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光影灼灼,夜修染琼林玉树的身影映在一侧的墙壁上,像一副唯美的泼墨画像。

    他漆黑瞳仁里荡着浅浅波纹,无声无息地像是把眼底骤然升起的难以压制的,可以灼热脸颊和耳朵的莫名情绪沉淀下来,须臾,风微浪稳,双目如潭。

    他率先收回视线。

    晚元衣长睫轻颤了一下,顿感脸颊泛起微微热意,这种偷窥后被发现的害羞和尴尬使她双眸似有浮翠流丹掠过,抓着被子的小手不由微微一紧,悄悄移开了目光。

    “明日还有比赛,快睡。”夜修染敛了一下神色,出声催她,声线压的很低。

    话音甫落,他抬臂一挥,扫灭了油灯,房间里顿时漆黑一片。

    夜深人静时,能听清催翠竹下蛐蛐的鸣叫声。

    屋里的茉莉花香还飘的浓,晚元衣隐约能听到夜修染喝茶时发出的轻微声响,杯子落在桌面上极轻,相似刻意控制着力度。

    不知为何,她感觉自己今晚的神经格外敏感,总觉得夜修染的呼吸声近在咫尺。

    头一次与陌生男子共处一室,说实话很难入眠,她翻了个身,睡不着,又翻了个身,还是睡不着。

    过了很久,她总算有了点困意,半眯着眼睛,确认了一下坐在桌前的身影后安心睡下。

    半夜,夜修染支着额头小憩片刻后醒来,望了一眼床上熟睡的晚元衣,起身,轻步出了房间。

    他站在院子里吹了一会凉风,躺在摇椅上,半垂着眼帘也不敢入睡。

    晨光微熹,凉风习习。

    夜修染在院里躺了半夜,身上冰凉,一双长睫上覆了一层霜气。

    他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出了院子,不一会又拿着两套衣服回来。

    他轻轻推开房门进去,看到晚元衣还在熟睡中。

    他关上房门,又走到桌前坐下,目光落在她搭在床沿上的一截小臂上,粉色衣袖被簇拥到臂弯处,莹润雪白的小臂和纤细小手落在雅灰色被褥上,格外惹眼。

    他不由地深吸了口气,留下一套衣服快步出了房间。

    晚元衣醒来后,发现夜修染已经不在。

    她起身下床,拿起搭在椅子上的衣衫瞧了瞧,这是一套非常简易的深红色衣裳,是为蹴鞠专门订做的。

    她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发现很合身。

    她换上衣服,扎了一个高发髻,青丝长垂,看起来清爽利索,梳洗完毕后出了房间。

    这时夜修染正坐在翠竹旁,听到房门声转过头来。

    经过一天一夜的相处,夜修染心里对她的夺命仇恨莫名其妙地消减了许多,再看她,有了与初见那日非要杀她时完全不同的心境。

    晚元衣走到他跟前,抬了抬胳膊,杏眼含笑地道:“这套衣服还挺合身。”

    夜修染没做声。

    晚元衣今日精神状态比之前好了许多,碧眼盈波,灵动清丽。

    她坐下来,托腮看着对面的夜修一染,嘿嘿笑道:“蹴鞠之前是不是应该吃点东西?吃饱了才有力气比赛。”

    夜修染看着她,一大早起来就莫名地郁闷,在看到她这个笑容后更加郁闷了,甚至还有一点烦躁。

    这是一种两种相反情绪拉扯后的无力感,很费神,甚至觉得荒唐至极。

    她还在笑,温婉昳丽,如暖风徐徐,杏眼眯起如弯月,翘鼻下嫣红润唇扯成甜甜的弧度,两颗小虎牙露出半截,脸颊肤如白瓷,带着点点红晕,手如柔荑抵在尖尖下巴上,带着六分甜美,三分纯真,还有一分憨态。

    就像一颗粉粉嫩嫩看起来又脆又甜的桃子。

    你不能不多看几眼。

    他本是漆黑的瞳仁映入她娇俏的脸蛋后又开始一点点地蓄出暖暖星光,与方前故作凌厉的的神态形成了鲜明对比,似乎带着软软的触感。

    血管里的血液突然又如翻江倒海般窜的极快,冲的皮肉发热。

    这。

    郁闷了一早上,冷静了一早上,怎么还是这样。

    他将视线落到她身后的一棵大树上,一只手搭上冰凉的青石桌面,触到冰凉,浑身皮肉也迅速降着温,片刻后喉结滚动一下,淡淡道:“你先坐一会,会有人送饭。”

    “好的。”晚元衣点头。

    其实,她情绪好的时候真的很乖巧,很真诚,会让人没有任何防备之心。

    晚元衣趁他眼神落在别处时偷偷瞄着他。

    今日他与她穿了同样的衣服,简单利索,精神绝佳,显有鲜衣怒马少年郎的模样。

    怎么看都不像别人口中暴戾恣睢的皇家遗珠。

    夜修染被她炙热的眼神烧得心下微乱,眼皮微动,眸光一闪间又碰到了一起。

    二人眼神交汇在半空中,停顿片刻后,均是悄无声息地收回。

    那种偷偷窥探对方的小心思在被发现后,气氛多少有点尴尬。

    半晌,夜修染找了一个话题,不温不淡道:“蹴鞠比赛会分两个队,每队有十二人,我们是红队,队里有你、我和陈初衍,蓝队有展狸和陈初洺,还有江春落,江春落虽为女子,但是蹴鞠非常厉害,今日你所做的,就是想办法纠缠住她,尽量让她无法脱身。”

    话语间能听出夜修染很重视这场比赛。

    “比赛赢了有什么奖励吗?”晚元衣好奇地问。

    “有,若是哪队赢了,不仅可以获得黄金万两,并且还可以获得陵都一个码头的管辖权,锦春园除了庄园生意,还有多个码头生意来往,黄金不稀奇,码头的管辖权却尤为重要。”夜修染回道。

    “我知道了。”晚元衣了然点头。

    看来夜修染是冲着码头管辖权来的。

    晚元衣又嘿嘿一笑:“我虽然蹴鞠一般,但是缠人还是有一手的。”

    她好像病好了以后心情也好了很多,说起话来眼里总是含着笑,唇角也勾得可爱。

    她这般人畜无害的模样,怎么看也与持刀捅人的时候截然不同。

    夜修染修长的身躯一展,躺回摇椅上,半垂眼帘,面上无波,又恢复了云淡风轻的模样。

    不一会,庄园里的几个仆人端着饭菜过来。

    各式各样的饭菜摆上桌,看着精致又有食欲。

    晚元衣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抬眼问夜修染:“你不吃吗?”

    夜修染低声回她:“我吃过了,你别吃得太撑,会影响比赛。”

    他话音落,晚元衣脑子里立即闪过来庄园路上时自己哇哇直吐的样子,不由地尴尬一笑。

    这顿饭她吃得收敛了很多,吃完后又从衣袖里掏出夜修染给她的那方手帕,擦了擦嘴角。

    夜修染目光停在手帕上,问她:“怎么还不扔掉?”

    晚元衣把手帕叠好又放进衣袖里,慢悠悠地回他:“你们太师府用的手帕比我们尚书府精致,扔了很可惜,我昨晚已经洗过了,以后就留着用了。”

    她这般不避讳的性子,在被封建规矩束缚的女子中很少见。

    夜修染站起身准备和她一起离开,可是她卷卷袖子又想收拾碗筷。

    夜修染眸光冷了一下,两根手指按住她刚伸到碗筷上的手,她抬头望他,领会了他冰冷而又无奈的眼神。

    夜修染收回手指,转身向院外走去,晚元衣立马丢下碗筷跟上。

    她以前和外祖母住在山上的时候,家里的碗筷都是她收拾的,习惯了,一时间改不了。

    夜修染走在前面,边走边道:“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这里,你出身重臣之家,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牵扯着你们整个家族,任何时候都不要轻易暴露自己的习性,有时候一个不轻易的举动可能就招来横祸。”

    晚元衣不明地问他:“你既然视我为仇人,为何一再提醒我保护好自己和晚府?”

    夜修染直截了当地回她:“因为你和晚府对我来说还有价值,你们晚家与太保大人有交情,太保之位定下之前,你们晚府还不能出事,而你可能就是触发这场太保之争的最关键人物。”

    晚元衣略惊:“为何会是我?”

    夜修染回道:“因为可以拿你去联姻,你是晚家唯一的女儿,你的婚姻关系着你们晚府的将来,也关系着太保之位的人选,所以,你现在嫁给谁,就对谁家有利。”

    “那我现在与你有婚约,会对你有帮助吗?你也想争夺太保之位?”晚元衣问。

    “区区一个太保之位算什么?不过,皇上的赐婚只是逢场作戏,等太保之位有了着落,皇上牵制住了展家,我们的婚事自然不再重要。”夜修染回道。

    “到时候你会与我退婚吗?”晚元衣又问。

    夜修染顿住脚步,没有立即回答,片刻后,语音依旧清冷:“你虽为尚书之女,但是在权位面前你也只能是个牺牲品。若你父亲这次得到了太保之位,你便会随着晚家继续享受荣华富贵,若是晚府就此落败,你也会沦落街头,或许还会惨死狱中。”

    “你大哥虽是镇守边城的将军,但是也没有权利阻止这场战争,还有你那不争气的二哥,只要不连累晚家已是万幸,现在你们晚家能不能保得住,就看你和你父亲怎么做。”

    晚元衣心中愕然,问:“你会帮助我吗?若是我父亲得到太保之位,你我成婚,一定会对你有很大帮助的。”

    夜修染冷笑:“那你又怎么确定你父亲能得到太保之位?展家和陈家早已虎视眈眈,家中儿子个个比你那两位哥哥优秀,你们拿什么与他们争?”

    晚元衣思虑片刻,回道:“太保大人与我外祖母家有很深的交情,我去找外祖母帮忙说服太保大人。”

    “我父亲一心向善,为黎民百姓做了不少善事,晚家一直深得民心。我听说离陵都不远的齐州城今年河水泛滥,出现涝灾,如今民不聊生。我会劝我二哥回来去齐州城修建水坝,帮助灾民度过难关。”

    “只要能为百姓做事,深得民心,皇上一定会龙颜大悦,到时候太保大人推举我父亲也有说辞,虽然这可能只有一分的胜算,但是只要肯去做,就有成功的机会。事成之后我会让父亲多在皇上面前举荐你,也会让父亲尽可能地帮你完成你的计划。”

    她不紧不慢地把话说完,把局势和措施说得透彻明了,甚至都为他铺好了后路。

    夜修染凝着她,她好像要比他想象的聪明。

    晚元衣虽是女子,但也是权臣家的孩子,自幼耳濡目染,对朝臣局势还是有一点见解的。

    在尔虞我诈的权位争夺下,若是不逼着自己变聪明一些,那真的是连活路都没有。

    晚元衣瞧着夜修染讶异的神情散去,又补充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成为你的绊脚石,我也绝对不会对你起杀心,只要能给我们晚家一条活路,我可以一切都听你的。”

    她说得诚恳,清澈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

    他,竟然动容了。

    冷静后,他还是道:“我帮不了你什么,能帮你们晚家的只有你,你可以按照你方才说的去做,若是成功了那就可喜可贺,若是不成功,太保之位一旦落入展家,那么你们晚府就会立刻被展家铲除,届时尚书大人一职就会落入展家人手里,到时候恐怕没有任何人能救得了你们。”

    晚元衣问他:“那你不怕展家在朝中壮大权位影响到你们太师府?展家本来与太师府旗鼓相当,虽然没有表面上的分歧,但是背地里早就暗潮汹涌了吧,到时候肯定会影响到你。”

    他没有回答,只是挑唇一笑。

    晚元衣虽然不知夜修染心里想的什么,但是可以确认的是,她与他的婚约只能保得了他们晚府一时,保不了一世,真正能救得他们晚家的只有他们自己。

    夜修染不回答,她也不再追问,二人又继续向蹴鞠场走去。

    到了蹴鞠场,晚元衣终是见识了锦春园的气派。

    偌大的蹴鞠场地修建得相当豪华,除了赛场上设施齐全,观赛场地布置的也相当精致,眼下已是高鹏满足,各种美酒佳肴应有尽有。

    晚元衣跟着夜修染来到比赛场地,他们红队的十二名队员已经到齐,对面站着的是蓝队,蓝队和红队一样,其中只有一名女子。

    晚元衣瞧着那女子,心想她应该就是江春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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