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独具匠心的红色灯笼泛着悠悠光晕,光华流转间,映红了晚元衣有些惊慌失措的小脸。

    家仆瞬时感觉如同被卷入寒风中,急忙提着灯笼躲到一旁。

    晚元衣被夜修染紧紧拽着衣袖,一只小手落在空中,蜷了蜷指尖,长睫颤动着,小声道:“我是怕饿着你。”

    说罢,她动了动身想要站起。

    夜修染扯着她不放手,身上那种冷然的压迫感一时不能散去,莫名的烦躁之意虽然在她开口后消减了几分,但还是对她今天撇下他不管不问,心有不甘。

    二人僵持中,南闵已经抽出了长剑,作为一名称职的贴身护卫,无时无刻都在提高警惕保护着自己主子。

    夜修染听到拔剑声,长臂一挥,银白广袖借力而动,袖尾扫起几颗棋子,携着一股强劲气势向铮亮的剑刃上飞去。

    只听“铮”的几声响,南闵手中的长剑依不可抵挡之势向后弯曲,又弹起。

    南闵拿着剑柄的手被震得一阵发麻,他当即手腕一转,袖摆浮动间已经向夜修染踏近一步,长剑如惊雷般划出,无比凶猛地将要落在夜修染身上。

    南闵与夜修染动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一次夜修染就已经察觉到此人武功剑法非同一般,比普通杀手更胜一筹,并且还是一个榆木疙瘩,脑子里像灌了水泥,完全看不懂眼下形势,粗鲁的一言不合就要开打。

    这架势真真有一剑毙命的趋势。

    一个护卫,为了主子可以拼命,但是也不至于他只是扯了一下晚元衣的衣袖就要出手。

    晚元衣夸他几句也就罢了,现在还要蹲下身说软话为他求情。

    他莫名生气。

    但是他现在并不想与他打架,等了晚元衣这么久已经消磨了他不少耐心,他怕真动起手来再控制不住伤人性命,届时又是一件难处理的麻烦事。

    他心下烦闷,眼看长剑就要落在身上,伸手一抓,生生抓住了雪白锋利的剑刃,眸光暗沉,一股强大内力瞬间向南闵扫去,轰然间,南闵手臂一颤,手掌一虚,松开了剑柄,向后退了一步。

    夜修染本就憋着一肚子火气,在南闵突如其来的攻势下,惹得他阴鸷冷冽的眼神落在对方身上时,如一把锐利的剑,恨不得就此劈成两半。

    家仆们见状纷纷躲到一旁,提心吊胆的连大气都不敢喘。

    夜修染刚才那一抓,由于剑势凶猛,掌心瞬时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渐渐溢出,顺着手腕往下流。

    他抓剑的速度实在太快,晚元衣都没能反应过来,在看到他手掌流血后,急声道:“夜修染你疯了。”

    南闵出手晚元衣始料未及,他是杀手出身,对周围危险事物相当敏感,尤其是像夜修染这种曾拿着刀子杀过她的人,南闵在看到他拽她衣袖时本能地拔出了剑。

    然而想不到的是,夜修染明明可以出手制止,却偏偏一把抓在剑刃上。

    夜修染眼里又蒙上一层化不开的氤氲,他扔下手中的剑,瞥了一眼面容凝重的南闵,厉声道:“你可知刺杀皇家子嗣,乃是死罪。”

    许是南闵真的被他之前刺杀晚元衣的事情吓到了,方才那种情况下,他真的以为夜修染会对晚元衣动手,所以才拔出了剑,他不觉得自己有错,也不害怕夜修染的威胁,冷声道:“保护小姐乃是我的职责,你休想再杀害她。”

    夜修染冷笑,拽着晚元衣站起身,他手上的鲜血顺着指尖往下流,白色衣袖已经被染红了一大片。

    “快去找大夫。”晚元衣吩咐一旁的小丫鬟,拉着夜修染就往房间里走。

    南闵见状想要跟上,晚元衣制止他:“你别跟来,出去寻寻我二哥。”

    南闵欲言又止,皱着眉出了院子。

    夜修染跟在晚元衣身后,说话语气已经不能用冷然来形容:“别以为支开他这事就算了,今天是他先对我动手。”

    晚元衣不说话,拉着他进了房间。

    她扯开凳子让他坐下,取来药箱,拿来酒精和纱布帮他止血,一边清洗着伤口,一边道:“忍着点,大夫一会就过来。”

    夜修染漆黑的眸子不见半点星光,面色依旧阴骜,垂着眼,完全不想理她。

    晚元衣简单帮他处理了一下伤口,忍不住地嘀咕:“别以为年轻就可以糟践自己的身体,伤口这么深,会不疼,这要多久才能愈合,那剑是能随便抓的?”

    晚元衣言语里虽然多是指责,免不了透着点关心意味,眉头都没有舒展过。

    夜修染的火气在此刻消减了一些,看着她,又去扯她的衣袖,把她扯到自己跟前,语气里是不容反抗:“教教你身边的人,别一见到我就跟防贼似的,我要是追究起来,只能是死罪。”

    晚元衣点着头,见他消了点气,轻声问:“饿不饿?我带你吃点东西,方才是我招待不周,一直没管你用晚饭。”

    晚元衣又开始说起软化,眉眼里带着笑,态度诚恳,夜修染看着她,心里舒服了许多,应了一声。

    晚元衣带着他去了饭厅,此时桌子上已经摆满了饭菜,各式各样,看着很丰盛很隆重。

    晚元衣本来连饭也不打算招待他的,但是从婶子家回来后发现他还没有走,突然对他就没那么生气了,便去吩咐厨房给他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夜修染坐下来,晚元衣让小丫鬟打了水,湿了毛巾递给他,夜修染受伤的手不方便,另一只手接过毛巾简单擦了擦。

    虽然饭菜招待的好,但是夜修染却没有一点胃口,也没有动筷的意思。

    晚元衣盛了一碗汤放在他面前,语音轻的不行:“尝尝这个,很好喝,今天确实是南闵不对,你别生气了,我保证他下次不会再对你动手。”

    夜修染垂着眸不说话,双唇轻抿着,神态还没有放松下来。

    晚元衣看了一眼他包扎着的右手,问他:“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夹。”

    夜修染侧首看着她,有些抵不住她这般温柔的样子,那一腔怒火好似一下子被浇灭了,端起桌子上她盛好的那碗汤,开口语气也缓和了不少:“喝点这个就可以了。”

    晚元衣颔首,又拿起一个碗帮他盛了另一种汤,放在他面前:“这个也好喝。”

    夜修染应着,把两碗汤都喝完心情总算好了一些。

    饭后,大夫帮夜修染好生处理了一下伤口,嘱咐了几句注意事项。

    晚元衣看着他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右手,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你要说他这个人做事狠辣又高不可攀吧!但他偏偏在她面前表现的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狠辣,高冷是高冷了点,但是有时候也很好亲近,却又能做出点不理智的事情,一生气还会明显到像小孩子一样,并且几软话又能哄好,哄好后还能不计前嫌的与她搭话。

    这样的夜修染,真的出乎她的意料。

    晚元衣沏了一壶茶,倒了一杯放入他手里。

    他接过来,喝了几口,此刻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缓和了很多。

    夜修染放下茶杯,又询问了一遍关于八王爷生辰赴宴的事情。

    说起八王爷,晚元衣总是本能的排斥,她也派人去查了一些八王爷的信息,八王爷是一个品行不端且暴戾恣睢的人,王妃一大群,在晋北显有风流王爷的称号。

    至于她与这样一个人怎么认识的,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她也想过要与夜修染一起去见见他,说不定还能找回一些记忆,但是又怕届时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毕竟他们晚府已经陷入水火之中,稍有不慎就会带来麻烦。

    她不想答应夜修染,但是看着他亲自跑来一趟还受了伤,又有点于心不忍。

    “夜修染。”她轻声叫他,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虽然我们有婚约,但是我们为何有这个婚约,又能维持多久,你心里应该比我还要清楚。皇上的意思是让你保住晚家,我不求你能真正的出手帮助我,但是我希望你能理解一下我现在的处境。”

    她说到这里时,夜修染本就清冷的眼眸稍稍沉了一下。

    “我与八王爷的事情应该牵连不到你。”她继续道,“我不想去不是在躲避问题,我是害怕出现问题,但是现在,我确实也想去证实一下我与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了,赴宴那日你来接我,我们一起去。”

    她说话时一双眼睛总是很真诚的看着你,神情那么认真,语气又那么温和,让人有一种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内心。

    但是,她为了回答他赴宴那句话,在前面铺垫了那么多句,每一句好似都在提醒他权衡一下眼下的形势,她能答应去赴宴确实是破不得已。

    可刚刚她还因为他受伤那么关心的说着贴心的话。

    这样的晚元衣,你怎么能说她不聪明呢!

    “夜修染,等晚家风险过去,我们之间就不再有任何牵连。”她继续说,“我之前说过,我没有害你的心,也不会去害你,更不会与别人一同去谋害你。”

    “但是,我也不想给你带来麻烦,你今日不来,也不会受伤。”

    她继续道。

    “八王爷的事情过后,我们还是别再见面了,若是有重要事情,你可以找人通知我,我尽量配合你。”

    在晚元衣看来,她和夜修染都没有太多的精力因为一段赐婚纠缠不清,甚至惹出一堆像今天这样的事情。

    这是夜修染大度,不与南闵一般见识,若是真的追究起来,依南闵的身份,死了都不会有几个人在意。

    他的命在别人那里不值一提,但是在她这里不一样,她父亲把他买来是保护她的,虽有主仆之分,但是他对她尽到的保护义务已经不只是用金钱来衡量了。

    夜修染在她把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就已垂眸不再看她。

    她把关系撇得那么干净,说的那么直白,让他还怎么看着她把话说完。

    房间里安静了好一会。

    夜修染问她:“还有要补充的吗?”

    晚元衣想了想,回他:“没了。”

    “好。”夜修染站起身,低头去看她,他不想与她对视,这样看着她刚刚好,能看清她的神情,还能看清她一双手紧张地揉搓着衣服。

    “你说的这些,有一部分我会好好考虑。”他道。

    晚元衣抬起头,对上他如冰的神色。

    “不过。”

    “好像有些事情已经不是赐婚所能控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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