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秀宫(一)

    手背上传来的微凉触感犹如藤蔓,顺着胳膊,纠缠在宋逾白心间,然后不明不白地蔓延。

    他有些听不清林惜昭方才的话语,下意识地低头想要再问,白衣女修已经沉睡在了他的臂弯,虚弱而苍白。

    那句表意不明的话,仿佛就要成为永恒的谜底。

    “昭昭。”宋逾白急切地唤道,唯恐她出了什么差池。

    “傻小子,”紫云真人对着大徒弟冷哼一声,手指搭在了林惜昭腕间,“你师妹除了灵力耗尽,人好着呢。”

    宋逾白这才放下心来:“师父赎罪,是弟子关心则乱了。”

    “但愿你们以后还记得有我这个师父。”紫云真人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宋逾白打横抱起林惜昭,动作小心翼翼,只觉得怀里的人轻飘飘的,宛如一片羽毛,轻轻拨撩着他的心弦。

    女修的呼吸声清浅,淡淡的鼻息喷洒在宋逾白颈间。

    二人乘风落在林惜昭的小院里,林惜昭未尽的话语始终萦绕在宋逾白耳畔,每往前踏一步,他的心跳便快上一分。

    将林惜昭放进柔软的床铺,宋逾白静静地坐在床边,皎洁的月光透过床幔洒下,沉眠的女修安静的如一尊玉像。

    宋逾白望着她,呆愣了很久很久。

    短短几息,思绪来回翻转了千万遍。

    他不得不承认,林惜昭的话给他带来了难得的雀跃。

    至少在师妹心中,自己是最值得信任的存在。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尽管微乎其微——

    她亦对我有意。

    宋逾白匆忙回神,陡然发觉不知不觉间,他和林惜昭之间有些太近了,他只需微微低头,就能触及她的额头。

    他喉咙发干,顿时都忘了怎么呼吸。

    就在此时,林惜昭不知梦见了什么,嘟囔了几句含糊不清的话,裹着被子翻了个身,背对着宋逾白继续睡着。

    如果光线再亮些,就会有人瞧见向来冷静的宋逾白的脸上泛起了薄红,他轻柔地替林惜昭掖好被子,头也不回地推门而出。

    徐徐的凉风吹过,平复了青年燥热的心绪,他偷瞄了一眼屋里的情形,再望东远眺。

    朝霞如瑰,满缀天边。

    ---

    越过云霄山脉,一路往东南,万里之外是一片澄净的碧蓝海域,名唤碧落海。碧落海之上,漂浮着四座偌大的浮空岛,这便是六大仙门之一的毓秀宫。

    本次的仙门大比便由毓秀宫主办。

    距离林惜昭斩断紫云真人的瀑布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月。此刻,她正坐在云霄宗云舟的甲板上跟同门开着茶话会。

    黛玉出门前从冯媛媛手里拿了不少吃食,晶莹剔透、各式各样的糕点摆在盘中,七八个人围坐成一圈。

    巧姐已经长到十三四岁,细长的柳眉,一双丹凤眼,初见了几分豆蔻少女的风姿,依稀可见王熙凤的影子,她仔细地拈着一片桃片糕往嘴里送。王熙凤正同左江蓠话着家常,余光瞥见女儿一连三个糕点下肚,忙捧了一杯温茶递过去。

    巧姐接过茶盏,猛吸了一口,浓烈的茶香溢满鼻腔,这个年纪的姑娘并不喜欢这样的苦味,转头将茶换成了一杯酥酪。

    王熙凤拉了脸,但也没怪女儿。

    另一边,茶壶汩汩地往外冒着热气,青衣美人注水烫盏,碧绿的叶片舒展开来。林惜昭从黛玉手中接了一盏清茶,低头轻抿了一口,赞道:“姐姐泡茶的的功夫是更加厉害了。”

    “就你说话好听。”黛玉搁了茶壶,尝了一口牛乳糕,她近来颇为偏好这种松软的糕点,林惜昭见此,不着痕迹地将盘子朝黛玉的方向挪了挪。

    “我就是嘴巴甜又如何?也得这被夸的人本事了得,我才方能有用武之地。”林惜昭道,“现在我们这是到了哪?离毓秀宫还有多远?算了,我去看看。”

    说完,林惜昭兀自起身,朝着船头走去。

    海风徐徐,云舟之下的碧蓝广阔无边,最前方的桅杆上靠着一个紫袍青年,他半挂在上面,腰间的飘带轻轻垂落。

    “南宫师兄。”林惜昭喊道。

    这次仙门大比,除了身为掌门的紫云真人会带着几位长老亲至外,早已不在大比之列的几个弟子也会跟随。南宫庭轩便是其中之一,亦是这艘云舟的掌舵人。

    一连喊了几声,眯着眼睛的青年才悠悠转醒,打了个哈欠,顺滑地沿着桅杆滑了下来,“黛……宋逾白的师妹,你找我何事?”

    南宫庭轩停顿了一下,含糊不清的话语林惜昭莫名觉得有些耳熟,又疑心是自己听错了,也不知道南宫师兄本来打算如何称呼自己。

    任凭心里诸多想法,林惜昭仍问道:“大家在云舟上呆久了,想问一问如今距毓秀宫还有多远。”

    一块罗盘出现在南宫庭轩手掌上,紫光闪过,指针转了几圈后停下,南宫庭轩抬头,目光不知发散到何处去,缓缓道:“告诉她,半日将至,安心就好。”

    她,谁是那个她?

    林惜昭更是一头雾水。

    午后,有些炽热的阳光洒满了云舟,林惜昭便回了自己房间开始打坐休息,既然要到毓秀宫了,就得拿出最好的状态来。

    与此同时,相隔不远的毓秀宫热闹非凡,向来静谧的世外仙岛骤然涌入了大批修士,皆是因为仙门大比。

    天星门的云舟刚刚落地,它和毓秀宫之间的距离最短,到的自然也就越早。

    宝钗和迎春忙得如同陀螺一般,安排着客人入住到各个空闲的仙岛上。毓秀宫宫主仅有拂玉仙子一个徒弟,她们俩的师父又与毓秀宫宫主师出同门,不善交际如迎春,此刻都得扛起毓秀宫的大旗来。

    “大姐姐,四妹妹,还有妙玉。”迎春一眼便认出天星门队伍里的三人,有些惊喜地凑上前去。

    “二姐姐。”最先看见迎春的是惜春,元春紧随其后朝迎春微微颔首。

    算起来自浮生秘境一晤后,她们已许久不曾会面了,只偶尔听到上界仙门中流传的彼此的一点儿消息。

    “宝钗去招待散修联盟来的人,稍后你们便可见到。”迎春道。

    与从前大相径庭的模样,令元春都忍不住将更多的目光投向她,仔细打量一番后,只能感慨这个并不熟悉的妹妹当真是几乎换了一个人,全然不见从前的软弱和畏畏缩缩。

    于是,元春开口便问:“也不知我们住在何处?还是二妹妹带我们过去?”

    迎春还没说话,这是,又有一艘云舟停靠,随风飘扬的帆旗上写着“普渡寺”三个大字,元春脑海里闪过一人,急切地朝着云舟奔去,连鬓边的碎发散下少许都未曾注意。

    “大姐姐,她这……是?”迎春呆愣了几息,茫然地望向元春离去的方向。

    妙玉却答:“还能为了什么?咱们认识的人当中与佛有缘的大体便仅有那一位罢了。”

    妙玉口中所说之人便是宝玉,自三年前他大彻大悟,削去满头青丝皈依佛门后,已久不曾听闻他的消息。

    现在想来,当年在下界宝玉已是少有的对女儿家珍惜以待的男子,总该要谢谢他的。

    宝玉幼时由元春一手抚养、启蒙,元春对这个弟弟的感情可谓如姐如母,她东探西看地在一众光锃锃的脑袋里寻找着属于贾宝玉的那一颗。终于,她顾不上许多,一把抱住一个清秀的年轻僧人,带着哭腔道:“宝玉——”

    她早知道宝玉拜入佛门,亦知晓了弟弟剃度的小心,但瞧见缁衣加身的宝玉,心底还是一阵抽痛。

    宝玉任凭元春抱着自己一动不动,右手捻着佛珠,垂眸低头道:“阿弥陀佛,还请施主自重,这世间早已没了什么宝玉,如今在施主面前的不过是普渡寺的了尘罢了,还请施主善自珍重。”

    了尘便是贾宝玉的法号,为问情大师所取,意为了却从前在世间所有的因尘旧事。

    元春抬头,看见比她还高的青年僧侣无喜无悲的眉眼,没有说出的话瞬间哽在了喉咙,顿了片刻才双手合十朝贾宝玉回了一礼,“是我冒犯师傅了。”

    说完,元春放开了贾宝玉,任由他随着普渡寺的队伍朝着东边的仙岛远去,呆呆地伫立了许久。

    “大姐姐。”惜春有些担心元春的状态,轻轻揽住了元春的肩膀,她们都知道元春对唯一的胞弟是何等想念。

    “我无事。”元春见强忍着眼中的泪意,最终叹了一句,“只是忘了。”

    海风轻拂,旌旗猎猎。

    宝钗招待完散修联盟来的人,便来与她们汇合,半路上碰见拂玉仙子,只见她行色匆匆,长长的灰袍垂在身后,几乎要迎风飞起。

    瑰色的霞光初初染上天际,又是一艘云舟缓缓停靠,拂玉仙子于其下微微拱手:“云霄宗的各位,久违了。”

    灰衣的清丽仙子虽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完完全全是出于礼貌。

    电光火石间,一声清脆的剑鸣乍起,破空朝着云舟之上而来。

    又是一阵嗡鸣声,南宫庭轩信手捏住了剑刃,反手朝来处掷去,拂玉仙子接住回鞘的仙剑,仰头望着挡住她攻势的青年,有些失望。

    南宫庭轩面带嘲讽,居高临下道:“这就是毓秀宫所谓的待客之道?”

    拂玉仙子将仙剑收回剑鞘,“只是可惜我辈不能在仙门大比下场,心痒之下,想要与云霄宗的道友交手一二罢了。”

    “那你可算找错人了,”南宫庭轩似乎能看透拂玉仙子心中所想,“首座师兄不在。”

    “哦?”被叫破了心思,拂玉仙子也不见尴尬,“那是我来的不巧了,不知宋道友是不来了吗?”

    南宫庭轩不答,只露出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拂玉仙子不打算自讨没趣,拂袖离去的半途喊住宝钗和迎春:“幸苦两位师妹招待一下云霄宗来的客人,我就先去了。”

    云霄宗的云舟上,林惜昭站在角落,趴在船沿上观摩着拂玉仙子同南宫庭轩之间的交锋。

    说实话,因为当年在越鸟镇的事,对于拂玉仙子林惜昭的印象着实算不上好。联想到往事,又发现这位毓秀宫的宫主首徒似乎格外执着于宋逾白,林惜昭心里酸溜溜的,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心里揣度拂玉仙子会不会是师兄早年招惹的桃花债。

    想着想着,林惜昭拍了拍脸颊,将多余的想法尽数赶出去。

    不对,那是师兄和拂玉仙子的事,跟她有什么干系,非的要凑上去。

    不过一会儿,林惜昭抬头就见迎春已经开始和黛玉叙旧,而宝钗则在向南宫庭轩为拂玉仙子方才的举动致歉。

    南宫庭轩并非不通情理之人,清楚方才与宝钗她们无关,虽仍是不假辞色,但大方地接下了宝钗的歉意。

    “惜昭妹妹好。”宝钗又跟南宫庭轩客套了几句,转头一眼就瞧见了藏在角落里的林惜昭,招呼她过去。

    “宝姐姐,好久不见,在毓秀宫是越发威严了。”林惜昭调侃道。

    宝钗从来便有青云之志,她如今在毓秀宫颇受器重,混的如鱼得水,自然红光满面。

    “哪里敢,”宝钗谦虚道,“不过是师父有几分薄面罢了。”

    寒暄过后,林惜昭话锋一转:“不知我们住在何处?”

    “就安排在中心浮岛旁边。”宝钗突然压低了声音,“你等等,我有话要嘱咐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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