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逢玉的所作所为仿若投湖的巨石,惊骇之余,不由得让众人心上荡起层层波纹。

    尤其是她如今这番话,也像警钟一般给大家一记重击。

    屋内一时无声。

    冯春惊惧的泪水糊满了脸,手不断挥舞着,像是临终之人想要抓住些什么。

    萧玉凤久久未能回神,连抬手都没什么力气。

    “……放了秦姨娘。”

    她纵横后院那么些年,斗败了那么多莺莺燕燕,手上不是没有沾过人命,可如今却在一个小丫头片子身上看走了眼。

    “今日事我不再追究,你把钗子放下,你妹妹要被你勒死了!”

    “大娘子金口玉言,我与姨娘十分感激。”

    逢玉适时放开了冯春。

    二姨娘及二三婢女立马冲上去抱住冯春。

    冯春脖颈之上横着清晰的勒痕,她已然没力气放声大哭,只瑟缩地淌着眼泪,躲在二姨娘身后,恨不得理冯玉八百丈远。

    秦盈已然被自己亲生女儿的做派吓住了,她软倒在地,一把被逢玉扶住,她扑进女儿怀里,止不住地呜咽道:“玉儿……玉儿不要做傻事啊!都是娘没用……”

    逢玉低眉看秦盈一眼,这个妇人软弱无能,作为母亲她实在没有能力去保护女儿。

    “冯玉”作为及笄的娘子,已经被冯家列进“可置换资源”的名单之中,未来还不知会沦为哪个权贵的玩物,若是此时不争些主动权,等真的不知被抬进哪个贼窝,那才是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逢玉今日之所以如此偏激,也是要替原主和生母挣一点活路。

    后宅和生意场没什么两样,都是吃人的地方,她早就领教过了。

    屋内又乱作一团,萧玉凤的脸当众被逢玉踩在地上,怎么会真的如此轻易地放过逢玉。

    她眼神一动,先前那几个被踹的虔婆便拥上来死死按住逢玉的胳膊。

    局势骤然逆转,萧玉凤一拍桌案,惊响:“都给我肃静!”

    “冯玉,你小小年纪竟敢戕害手足,威胁主母!如此心狠手辣的不忠不孝之辈,理当家法痛笞、逐出家门!”

    萧玉凤眼神噙着冷意,“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冯家少你一个庶出娘子,还能塌了天不成!”

    “来人,去祠堂把马鞭拿过来,给我狠狠地打!”

    “你这出尔反尔的速度,可真是让人开眼啊。”

    逢玉知道萧玉凤不会善罢甘休,尽管被押在堂下,也仍不忘挑拨两句,“冯家是不缺庶女,那不是还有一个么。”

    逢玉转脸看向二姨娘,阴森笑道:“别以为冯春会有什么好下场,我是步废棋了,冯春再怎么顺从听话,也只是另一个‘庶出娘子’!”

    “给我堵住她的嘴巴!”

    萧玉凤恶狠狠道。

    内宅相斗那么多年,二姨娘只会更了解萧玉凤的脾性,正如冯玉所说,若是冯玉真的没了,冯春必定处境艰难!

    “大娘子!”

    “这件事情归根结底是姊妹间的争端,我们春儿不再追究,还望大娘子手下留情!”

    二姨娘终于起身制止。

    冯昌松听说后院出了事,风尘仆仆赶来,看见眼前乱作一团的状况,当下便愣了片刻。

    “你们做什么这么哭丧脸?一个两个的,晦气不晦气!”

    “夫君……”

    “松哥……”

    萧玉凤和二姨娘争先喊着冯昌松的名字,百转千回地让冯昌松鸡皮抖一身。

    “你们两个叫魂呢?”他环视一圈,“乌烟瘴气的,都给我放手!家里务必以和为贵,我没说过么?动手动脚的像什么样子!”

    那几个仆妇还不知要不要放开逢玉,毕竟她可是实实在在算得上危险人物。

    她们视线投向萧玉凤,还没松手。

    “怎么,现在你们是不知道谁当家了?”

    冯昌松亦看向萧玉凤,反讽道:“我的大娘子如今可比我威风啊!”

    “看我做什么,你们几个老杀才,家主都发话了,还不松手!”

    萧玉凤面上红一阵白一阵。

    冯昌松在主位坐下,方才已经有人给他禀报过,此刻他落在逢玉身上的眼神都诧异得很。

    他无端想起勤王的问话,一时竟拿不准主意。

    他仔仔细细地量着逢玉的面庞身段,不管如何,她已经不是冯府能容得下的了。

    “玉儿……可有受伤?”

    冯昌松难得开口关切。

    萧玉凤与二姨娘具是一惊。

    冯昌松向来偏心冯春,如今冯春都受了那么大的罪,他竟然先照顾冯玉!

    主君的心意仿佛是新的风向标,无疑给所有人一个新的信号:以后冯玉可真就不是随意能欺侮的了!

    逢玉轻轻转了转胳膊。

    冯昌松的态度无疑说明一件事,她或许真的被某个权贵看上了。要不然照冯昌松的脾性,她这么对待他的“掌上明珠”,肯定要上家法伺候。

    逢玉收拾心情,大大方方对上冯昌松的视线,朗声道:“只要父亲不再偏袒,女儿一切都好。”

    冯昌松万万没想到会被逢玉会说这种鬼话,当下面子有些挂不住,只能干笑两声:“说什么玩笑话……爹爹向来一视同仁。”

    逢玉如今是动不得的人物,冯昌松心里纵使有怒气,也只能轻轻放下。

    “不过是手足之间的小龃龉,哪家姊妹不是打打闹闹的,何至于做长辈的下场。”

    冯昌松打定主意不再追究这件事情,反而一副怪罪萧玉凤“小题大做”的模样。

    萧玉凤本就气不顺,被冯昌松这么大剌剌地扣一顶帽子,直接摆出脸色,连装都不装了。

    冯昌松一时头痛,只能把大家赶紧打发走:“都早些回去休息吧……春儿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赶紧请郎中来,不要耽误时辰。”

    “夫人,随到我书房来。”

    ……

    冯家闹剧终结在寂静深夜。

    多亏逢玉如此一闹,晚间她与秦姨娘竟然不用自己烧水洗漱。

    原本毫无人眼的春泗院,突然冒出几个婢女来,殷殷切切地开始伺候逢玉二人的起居。

    秦盈有些茫然,逢玉却适应良好。

    “我们院里怎么……一下来了那么多人?”

    秦盈太久没有见过院里如此热闹了,站在檐下竟然显得比那些往来的婢女还要无措。

    逢玉暗暗叹了口气,轻轻抱住秦盈的臂膀,试图给予她一些力量。

    “若是没猜错的话,接下来一段日子,我们起居便都是这个阵仗了,姨娘要提前适应些。”

    “姨娘切切要记住,你才是这春泗院的主人,不要太好说话了,该硬气的时候就要硬气些,要不然……底下奴才可不会觉得你和善而对你好……她们只会欺软怕硬。”

    静夜的风带着凉意,幽幽吹过逢玉松散的发丝。

    秦盈轻轻柔柔地替她理了理头发,而后怔怔地盯着眼前女儿的眼睛。

    “怎么了?”

    逢玉总觉得秦盈的眼神有些忧伤。

    秦盈抿了抿唇,“玉儿……从前都是叫我阿娘的。”

    逢玉心脏倏的疼了一下。

    一贯伶牙俐齿的人此刻徒劳无功地张了张嘴,竟不知说些什么。

    “也罢,是我太没用了,还要玉儿为我出头。”

    秦盈眼里存着泪,揽过逢玉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

    “阿娘从没与人红过脸,以前总想着忍让,受些委屈没什么,与别人起争端太不好看……可没成想,懦弱到最后,连累自己亲生女儿也要跟着受委屈。”

    “……是阿娘对不住你。”

    逢玉很久没与人这么亲密了。

    她能闻到熟悉亲切的皂香,甚至能感受到秦盈的心跳。

    她侧耳贴秦盈更紧了些,深深闭上了眼睛,“我听到了。”

    “阿娘是爱玉儿的。”

    冯玉,希望你也能听到。

    *

    翌日。

    冯昌松起了个大早,把当日在得月楼宴饮的一众宾客的姓名及官阶都誊在香纸之上。

    他想了一夜,也不知为何勤王要这份名单。

    莫不是那些画像让勤王殿下不甚满意?

    可他分明极为关注冯玉,不像是没有看上的样子。

    还是说,勤王殿下不止看上了一人,还有其他的小娘子,只是不知如何联系,所以才找他要名单?

    冯昌松思量许久,最终还是觉得这样的猜测最在理。

    一早便知道勤王花名远扬,只是没想到……他的胃口竟然如此之大。

    勤王府。

    未时方过,惠风和畅。

    冯昌松被领进府内,穿过重重影壁与幽静竹林,才在高挂帐幔的小亭之中看见勤王。

    霍恒此刻正惬意躺在竹椅之上,亭外是红颜与小妾的丝竹合乐,他享受地眯着眼,直到冯昌松跪到跟前,才睁开眼,摆手让莺莺燕燕们都退下。

    他接过冯昌松精心卷好的香纸,展开瞧见里头的小字批注,不免勾起唇角,“冯给事做事心细啊。”

    一串串人名在眼前掠过,霍恒的视线停在“直隶知州董董鸿远”上。

    “这个董鸿远……是有个女儿没错吧?”

    “回勤王殿下,正是。”冯昌松把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董知州是礼县升任,刚到都城没多久,得月楼的宴会,是持手贴来的。”

    “他的女儿还没及笄……不过也就这几个月的事了。”

    冯昌松觉得自己猜得没错,就是勤王不满足于一个小娘子!

    只是,他清楚记得当初董鸿远没递画像,怎么勤王能知道他家还有个女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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