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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请愿

    傅桓自家置办的正式的喜宴定在月末,宋府也收到了请帖。这种帖子一般都是满朝文武地发,此等光耀门楣之事怎么不得大张旗鼓地热闹一番。到场的大多都是文臣,武将见不到几个,却也想得通。

    宋慈也未有去的打算,但明日朱灵伯却要拿着这张帖子去赴宴。

    从程府出来他便写了诉状,果不其然被压了下去,石沉大海没有掀起什么波澜。大理寺草草收着,只说让他回去等结果,没有问询没有追查。起初他打算在刑捕上门的时候向宋慈和薛尚如坦白,一整套说辞都备好了,却没有等到来人。他本以为大理寺再怎么样也会走个过程,他好搜集更多的信息和证据,只是没有料到,现在竟连立案都立不起来。

    “在干什么?”

    朱灵伯循声望去,是宋玉琅。

    夜阑深静,有一美人披衣提灯,踏光而来。

    “本已睡下了,外面风吹得厉害,树枝刮着窗户格棱棱地响,我睡不安稳,起身看你这边还点着灯,所以来看看。”

    她把灯挂在灯架上,拢了拢披着的外裳,一面凑过去问:“在写什么?”

    “学生朱灵伯,为景宁二十二年春举子……”

    “怎么又写一份?”

    “打算明日在傅家闹一闹。”见她来朱灵伯便搁了笔,身子微微偏了些,方便宋玉琅看纸上的字,“知道的人多了,大理寺就得拿出来管,但科举事涉皇家颜面,多闹一会就得移交到刑部,等案子到了程伯伯那里,就好办了。”

    “那这状子……”

    “是给傅老先生的,我想赌一赌……”

    他想赌一赌,赌傅清安文人之心尚且清白,赌他不知儿女孙辈所行龌龊之事,赌他大庇天下寒士的宏愿仍存……

    “赌不赢的。”

    宋玉琅凉凉开口,“连程风都知道傅桓不可能高中,他自己祖父会不清楚吗?更何况,那人是傅清安,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想赌吗?”

    “什么意思?”

    宋玉琅不解,她眼眸清亮,朱灵伯看着浅浅一笑,“和我赌,赌我能不能赌赢。”

    宋玉琅拢了拢披着的外衫,说:“好啊,什么筹码?输了如何,赢了又如何?”

    “我若输了,便……允你一诺。”

    有意思,她轻轻用手指敲着书案,“倘若我输了呢?”

    “你若输了,”朱灵伯垂着头沉思,忽又抬起来,“那我要在你这讨一块免死金牌,哪天惹恼了你,可别不理人。”

    “我什么时候这般不讲理了?”说着,宋玉琅伸出手就要去打他。

    未经世的少女被微弱的烛光笼着,长发未绾,温柔得不似白日。

    朱灵伯开口:“玉琅,明日你能不能去趟程府?帮我拖住程风,我之前同他说过,但我怕……”

    宋玉琅接过他的话:“怕他去傅家同人打架?”

    “是,他脾气急收不住,况且,此事万不能把他牵扯进来。”

    多一个刑部尚书的儿子,没头绪的案子更理不清了。

    “他也是为你好,傅桓的为人……我真怕你得躺着回来。”

    郑还的事就发生在眼前,宋玉琅也在担心,朱灵伯便开口逗她:“不会的,我有大哥教的功夫防身。”

    确实是被逗笑了,宋玉琅捂着嘴笑:“你那功夫,还没我学得好,大哥都不许你出去说是他教的!”

    缓了缓,她认真开口问他:“所以你打算一个人去?我也不能跟着吗?”

    “我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我被打了倒无妨,你要是被血淋淋的抬出来,我给谁都没法交代。”

    “可我想帮你。”

    “你不在我反而更安心。”

    宋玉琅回房后辗转一夜都没有睡着,窗外风雨大作,她心难安。

    她想帮他,她很担心他。

    傅家深宅旁的不知,只傅桓一人,便可窥龙潭虎穴。

    未知让她更加害怕。

    五岁那年,宋英来给她当哥哥,九岁的时候,又来了个哥哥。

    宋英的生父骆忠,是宋慈最信任的心腹,宋英也算是在宋家长起来的,和宋玉琅两个人打小在校场里撒泼打滚,被小妹妹扛着红缨枪满场子追着人跑的场面,营里的兵都看惯了。她生下来那天,宋英就已经在了。可朱灵伯不同,他是突然闯入的,带着不言语的沉默和一双漂亮眼睛。那双眼睛太像薛尚如了,她天然地就想亲近。

    八年春秋过,“朱灵伯”和“二哥”绑在一起,早已经是家人了。

    母亲说,家人是同一具骨血,那不应该拼尽全力去救吗?

    -

    第二天天依旧阴沉沉的,看样子轰隆隆的雷雨还要再下个几天。

    傅家把大红绸子挂了里三层外三层,远远地就夺人眼目的红。朱灵伯今日穿了身浅色的衣袍,站在石狮子旁守门的家丁看着都比他要喜庆些,他递上帖子并一个长纸匣子,抬腿就往里迈,“微弱薄礼,见谅,烦请交给傅老”。

    朱灵伯算去得比较晚,刚进院里茶还没吃完一盏,正席便开始了。

    人很多,长条桌,对面而坐,桌上有木槽,槽中流水,落花飘洒,有一绿玉斗并酒壶置于其上。

    曲水流觞,当真是文人的玩意。

    停到谁面前,此人便起身赋诗一首。一首又一首,谄媚的诗喂得傅桓心满意足,他提着酒杯来回逡巡,一副混熟了官场的酒肉皮相。

    傅桓虽微微躬着身子,但一杯一杯酒灌下去,站得越来越直,笑得越来越放肆,话也猖狂了起来。

    朱灵伯坐在尾端,远远看着这幅景象,他想知道主位的傅清安作何表情。

    太远了,他看不清。

    上一位仰头喝完还没来得及作诗,便醉倒了,一推手,那上好的绿玉斗一路直下,最后竟慢悠悠地停在了朱灵伯面前。

    傅桓还在颤着手喝酒,一桌人的目光已经随着水流全聚了过来。

    天意如此,顺天而为吧。

    朱灵伯伸手拿过酒杯站了起来,“能来参加傅公子的探花宴,实在是在下的荣幸。”

    他说完这句先是喝尽了杯中酒,继续说道:“多亏有此次宴会,才能见到平日里见不到的各位大人。”

    原是一个没见过的后生,提不起各位高官的注意。

    一饮而尽,又提起酒壶斟满一杯。

    他举起杯子往前迈步,边说边走:“傅公子惊世文才我就不多夸了,借此机会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高大人。”

    大小官员坐了一桌,有人便问道:“哪位高大人啊?”

    他没有理会。

    往前七步,坐着的是大理寺卿高正。

    朱灵伯伸出手去要和高正碰杯,他盯着杯中酒悠悠问道:“不知道我的状词哪里出了问题,怎么句句实言也不见大人升堂办案?”

    高正显然还没回过神来,便被朱灵伯从手里夺下酒杯,一把摔碎在地上。

    突然的破裂声在鼎沸的人群里划开一道口子,所有人都安静下来,震惊中带着不解,看着这个站在席间的少年。

    朱灵伯并未理会那些打探的目光,他加快了步子,“敢问吴翰林,在座有多少位进士是你的门生?西郊那处新置办的宅子是哪家送的礼?”

    吴翰林还未开口,坐在身旁的人已气急败坏,张口质问道:“竖子无礼!”

    朱灵伯微微转头,看清张口的是谁,轻声一笑:“别急啊沈学士,您当年科考是哪一位帮忙换的试卷?你知道自己顶替的是谁的功名吗?”

    他越说越急,越走越快,几步路走到傅桓父亲傅儒面前,“傅桓的探花,傅大人用的是权,还是钱啊?”

    满座哗然。

    傅桓从酒醉中反应过来,径直给了他一拳,好在醉酒的人力气不是很大,朱灵伯身子摇摆了一下,继续问道:“傅老先生,此事您知情吗?”

    又是一拳,这次傅桓使了十足十的力气,朱灵伯摔在桌案上,盘子碗碟打翻了一地,他嘴角渗着血,撑着身子冲着主位的人喊:“傅老先生,您知情吗?”

    彻底惹恼了傅桓,拽着他的领子掼到地上,狠狠地踢了他一脚。朱灵伯衣衫污秽,头发散乱,还是想要挣扎着起身,他用尽力气:“傅清安——”

    有人小声嗫嚅:“这是不是镇安侯家的义子?前一段时间在景亲王府那个……”

    没人应声。

    傅桓酒气上头,眼看着又要动手,场上竟无人上前阻拦。

    傅儒冲着儿子摆摆手,朱灵伯便被傅桓领着一群家丁拖了出去。

    接着傅儒吩咐手底下的人收拾碗碟,打人事小,傅家的颜面才是大事。他举起酒杯对厅内众人说道:“两个孩子醉酒胡闹,不小心出手伤人,还希望不要扫了各位雅兴!我去年年节新得了一坛好酒,趁今日与大家共同品鉴品鉴!”

    谁还理会一个无名少年的死活。

    人是从侧门被扔出来的,傅桓仍不解气,冲上去就要继续打,被家里的管家拉住了。推搡之间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傅家里里外外好不热闹。

    朱灵伯躺在地上冷眼看着这出闹剧,申时一刻开宴,等酒杯传到他这边又过了大半个时辰,他现在在等,等酉时一到,巡城的士兵出街,他不信这么多人证案子立不起来,兰都傅家当街打人够在坊间小报上被人骂上几天了吧,只要傅桓下狱,就有办法查下去。

    死水起浪,才能把鱼逼出来。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先来的不是官兵,是宋玉琅。

    “让一让!让一让!”

    “让一让!”

    朱灵伯撑起身子,她今天穿的是粉色的罗衫。

    “二哥!”

    “二哥,你没事吧?怎么弄成这样?”

    朱灵伯嘴角还在渗血,喉咙也有瘀血,想要张口说话,又怕一张嘴吐出血来吓到宋玉琅,便只摇摇头。宋玉琅用帕子擦了擦他脸上污泥与血迹,沉沉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傅家家丁,说道:

    “镇安侯宋慈的儿子你们也敢动!”

    家丁如何识得?听了这话慌得跪了一地。唯一知道的傅桓早已喝得大醉,怒气上头哪顾得上是谁家的人,况且,他本就觉得一个义子,捡回来的弃儿,又能如何?可人群中围着的平头百姓一听便炸了锅般,镇安侯的儿子被人打成这样丢在门口,难得一遇的新鲜事。

    宋玉琅并非一人前来,她转身拱手行礼,垂着头说:“各位文人士子,科举是为了选贤举能,像傅桓这样罔顾律法、随意伤人者位列三甲能算得上德才兼备吗?像他这样仗势欺人、肆意妄为者当真写得出怀民生疾苦的治国策论吗?”

    她面前是十几二十千里迢迢进京赶考的寒门学子。

    她继续说道:“科举不公,傅家结党营私,上位者公然舞弊,每一个傅桓夺的都是本属于你们的功名!如若不争,天下寒门何时得以出头?”

    无人应声,人群中萧山站了出来,他仰头看着傅家大门上“万世师表”的匾额,缓缓开口:“傅桓功名有假我信,但‘结党营私’,我要当面问问傅老先生。”

    宋玉琅看着萧山说:“我不知道你们最初为何读书,但我家二哥苦读数载是为了寒苦之人不受苦寒所累,无辜之人不被奸佞构陷。我不会骗你们。”

    萧山记得这个小姑娘,几日前她还在震惊状元怎么还能有假,今日便可以站在这里直言科举弄权。他回她道:“我们读书也是如此,为国为民担责,但这样的道理是傅老先生教的。他的孙辈或许无能,但先生其人不容污蔑。”

    他向前几步,双手交握,正对傅家大门躬身行一大礼,朗声道:“请傅夫子府外一见。”

    一呼而百应,影从云集,二十余名士子齐声行礼,叩请大兆的老师:

    “请——傅夫子——府外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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