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今日逢玉注定不好过。

    霍昀此话一出,整个乾元殿都变得安静了。

    大家都看得出,这是陛下和冯姑娘的较量,风口浪尖上,没人敢去触霉头。

    逢玉人在屋檐下,只能忍下这口恶气。

    不就是抄书么,有什么抄不起的。

    只是昨晚没有睡好,宫规又抄的人昏昏欲睡。

    逢玉实在没留神,撑着额头就睡过去了。

    介于逢玉在宫里的特殊情况,宫女太监没有一个敢上去叫醒她。

    直到霍昀下了朝归来,肉眼可见地脸色黑沉,一看就是那些朝臣又给了他气受。

    霍昀实在受不了那些没事找事的朝臣。

    当初扶持他上位的枢密院的那几个老不死,又来催他生孩子。

    他不过是嘲讽了一句“朕不比赵卿老当益壮”,借以回击,没想到竟然被他在朝堂上破口大骂。

    要不是看在赵全鸿怎么也算扶持过他的份上,他早就把他罢官免职了。

    晦气。

    一进乾元殿,就看见了伏案的冯玉,歪歪扭扭,哪里有女子的端庄娴雅。

    霍昀光看个背影,就又开始对她挑挑拣拣起来。

    “抄好了么?”

    他饮尽了婢女端来的茶水,踱步向前走去。

    逢玉并没有做答,还是维持着原样,一动不动。

    乾元殿的宫女太监,自然是知道她已经睡着,可没想到她竟然睡得那么死——

    皇帝可在身后!

    霍昀终于发现了不对劲,拧眉绕到岸前,果然看见了逢玉安睡的侧脸。

    怎么还敢流口水?!

    他清晰地看见了抄本上那浅淡的痕迹。

    霍昀黑着脸,将案几上的茶水径直泼向了逢玉的头。

    逢玉几乎是跳着惊醒的。

    “逢——”‘仪’字差点脱口而出,逢玉立马转了个弯,“人便说皇上您是真的勇武伟岸……”

    逢玉咬牙切齿地拿下挂在头发上的茶叶,“只是皇上,您这打招呼的方式也太奇特了些。”

    霍昀只觉得眼前的人万分可笑。

    “打招呼?”

    “你是什么东西,让朕跟你打招呼?”

    “从方才开始,你知道已经犯了多少条宫规了么,看来十次宫规还不够你抄的。”

    “陛下见谅,奴婢实是昨天觉少,这才不自主的昏了一会。”

    逢玉低下头,不情不愿地看地砖。

    霍昀哪里看不出她的不服气,当即冷笑一声。

    “朕不喜欢听解释,没抄完的,便去廊下跪着抄完吧,再加十次,没抄完不许起来。”

    不磨磨她的性子,真以为自己进宫做娘娘了?

    他不给逢玉任何分辨的机会,大手一挥,逢玉便只能被架到人来人往的廊下。

    此处人来人往,跪着抄书,相当于给路过的所有人磕头。

    尊严受辱之外,膝盖生疼、腰酸背痛,属实是个磨人的惩罚。

    逢玉不由得抬头望去,她这样的动作,切切实实是朝着乾元殿跪的。

    乾元殿内,方才下令的皇帝仍旧英武丰骏,他坐在宽阔的金丝楠木圈椅上,翻阅着各州郡县呈递上来的奏折。

    朱笔御批、金口玉言,道道牵人性命。

    她第一次打心底里觉得——逢仪真的是皇帝了。

    不再是那个曾经同她嬉笑玩闹的少年,也不是她自以为"熟稔"的“熟人”。

    逢玉看着自己眼前的抄本,只觉得十分无力。

    以皇帝的立场来看,自己这几日属实是不服管教的“刺头”。

    怎么敢以一己之力挑衅皇权?

    逢玉有些后怕,还好他不是那种动不动就拉人砍头的皇帝。

    她直到霍昀看她不爽,纯粹是把她当做“逢玉”的替身了。

    一个替身都被他磋磨地这么艰难,那如果真的被他发现,自己其实就是正主……

    逢玉连忙甩开这个可怕的想法。

    赶紧跑才是正理。

    越远越好。

    在皇宫里还没办法调查陈家香的事情呢——

    一想到陈家香,逢玉便又苦恼了起来。

    当初要寄给通州掌柜的信,还没有机会寄出去,她定然要寻个时间出宫,可不能再在皇宫里被抓了把柄。

    要不然以霍昀这个猴精属性,肯定会猜到她的真实身份。

    正想着,神思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去了,软笔停在抄本上,洇出一个黑点。

    “再不写,墨都干了。”

    清朗的声音当头传来,逢玉被吓得一个激灵。

    是霍恒。

    许久不见的王爷。

    “王爷万安。”

    逢玉怕又被罚,认认真真地朝他行了个礼。

    霍恒觉得稀奇,“从前怎么没觉得你这么规矩?一进宫,还真成了大家闺秀了?”

    他的视线落在逢玉的抄本上,字迹……堪称惨不忍睹。

    纵是霍恒这个见过世面的人,也忍不住啧啧称奇。

    “你确定你是用手写的,不是用脚?”

    “怎的写得这样——鬼斧神工。”

    逢玉脸微红,一把揽过了自己的抄本。

    “王爷不知,跪着的习字姿势自然难看些,奴婢纠正就是了……”

    她只觉得十分难为情。

    从小到大,她纵有万般的长处,可只一握上毛笔,短处便全暴露无疑了。

    乾元殿里的霍昀冷冷地看着不远处,自己的兄长与冯玉拉拉扯扯。

    逢玉只觉得脖子凉飕飕。

    而霍恒看见了皇帝的肃穆神情,当下一乐。

    “你这字肯定能逗他开心,先借用一下,待会还你——”

    糟了!

    逢玉只觉得脑中警铃大做——逢仪会不会认出她的字?!

    一想到这个,逢玉便什么都不顾地朝着霍恒扑去,一个扭身,就抢走了自己的抄本。

    两个人身子交错了一下,霍恒又闻到了她身上好闻的香气。

    只是他十分不解。

    “怎么的,你这抄本上难道写了大不敬的话?”

    逢玉面色苍白,只能勉力解释:“字迹丑陋,恐污圣眼。”

    苍天保佑,霍昀可别打这个抄本的主意!

    她一定重新端端正正地抄一份给他看!

    “你这姑娘——”

    霍恒还打算说什么,却被赶来的张德全打断。

    “勤王殿下,陛下宣召。”

    霍恒三步二回头,真正对逢玉有了些兴趣。

    这姑娘胆子还真挺大,竟然敢在王爷的手上抢东西。

    逢玉只觉得劫后余生,她立马把前面随心抄写的内容全数撕了。

    一个线订的完好抄本,就这么被蹂躏得不堪入目。

    而那边,霍恒前脚刚迈进乾元殿,后脚就把这件事和弟弟说了。

    他笑着:“从我手上抢东西,还是抢给你的东西,这还是头一遭了——”

    “你没看见,那张小脸白得和馒头一般,脸色笑死人了。”

    霍昀不屑地抬眼,正巧看见逢玉如释重负地跪在廊下,与他视线相触,触电般避开了眼神。

    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他敢在乾元殿里睡觉,还敢让朕喝滚茶——区区抢个本子,对她来说,简直九牛一毛。”

    霍昀添笔,淡淡道。

    霍恒更加来劲了,“把你气的不轻?哈哈!”

    他笑得毫不掩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可是第一次为了一个女人动那么大气啊!”

    “天降红雨喽!”

    “查出她的背景了没,谁送进来的?到底有什么目的?”

    霍昀没理会这个爱看热闹的兄长,只想赶紧弄清楚冯玉的来历。

    这么一个肖似阿姐的人放在跟前,总是让人心里不舒坦。

    霍恒耸了耸肩,“多半是枢密院的那帮人干的,实际证据还没有找到,董鸿远那人太狡猾,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不过我查了,事发之前,他与尚书走得很近。”

    霍恒露出一个看热闹的表情,“钱尚书,是不是送了个女儿在你这儿当贵妃?”

    “你说,会不会是他觉得女儿没能收拢你的心,这才派了另一个‘女儿’来?”

    “贵妃?”

    霍昀皱眉,差点忘了自己当初联姻,还娶了几个女人的。

    可惜他每日怀念姐姐都不够,早就忘了其他女人的长相。

    “不太熟,既然你寻到了线索,便继续往下查吧。”

    “越快越好。”

    霍昀添了一句。

    想到冯玉在宫里一定要和他对着干的炮仗模样,他就觉得一阵头疼。

    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难道培训她的人,特意给她选了这样的路线,好吸引他的注意么?

    霍恒从没见过自家弟弟露出“烦恼”的神情,笑得牙不见眼。

    “你若是见了那姑娘的字,你或许会开心些。”

    “真是丑得如爬虫画,你我用脚或许都写得比她好看!”

    霍昀批奏章的手一顿。

    “字?”

    他恍然想起阿姐的字,也十分别具一格。

    霍昀又投眼,望向了跪在廊下的逢玉。

    他视力很好,看见了逢玉撕掉的抄本上,那狗啃一样的痕迹。

    “你将她藏起的字迹拿来。”

    如此遮遮掩掩。

    朕倒要看看,你到底在藏些什么!

    霍昀看着逢玉的锋利眼神,几乎快要化作实质。

    心中蠢蠢欲动的想法时刻折磨着他,让他不肯放过任何机会去验证、推翻。

    而这边,逢玉跪得膝盖生疼,正偷偷调整跪姿,好减轻一些受力——

    狗皇帝又看了过来!!

    怎么就不能让人安安心心的抄书了!

    逢玉低着头,心里给霍昀打上了无数个叉。

    从没有那么讨厌被人注视的感觉。

    逢玉偷偷翻了一个白眼,而后微微侧身,不着痕迹地对着霍昀撇了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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