么生物子弹遇上他们就没用了?”

    “很复杂。我讲不清。”

    艾德不死心,依旧往下说:“好吧,那估计你讲了我也不懂。我没上过学,不懂那么多理论。楚哥有啥想听我讲的吗?”

    “说说你和罗伯特他们之间的事。”他想了下简短道。

    “哦,罗伯特啊,我们当时是在一个离开基地寻找物资的悬赏活动里认识的。那次我运气不好遇到了‘天灾’,罗伯特开枪杀死‘天灾’救了我。然后他就邀请我加入了他的雇佣小队。”艾德往另一边转过头说。

    “这样。”他点点头。

    “哎,罗伯特这人吧,不坏,但性格暴躁又冲动得很,要不是看在是朋友的份上我才不想理他。”艾德话锋一转,“楚哥这么厉害,不考虑组一支雇佣兵队伍?”

    “再说。”楚哥淡淡地带过这个话题。

    朱砚隔着堵墙偷听他们对话,心里疑问无数。

    听他们的意思,现在似乎是处于某种类似末日的环境,人们都聚集生活在相对安全的基地之中,由军方维持基地内秩序。只有在外出勘探遗迹和寻找物资时才会离开基地。

    而在基地外部,存在着被称为“天灾”的怪物,会伤人。军方的主要任务大概就是和“天灾”战斗。

    “天灾”到底是如何出现的?是他们导致了现下医药科技的衰微吗?可是按照它们现在展示出来的力量完全不足以造成人类末日啊?

    这些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除了这个遗弃的基地以外,全世界还有多少人类基地?

    或者说,现在统治世界的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类?

    以及,他们先前提到的生物子弹又是什么?为什么对原代种‘天灾’效果甚微?

    朱砚觉得眼下信息完全是一团乱麻。

    那边艾德依旧在问东问西。

    “楚哥,你说黎明基地陷落于20年前,那这里的人全死光后这些‘天灾’们靠什么活下来?”

    “不知道。也许自相残杀。”楚哥语气敷衍,明显在想别的。

    “那这里保不准还有很多游荡的‘天灾’!这么危险,我们要不提早回越野车上等他们吧。”艾德提议。

    楚哥没有反对,看起来在接连遇到天灾后他对眼下环境也十分警惕。

    俩人于是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朱砚依旧不动声色地尾随,思索过会自己用什么方法出现才不那么突兀。

    在听说这个废弃基地还有许多天灾后,她愈发坚定了要抱大腿的想法。

    与她有类似想法的显然还有艾德。

    艾德是个聪明人,知道在这种坏境里选择经验丰富的人才是最安全的,所以他选择跟随楚哥;他也是个狠心人,为了活命能够和救命恩人决裂。

    朱砚这么想着,不觉叹了口气:人类之间的关系太脆弱,但灾难面前保全自己本就是无可厚非之事。

    他们在千篇一律的废土之中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此时天色已经暗沉下来,浓云积压在地平线上与灰色的废墟相续,仿佛是那些破败不堪的混凝土残骸在漫长的岁月里一点点汽化了,升腾成弥漫的、笼罩天幕的霾。

    朱砚一路仰视着前头那个高大的深黑背影,觉得沉郁又压迫。

    越野车就停在不远处的一大片瓦砾堆里,迷彩喷漆涂了表面,但到处都是划痕凹陷,狰狞又野性。

    楚哥开了车门,把背包扔进去,然后从座位上拿出一本板砖似的厚重的大书,倚在车门上翻着看。

    他这副装扮活像是一只勤奋好学想要先飞的乌鸦人,在一片死气沉沉的荒凉里无端好笑。

    朱砚扫了俩眼,直觉那本书的封面有些眼熟。但她不敢再接近,无法看清书名。

    “楚哥在看什么书?”艾德凑过来问。

    楚哥不吭声,艾德过去瞟了俩眼许是没看出个究竟,只得叹了口气到旁边去。

    浓云密布,天光正在收束和萎缩,气温快速下降。

    “已经到了约定返程时间。他们还没回来。”艾德声音里透露出担忧。

    楚哥低头看看手上的表,没有说话。

    “要不我们先上车?”艾德试探道。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一阵密集的枪声,紧接着是一阵惨叫。

    出事了!朱砚心一沉。

    几秒之后,几百米外的一堆石块山骤然爆开,仿佛是火山喷发那样有什么东西从地底苏醒。紧接着如同山体滑坡那样,堆得很高的房屋残骸开始坍塌。

    “——跑——”

    朱砚隐约听见了远处一声掐头去尾的高喊,顷刻间就淹没在潮水一样的撞击声里。

    尘埃和颗粒物飞得到处都是,灰蒙蒙的视野里就隐约看见三个人影,正玩命地朝他们狂奔。

    然后连人影也被粉尘遮盖了。

    轰隆隆的巨响声中,滑坡在几息里从顶部波及了底部,整座废墟小山像是冰川一样就那么从海平面上融化不见了。

    十几米开外,一个踉踉跄跄的人影喘着粗气朝他们跑来。

    “快跑!上车!是传代种!”是罗伯特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

    他的俩个队友刚刚都被永远埋没在了塌方的碎石里。

    还没等他跑出几步,他的身后便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圆球样生物。

    它没有腿脚、没有五官,通体半透明肉色,还带着血丝,仿佛只是一个放大了几百倍的实验室细胞群落团。它的表面布满了陨石坑一样的凹陷和皱褶,透着种不怀好意的怪异。

    它每向前挪动一段,肉球底部都会收缩变形,留下一滩潮湿的黏液,相比之前那只大嘴原代种它的长相显然要恶心上许多,

    艾德眼疾手快,举起手枪连开了几枪。

    天灾被击中的部位一团模糊,淌下诡异的黑红的血。

    紧接着在伤口血洞附近,那些破损组织竟快速地变为漆黑腐烂,转瞬间脱落了,就像是成团成簇的烂树叶凋零那样轻而易举。

    空气里散发着腐肉的难闻气味,让人恨不能嗅觉失灵。朱砚上一次闻到这么反胃的味道还是湿性坏疽。

    然后在几秒钟之内,那些血肉的空洞上生长出粉红色的肉芽,茸茸嫩芽上布满网一样的鲜红色细小血管。

    伤口就这样被填补了起来,只在表面留下几个更为凸起的小肉球。

    它自愈了。

    艾德被这景象惊呆了,愣在原地。

    “二代种!”楚哥语气凝重。

    “传代种里的第二代……比第一代更恐怖……咱们走吧……”艾德看了看还没脱险的罗伯特又看看旁边的越野车。他和楚哥都在车不远处,要是想逃随时都能逃掉。

    楚哥没有说话,当机立断从腰间拔出了另一把枪,两只手同时扣动扳机双管齐下。

    普通金属子弹和无声的生物子弹一齐倾泻在肉球天灾表面。

    天灾体表被凿开一个个血洞。它痛苦地扭曲蠕动着,坏死组织不断从伤口处脱落,粉色肉芽试图重新冒出,但却显得后继无力,仿佛是即将破土的种子被寒霜冻上了。

    趁着这个机会,倒在地上的罗伯特爬了起来,也顾不上和楚哥的什么过节了,拿起机枪对着天灾一通扫射。

    朱砚看在眼里,心里一阵惊奇。

    那些生物子弹的本质是什么?某种细胞增殖抑制因子吗?一定是这样的,因为伤口的愈合需要细胞增殖来填补。而抑制细胞增殖当然能延缓愈合。

    这个世界实实切切地扭曲了,她想,“永生年代”用来治病的药物,竟然成了人类对抗天灾的武器。

    “生物弹药不够了,去后备箱里拿!”楚哥一边换弹夹一边朝艾德吼。

    艾德哆嗦着开了后备箱一整个趴进去。

    “用哪个?”一秒后传来他的崩溃大叫,“我不知道这么多种应该用哪个啊???!”

    “红色的。”话音刚落,楚哥那把特制枪里的生物子弹断了火。

    与此同时离天灾最近的罗伯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肉球天灾的底部不知何时完成了变形,现在正往他的脚上攀附,很快他的双腿就被血淋淋的面糊包满。

    “我操操操他妈的!!”罗伯特拿机枪怼着天灾扫射。但是没有用,失去了生物子弹的抑制,天灾的伤口也开始有愈合趋势。

    “给!”所幸艾德找到了正确的生物弹药,拆开包装抛了过来。

    楚哥咔哒几下利落换好弹夹,也顾不上另一手的普通手枪了,拿起特制枪连续扣动扳机。

    令人绝望的事情发生了,屡试不爽的生物子弹这次居然失了效。

    这下没了普通子弹的火力压制,天灾的伤口上又开始长出成团成簇樱花样的肉芽了。

    “咔嚓。”

    是骨头断裂的声音,伴随着连续的组织撕裂声。

    罗伯特一声凄厉的惨叫,肉球天灾变形的部分竟然就那样把他的双腿完全吞掉了。现在他大腿以下连带着防护服都突兀消失了。

    那团包裹着断肢的变形肉球在完成了吞噬后很快又蠕动和扩展,然后又像是瘪了的气球一样缩了回去。

    单纯的粘膜或表皮组织不可能有如此恐怖咬合力,肉球看着也不像有骨架支撑;大概率是内部能分泌某些消化酶。朱砚凭着经验一瞬间有了猜测。

    肉球天灾一整个抖动了起来。

    “我让你拿红色的,你给我的到底是什么!”惊怒之下楚哥失了态,音量拔高。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是红绿色盲!”艾德崩溃地哭出了声。

    “标签上写着【细胞增殖抑制因子】那盒!”他吼道。

    但是天灾异动使得他们周围的残存建筑像是坠落的拼图一样破碎,他们立足的地方正在轰轰烈烈垮塌,他们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到。

    吞噬了人类血肉后,肉球天灾仿佛获得了养分补给一般,伤口组织飞速地凋亡坏死又新生。顷刻之间,刚刚还是血洞的地方就已经长出了一丛茂密而妖艳的血红色菜花,竟比最初还要狰狞上几分。

    它刚刚恢复完全,就抛下废墟上已经残废的罗伯特,朝着楚哥的方向快速挪动过来。

    他了解传代种,深知唯有生物子弹才能遏制它们;现在他子弹耗尽,匕首不在身上,这个距离也无法躲避,一切反抗都显得幼稚而可笑。

    居然会以这样荒唐的方式死去,真是世事无常。一瞬间他想。

    脚下碎石堆泥沼似得开始下陷,死亡的阴影朝他笼罩过来。他平静地闭上眼睛等待剧痛降临。

    黑暗遮蔽了他的眼睛,但是料想之中身体被撕裂的痛苦并未到来。

    他听到了微小的、物体破空的气流声,仿佛黏稠滞涩的死水重新流动了起来。

    眼前恢复压抑的灰色暗调,他茫然睁开眼睛,透过防护面具的隔层看到了半米之外痉挛不止的天灾,在片刻之内它表面的组织开始剥离和脱落,满地都是,像是场粉红色的雪。

    他疑惑地回过头朝车子的方向看去,悚然发现车顶上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了一个穿实验白大褂的身影,双手僵硬前举握着那把特制枪。

    那是个年轻的科研人员模样的女性,戴着副刻板的方框眼镜,头发利落扎成马尾。

    尚未平息的气流将她衣摆吹得飞起,染了灰的白大褂猎猎舞动。

    在她身上丝毫看不到普通人面对天灾时的怯懦和畏惧,反而带着连许多军方人员都没有的果决和锋芒。

    他愣了一下。

    早在天灾出现不久,朱砚就趁乱接近了那俩越野车,借着车头遮挡隐匿身形。当时所有人都在关注天灾,竟无人注意到她。

    她那时想的是,出现了个能弄出这么大动静的天灾,自己还是走近点方便蹭车逃跑吧。

    但随后战况急转直下,更是在艾德拿错子弹后陷入死局。

    纵观全局的朱砚想得很清楚,再拖下去队伍里这个最强战力会被天灾杀死,然后其他人都得跟着完蛋。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出手了。

    作为细胞组织领域的行家,她当然能够分辨那些名字复杂的制剂都是干什么用的,从而对症下药。

    现在局势逆转,目光全集中到她这边来。

    朱砚视若无睹,乘胜追击又换了板生物子弹,一气呵成全部瞄准天灾打进去。

    肉球表面大片大片的组织转化为腥臭的黑褐色,一层层彼此分开和坏死。

    它就那样一整个变形熔化了,变作了粘腻在地上的厚厚一层胶状物质。

    它死了。

    “你们是不是忘了,后备箱里还有俩盒【类肿瘤细胞坏死因子】。”被赶鸭子上架的科学家从越野车顶一跃而下,手指微颤着放下枪,对着几人发出灵魂拷问。

    一旁哆嗦的艾德和还在地上流血不止的罗伯特都怔怔朝她的方向看过来,她意识到少了一个人。

    “嗒。”黑洞洞的枪口抵住了她的后背。

    “你是谁?”冰冷的声音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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