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津城,乌云笼罩,天色阴沉。几只黑鸟在半空中焦躁地盘旋着。

    突然一声暴雷响起,大雨倾盆而下。

    一辆黑色轿车在雨中行驶,雨刮器扫下抬起,车内视线恢复清明,后又陷入模糊。

    “红色预警,津城时2025年2月14日09时26分,太阳爆发有史以来最强耀斑活动,预计X射线将在09时33分达到最大,耀斑峰值强度或将达到X30级以上。此次耀斑活动或将引发重度……”

    车内广播声音突然发出滋滋滋的声音,主持人的声音断断续续,后来直接消失,只剩下刺耳的白噪音。

    坐在驾驶室的张柠,眉头皱起,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耐烦按灭了音响。

    “什么破信号。”

    说完后张柠透过后视镜,瞟了一眼坐在旁边的黎念。黎念依然不为所动地刷着手机,不向自己投来任何目光。

    好一副清高的模样。

    张柠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别装了,我知道你怀疑是我帮许妄接的他前女友那个项目。”

    黎念终于从手机里抬起了目光,语气冰冷:“难道不是吗?”

    张柠轻扯了一下嘴角,语气轻蔑:“对就是我。”

    黎念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惊疑。她以为张柠亲自来接她去民政局,是想要来向她示好。没想到张柠非但没有一点歉意,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黎念和张柠相识于微时,那时候她们二十出头,合租于城中村的一个出租屋里。那时候黎念还在带她入行的编剧,王大花的工作室打杂,而那时张柠在电视台实习。两人相互扶持过一段时间,后来两人陆续搬离了那个房子,也慢慢没有了联系。但她认为两人也算得上是共苦过的革命友谊。

    再重逢是三年多前,在蒋导的生日聚会上。张柠作为许妄的经纪人出席。也是在那个聚会上经由张柠的介绍,她认识了现在一个多小时后就要变成自己前夫的许妄。

    由于她和许妄的关系,张柠和她在这三年间发展成了最亲密的朋友。

    只是没想到,自己最要好的朋友竟然帮自己的丈夫,与他念念不忘的前女友牵线搭桥。

    张柠目视前方,转动方向盘,唇角勾起:“那天,周灵的经纪人和我发消息说周灵想请许妄去帮她唱她监制的那部电影的主题曲,我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张柠的话如同一把把寒冷的冰刀,刺向黎念,寒彻心骨。

    “为什么?”黎念感觉这不可思议到甚至有些滑稽。

    张柠侧过头来怒视着黎念反问道:“为什么?”

    “你不知道吗?他是属于舞台的,属于摇滚的,他应该自由自在舞台上散发他的光辉,而你却妄想用婚姻,用孩子,把他困在你身边。你没有发现吗,那个放荡不羁的,自由的许妄已经消失了。

    “是你杀死了他!”

    黎念看着情绪崩溃的张柠,眼底的疑惑消逝,只剩下无奈,她自嘲地笑了笑,“不要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张柠,你喜欢许妄,对吗?”

    黎念的话,掀开了张柠心里最后一层遮羞布。

    张柠脸上的狰狞凝住了,眼里的泪终于决堤。

    “你是想说我嫉妒你吗?”张柠声音颤抖着。

    她吸了一口气,终于控制了一丝情绪,艰难地开口:“对,我就是嫉妒你,我跟了他那么多年,从酒吧到最大的体育馆,在他身边的人是我,是我!”

    “而你,就跟他睡了几次,就成了他老婆。”

    汽车的速度随着张柠的情绪的愈加强烈,而慢慢加快。

    黎念不由得握紧了头顶的把手,车子失控的速度让她已经顾不上伤心,如同乞求般地安抚张柠:“你先冷静一下。慢一点。”

    而此刻的张柠已经什么都听不进了,一个劲地宣泄着。

    “你不用怪我,黎念,对,是我从中作梗替他做主接下了这个活,可以他也并没有拒绝不是吗?甚至宣传片里他用的那把吉他是周灵曾经送给她的。他不爱你,黎念,他根本不爱你。”

    张柠越来越激动,直接侧过歇斯底里地看着黎念,眼里决堤的泪,让张柠视线模糊,她甚至松开了一直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抬起手抹去不受控制的眼泪。

    黎念看着失控的张柠,冷汗瞬间冒出,把手上的手掌,已被冷汗打湿,潮湿到打滑。

    “你冷静一点!”

    此时迎面驶来一辆大型货车,而她们车速未减,仍然加速行驶着,虽然货车司机已经反应过来,踩下了刹车,但也于事无补,货车由于惯性向前滑。

    “右拐啊!”黎念惊呼。

    张柠回过头,看到她们马上要就要与货车相撞,下意识猛打方向盘,汽车向右拐过,避开了货车。

    可右后方的白色汽车却没来得及踩下刹车,直接撞向了她们车子的右后方车轮。汽车被迫改变了方向,向防护栏冲去。

    一秒

    两秒

    “碰”

    安全气囊应声炸出,黎念被安全气囊的冲击力,撞回了座椅。强烈的失重感,让她忘记了疼痛。

    黑色轿车撞破防护栏,发出巨响,冲出高架桥,以完美的弧线摔落。

    底下是奔流的滚滚江水,高架桥江面至少十米,以车辆的重量,她很有可能因为水面巨大的冲击力被拍晕。就算她善存些神志,没有直接晕倒,她还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她不会游泳。

    黎念想她就要这么死了吗?今天是情人节,原本她是想选择一个浪漫的日子葬送自己婚姻,殊不知这是给她自己选择了一个浪漫的忌日。

    多么讽刺,在她终于从这段绝望的婚姻中醒悟时,竟马上就要去赴死了。

    当她认定了今日就要结束生命时,那强烈的失重感马上就消失了。车子也停止了降落,车内坠落的证件,纸巾、各种杂物都在飘浮在空中。她感到惊人的平静与放松。脑中如走马灯般浮现出了许多的画面。

    她的姥姥,父亲,母亲,还有许妄,和她的孩子童童……

    还有她的孩子,她可怜的孩子,在如此浪漫的日子里失去了她的妈妈……

    车子坠入江底,她的世界进入一片黑暗。

    ——————

    不知过了多久,她在这一片虚无的黑暗里,听到了隐隐约约的人声 。

    “……”

    “人没什么大事,放心吧。等会儿应该就醒了”

    “嗯好,谢谢医生。”

    人声越来越近,仿佛就在自己的耳边。

    突然身处无尽黑暗里的她,居然感知到了自己的手正被人握住。

    紧接着所有的感官好像都一瞬间恢复了,她震惊地睁开了眼,天花板上LED灯亮得晃眼,她不得不伸出手捂住了眼睛。

    她呼吸不自觉地变得急促,带着消毒水的空气,充斥着她的鼻腔。

    “终于醒了,你吓死我了。”

    说话的是黎念的表妹林木子。黎念刚刚开自己的工作室的时候,她的表妹刚刚毕业,从那个时候开始,木子就开始过来当她的助理了,这么些年她们一直生活在一起,是彼此身边最亲近的人。

    黎念闭着眼睛缓了缓,终于适应了些,才慢慢松开了捂着眼睛的手。

    这时她才反应过来,除了有些轻微的眩晕,膝盖处隐隐约约有些许刺痛外,她并没有其他的不适。她动了动自己的四肢,膝盖处与牛仔裤的相接处传来一阵刺痛,还好腿上应该只是擦伤。车子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没有把自己的小命丢了就算了,竟然身体没有什么大伤。

    这惊天的狗屎运竟然让她踩到了,改天一定要好好去庙里拜拜菩萨。

    木子看着病床上的黎念正在滑稽地抖动自己的四肢,叹了口气道:“放心吧,没有缺胳膊少腿,就是有些轻微的脑震荡。”

    “我竟然没死。”

    “说什么呢姐。”

    “张柠怎么样了。”她们两个一起从高架桥掉下江,竟然自己没什么事,那张柠应该也还好吧。

    “什么怎么样了,她不是在跟着许老师她们乐队在跑巡演吗?”

    “啊?她不是……”

    她看了眼被子里自己的穿着,衣服干爽,并不像刚刚被人从江里捞出来的样子,最奇怪的是,她现在穿的是一件睡衣,并且是自己已经闲置了很久了的旧睡衣。

    难道她已经昏迷了好几天了吗?时间长到竟然张柠已经康复的能去陪许妄跑巡演了?

    黎念疑惑地问:“我昏迷多久了?”

    “就一个多小时吧。你饿了吗?”

    “一个多小时!?”

    “对呀!”

    她疑惑地看着林木子,突然发现,林木子现在的发型竟然是以前留过的一字切。

    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竟然是长发!

    自从生了童童后她就一直留的是及肩短发。

    林木子突然长发变短还能理解,可能是昨天晚上或者今天上午刚刚剪的。

    可自己的短发怎么可能在一个小时变长呢。

    “我的手机呢?”

    林木子从她兜里掏出了黎念的手机递给她。

    黎念打开手机。

    2022年2月14日!!!

    “你的手机呢?给我看一眼。”

    林木子有些懵地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黎念。她再次确认,也是2022年2月14日。

    她掐了掐自己的大腿,会痛!这不是梦!

    难道她回到三年前吗?这是什么情况,三年前,2022年2月14日。她终于想起了,这一天她在家里通宵赶稿,上午她码完字,偏头痛犯了,准备出去走走,顺便去外面吃个早餐。刚走到小区门口,就眼前一片黑,晕倒了。

    “咋了姐?”

    “没事我就是确定以下几点了,真有点饿了,你去帮我搞点东西吃吧。”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她仍然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她需要冷静下来,要好好梳理一下。

    2022年2月14日,这个时候她还没有怀上童童,她和许妄还在谈恋爱,不,准确来说是有些暧昧的床友关系,毕竟他们并没有正式地确认关系。

    21年年底她在蒋毅的生日聚会经由张柠介绍认识了许妄,那个时候黎念正在和蒋毅导演合作他们的第二部剧《鎏梦》,她担任编剧,许妄在帮蒋毅创作这部剧的背景音乐。

    她在那次聚会上帮林木子要了末日宣言的巡演门票,去完他们的巡演后,由于她和张柠的关系,她慢慢地走进的许妄的圈子。

    她和许妄见不得人的关系也是在这个时候发展的,那段时间里,许妄的父母因为一次意外事故离开了,无数个深夜,许妄喝得乱醉,敲开她的门,然后投入到她的怀抱。他们的关系只存在于许妄需要她的时候的夜晚,其余的时候他们几乎不会联系。所以黎念也不确定这到底算不算是恋爱。

    这种关系持续到他们意外地有了童童。还记得那天,她在电话里告知许妄她怀孕了。半个小时后,许妄直接来到她的家里。

    许妄对她说他的父母刚离开他,就在这个时候,他们有了童童,这是上天给他的礼物。

    他说他现在一无所有,他想有个家。

    他说他想和她试一试。

    那天他说了很多,却没有问一句,黎念自己想说什么。

    曾经许妄的那些话,在黎念的心里下了温暖的种子,她自动脑补了一个幸福的家庭的模样。可如今过去的那个黎念已经死了,再次回想起这些话,她只觉得滑稽至极。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竟然是上天赐予他的礼物?

    他凭什么认为乐观地认为他们能把日子过得好?一句轻飘飘的“试一试”,就妄想把她拉进他的婚姻陷阱。

    做梦去吧!这一世她再也不要把自己困在一段绝望的婚姻里了,她要好好为自己活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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