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高一丈

    “咳咳”

    人家孩子问到他头上了,陈山虎也不好再“端着”,清了清嗓子准备回应,不想却被抢话了。

    “什么活儿都会干?”周三三捏着嗓子一脸挑剔,“洗衣做饭会吗?”

    “会,我在家每天都干这些。”周黄鹂语气可怜兮兮的,眼睛却亮了几分。

    “耕地除草会吗?”

    “会,也会的。”这次的回答虽然有些犹疑,但她还是忙不迭的点头。

    “砍柴喂猪会吗?”

    “会,会呢……”

    她会这些干啥?大官儿家也得养猪?

    “最重要的一点,你听话吗?”周三三抱着胳膊弹了弹小拇指,鼻子一抽一抽的。

    “听话,我保证听话的,绝对不会给您添麻烦的。”周黄鹂渴求的看着陈山虎,眼睛里染上几分孺慕。

    “那我收养你吧,我最喜欢听话能干的小姑娘了。”周三三龇着牙漏出一个“和善”的微笑,落在周黄鹂眼里那口白牙森森闪着寒光。

    “十里八村谁不知道,我心肠最软了,最是和善。咱家这日子也是过得去的,管饱让你吃饱穿暖。”

    “咳咳,”

    “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咳咳!”

    四周的咳嗽声此起彼伏,有那年纪大的痰都快咳出来了……

    周三三柳眉倒竖,双手往腰上这么一插,架势拉开——

    老少爷们儿们药到病除,瞬间全好了。

    “这,这……”周黄鹂吓得跪都跪不住了,直接跌坐在土地上。

    “我这贤妻良母教养你,怎么也比明熹爷爷老胳膊老腿的强多了。”周三三也不装和善了,笑得不怀好意。

    陈山虎深沉的点了点头,可不就是这个理儿嘛……诶?那大侄女儿,你说谁老胳膊老腿儿呢?

    咱明明是老当益壮——

    好吧,这不是争一口气的时候,陈山虎佯装着佝了佝身子,适时的咳了两声。

    “我,我……”周黄鹂惊慌四顾,周围人嘴巴闭的紧紧的,怎么会呢,这些人怎么这么没有同情心,半点不为她说话。

    她哪知道,高丽梅早就给那些妇女们使了眼色,不让她们搭茬。

    而下林村的男人们,大多是迫于周三三的“淫威”,不敢开腔。

    “爷爷,您真的很像我亲爷爷,我……我只信任您,求求您了。”

    周黄鹂被周三三逼急了,紧紧攥着陈山虎的裤腿不放,像是抓住救命的稻草,哭的好不凄惨。

    “明熹姐姐和弟弟他们不跟您回去,求您带上我吧,我吃的很少会给您省粮食的。”

    她话一出口,卫明熹和陈山虎都有点惊讶,爷孙俩视线一交汇,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一丝防备。

    陈山虎昨天下午和姐弟们说这件事的时候是在屋子里,虽然院门和堂屋门都开着,他嗓门也高,但隔着厚厚的帘子,院外路过的人是绝对听不清的。

    除非,昨天下午,她就在院门里。

    卫明熹感觉自己要起鸡皮疙瘩了,这人太奇怪了吧,偷窥狂?自己第一次见她,好像也是在树后躲着。

    真给人一种阴魂不散的感觉。

    陈山虎瞟了站在边上“看热闹”的江大勇一眼,江大勇免为其难得接收了这个信号,懒懒的开口:“我送你回去。”

    周三三闻言一把将地上的周黄鹂“扶”了起来,咳咳,江队长大男人不方便,还是让她这个下林村第一善人好人做到底吧。

    周黄鹂毕竟才十岁,她不知道她情急之下的一个小破绽,不仅达不到她的目的,她连景城市都不能待了。

    热心村民周三三带着周黄鹂跟江大勇走了,卫家本家的男人们也撤了,高丽梅带着两个年轻媳妇儿回了院子洗涮收拾,门口只剩下爷孙四人。

    二妞看向陈山虎的眼神有软软的控诉,陈山虎尴尬的挠了挠头,不关我老陈的事儿哇。

    “干爷爷,你裤子快掉啦!”明光歪着头声音很清脆。

    陈山虎手忙脚乱的提了提棉裤,老脸挂不住了,也不看姐弟仨,双腿倒腾着紧走几步去追还没走远的村民,“老哥,你等等我,咱再唠唠!”

    *

    妇女们手脚麻利的将院子和厨房都收拾好了,归还了借来的桌椅碗筷,高丽梅还妥帖的给帮忙的人家送了一碗没上桌的肉菜,善后完毕她便风风火火的赶回家去了,估摸着是要和卫根生商量操持二小子顶班的事儿。

    二妞又尽职尽责的去“盯”明光了,上次发生的事儿让她心有余悸,不看着点心里实在不安生,毕竟是“卫家独苗”这样的重要资产啊,守财奴卫二妞可是不能掉以轻心。

    周三三不在,卫明熹暂时听不了八卦,她虚掩住院门往村里溜达,一边消食儿一边想点事情。

    她这位干爷爷对自家真是用了心了,一点子东西不值什么,但他来了这些天,不动声色的消弭了她们的危机,拔除了隐患,还帮她们拉拢了村里的人,对卫根生更是恩威并重,确保他一家能尽心尽力的护着她们姐弟,他和江大勇好像也是认识甚至熟稔的。

    向来人心换人心,你拿我当亲哥我也不能拿你当表妹……啊呸呸乱辈儿了,总之大家既然不是外人,就得往好里处。

    她不怕欠人情,以她的“能耐”,还怕没有回报他老人家的时候嘛。

    Let her think think……

    老头儿身体还是很健壮的,倒是听他念叨过他家她干奶奶患有很严重的咳疾,这次去南方疗养也是因为这个旧疾。

    咳疾……对了!她还真有一张治咳疾的药方!

    前世卫明熹的大boss,他母亲就有咳疾,这方子是他亲自去一个超级牛的老中医那里求来的,十分见效。当时是卫明熹陪着去的,也瞅到了这个方子,她多鸡贼啊,当场调用了所有脑细胞将它一字不落的记住,后又默到一张纸上。

    咳咳,治病救人的事儿能叫偷吗,再说她也陪着boss当了几次门神,吃了几回闭门羹,这方子她copy一份那是一点都不烫手。

    但她也知道,这对症才能下药,她boss母亲和她干奶奶的病症似乎有点区别……

    “诶呦!”谁砸她,卫明熹捂着小腿戴上一张新鲜出炉的痛苦面具。

    漫无目的的走路就会越走越偏,环顾四周,她好像是走到了村里的“牛棚”。

    下林村穷的很,没什么牛,牛圈里拴着一头瘦不拉几的老黄牛。

    相较它能独享一圈的待遇,它的“邻居”可就没有这样的幸运了。旁边的屋子更为残破,漏风漏雨,保暖性能为零,截止目前还有三位住户。

    “沈教授?你在这干啥呢?”卫明熹看着坐在干草堆里的掂石子儿的老头,脑子卡壳问了句傻话。

    “我一个牛鬼蛇神,不在牛棚还能在哪。”老头儿语气干巴巴的,眼睛也空洞无神,但卫明熹分明感受到了他的桀骜和语气里的讥嘲。

    “咳咳,别这么说嘛。对了,上次还得多谢您给我开药呢。”卫明熹表情有点讪讪的,这老头儿不是一般人,她记得他的眼神,一度怀疑自己穿了原主被他看出来了。

    “是啊,上次你看老夫跟看陌生人似的,老夫才疏学浅,才知道这饥饿还能导致人失忆呢。”沈教授幽幽的盯着她看,卫明熹汗毛都快立起来了。

    “有这回事?咳咳,我可能是饿出幻觉来了,您可别多心啊。”咱是有心理素质的人,可不怕你诈唬。

    “多心?老夫我自己都顾不过来,哪有闲工夫替别人操心,”沈教授在心里冲她翻个白眼儿,面上的表情管理还是到位的,一派事不关己的淡然,不过很快他就自己打脸了。

    “诶?话说你还没复诊呢,把手伸出来我给你探个脉。”

    卫明熹哪敢让他把脉,她现在估计壮的和头牛似的。

    老·皮包骨·黄牛:你礼貌嘛?你哪只眼睛看我壮了?

    “嘿嘿,我年轻底子好,恢复的差不多了,可不能浪费医疗资源。”卫明熹扬起一个客套的假笑,脑子转了转,“诶!还真有个事儿得请您老帮忙。”

    她心神一动,从口袋里掏出药方,将干奶奶的症状说给沈教授,让他帮着看看方子。

    老头儿接过那张雪白的A4纸,神情古怪地看了她几眼,卫明熹装作浑然不察,一张纸而已,问题不大。

    沈郁清从衣襟里摸出一支铅笔,又细细的问了她几个问题,她回忆着陈山虎的话约莫着答了,就见老头儿“唰唰唰”划了几味药材,又颤颤巍巍的添补了几笔。

    他曾经最引以为傲的便是这“腕上功夫”,一手行草行云流水笔走龙蛇,现如今他的手已经不大听使唤了,也好几年没用过毛笔了,所幸铅笔头是不缺的,此前他们得一天三顿的写“交代材料”,最近开始盯着这些的眼睛少了,他们的日子稍微好过一些。

    卫明熹兴奋的朝他道谢,他直了直脊背,“不过是小事儿一桩,就当谢你之前的救济了。”

    “嘿嘿,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原主这孩子心善,确实偷摸给过老头儿几次窝头什么的,都是拿纸一包悄悄放在个隐蔽地方,并没有和他有过直接接触,说起来,这似乎是他们第一次交谈……

    那他这自来熟的口气……不会又是诈她呢吧?

    虱子多了不怕痒,馅儿漏多了也就懒的包了,就这样吧,凭借女性的第六感他应当不是坏人。

    “您最近有啥急缺的没,晚上我给您送来。”

    沈教授黑黢黢的面皮浮上一点微微的红,挣扎了两息还是窘迫的开口:“老冯染了风寒,好些日子了起不来身,我这里没什么药材……”

    “好,好,我知道,我尽快拿来。”

    山里忽然起风了,地上的土被扬了起来,两人齐齐打了个冷战,卫明熹这才注意到他的裤腿烂了一截,枯柴一样的脚踝裂了几道细细的血口子,脚上还是一双单薄的布鞋。

    她匆匆向他道别,走出几步后又忍不住转身回望。

    有的人即便身处困境,但当你见到他的时候,不会去关注他周遭的泥泞,只看到苍天在上,地在脚下,他在其中凛然自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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