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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红唇印

    暖光将各色佳肴照得色泽鲜亮。

    柳停鸢唤来服务生,点了支黑皮诺。

    “远鸿啊,你说这个我倒想起来了,我昨天才刚刷到个视频说这事儿呢。他们两个本来就不多对付,营销号拿他们同父异母的事念叨了多少年,跟谁不知道似的。原本老爹没死,还能装装兄友弟恭,现在是撕破脸演都不演了,直接明目张胆对着干上了。”

    纪渺眼底情绪很淡,轻声细语地讲:“一个公司所表现出来的动向应当是步调一致的,如果互相矛盾,只能是内部有了根本性的分歧。何况是远鸿这种体量的企业,影响不会小的。”

    “是呀,所以明眼人一下子就能猜出来是他们在撕继承权。”

    舌尖漫开红酒的清甜果香,柳停鸢半开玩笑地打趣:“电视剧里的争夺继承权,深思熟虑暗中谋划直击痛点,斗得有来有回。现实中的继承抢夺战,直接公司当舞台开打。论戏剧性果然还是现实更抓马啊,内部领导层免不了要站队喽。”

    “除非现阶段已经有非常紧密的利益相关,否则领导层不太会轻易站队的,毕竟任何一方承诺的未来都是虚数。甲可以画饼,乙也可以画饼,贸然做出选择还要搭上百分之五十的风险,大可以先装傻打打太极。等林家两兄弟的斗争白热化,把AorB中的‘or’改成携带同等风险的选项,他们才会不得不选择阵营。”

    “唉,这职场体面人可真不好当呀。”

    柳停鸢感叹良多,“幸好盛新没走到这一步,斗起来真的太伤元气了,损失都是不可估量的。”

    “盛新啊……”纪渺笑意很轻,“情况还是有点区别的,纪盼山只是病得比较严重又不是死了,他们有什么队好站呢?”

    在纪盼山的身体状况尚未明晰前,纪渺代父亲处理公司事务再合情合理不过。

    “搅局的另有其人,能吵的点也就我不是纪家的儿子,还真一本正经给我上课来了,以为谁都对他们那一套道理感兴趣,在我的主场当然是我说了算。”

    “你们纪家这几个老头的确有够厚脸皮的,”柳停鸢问:“你爸他怎么样?”

    “康复治疗是有效果的,能不能恢复认知还不好说。”

    纪渺微妙地停顿了下,放缓了声音。

    “我咨询过律师了,脑梗病人在意识不清时立的遗嘱算作无效。”

    如果纪盼山认知恢复,经历了这一场极透支身体的急症,他必然会如劫后余生般庆幸,吸取教训把遗嘱尽快确定下来,以免这种突发事件再来一次。

    作为朋友,柳停鸢自然也清楚某些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沉默着切好了牛排,放下餐具,将瓷白的盘子推到了纪渺面前。

    “虽然完全恢复的概率很小,但不是没有可能,你还是要有心理准备。”

    纪渺轻轻垂下眼睛。

    盘碟边缘的那一小株迷迭香沾了轻微的油光,它的形状很漂亮,叶片细细的,像棵小树。

    “目前没有什么补丁能打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相信你能处理好的,先不想他了,”柳停鸢从不疑心纪渺的谨慎与执行力,单手支着脑袋瞧她,“我关注远鸿是单纯看乐子,你应该不是看热闹来的吧?”

    “是呀,我的确是有事情要想呢。”

    纪渺捡了重点说:“之前林瑞安让人扣了盛新的新项目审批文件,压了两个月给我驳回来要求补充信息,重新递上去到现在还是拖着。”

    换做是没什么经验的微小型公司,资金链早就被这种无底洞式的耗法给耗断了。可惜盛新已经运转成熟,有了相应的抗风险能力。

    纪渺不会就这么由着他耗下去。

    前期投入的是真金白银,不是打水漂给他林大少爷听响取乐的。

    三个月前,远鸿还是被林瑞安稳稳捏在手心儿里的。

    他是林栋第一任妻子所生的儿子,比他那位同父异母的弟弟林从礼要年长五岁,还未毕业就已经在总部历练。但林从礼进入公司实习的时候也差不多刚二十出头,并且也是主动要求的。

    只能说,今日这出闹剧早有苗头。

    柳停鸢对远鸿了解甚少,对盛新的事知道得也不算多。

    这半年多来,纪渺所遭遇到的困难与波折简直要拿箩筐盛,变脸发疯的叔伯,狂躁的跟踪逼婚男,公司里成堆无法推进的工作,很难想象这么多负面情绪积压下来会有多焦头烂额,得离崩溃边缘有多近。

    但纪渺的确很少诉苦。

    极端的理性会滋生冷漠,纪渺足够理性,底色却依旧温柔。

    情绪稳定是珍贵难得的品质。

    “要我说的话,可以直接让裴总帮帮你,多简单呐。”

    纪渺捏着餐叉的手顿了下,“和公司直接相关的一些事,我不想跟他牵扯过多。”

    “不要硬磕死理嘛,他抬手帮帮你轻而易举。就算你们工作上真没牵扯,但在外面,大家也还是会觉得你们是有关系的。你请他帮忙,并不是就代表你没能力解决,只是这样更便捷迅速,是不消耗太多精力的最优解。”

    “跟这个没关系,”纪渺摇了摇头,“我没有认为凡事都要靠自己做才能证明自我能力,我面对的最大困难还是通过结婚解决的,用些非常规的手段没什么不好,但……”

    柳停鸢真的很想劝服她,“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考量,可如果你没想过要离婚的话,以后的几十年,恒亚和盛新不可能永远没有交集,你们结婚了,它们不是两条平行线。”

    即便婚前财产公证做了全套又如何?

    结婚后的资产属于夫妻共同财产,没有办法分得那样清楚细致的。

    纪渺喃喃:“离婚吗?”

    眼看她真要琢磨起来了,柳停鸢惊诧道:“你还真想过啊?算了吧,这个婚非要结的话,你还不如跟裴总凑合过呢,起码他有钱还帅,事情还少,别想着分分合合的了。”

    纪渺未置可否,抬眸间,卷翘睫毛在眼下扫出淡淡浅影,遮住了眼底如水般的柔光。

    “别说我了,聊了这么多,今天见面的主题差点忘了,喏。”

    精致的黑丝绒小方盒被递了过来,柳停鸢眼前一亮,眉毛愉悦地挑起了好几个度,忙不迭抽了张纸巾擦手。

    打开盒子,微带紫调的蓝宝石明亮度极高,火彩优秀,立面折出璀璨的光。

    “我简直爱死你了纪渺!这品质简直非常可以了!我要爱上你了!”

    餐厅里气氛恬静,柳停鸢不便高兴得太过张扬,端着盒子认真欣赏了会儿,再小心翼翼地收进包包里。

    发梢被灯光照出偏浅的琥珀色,纪渺轻轻将碎发拨到耳后,含笑道:“还是差了点,克什米尔蓝宝石价贵是有原因的,矢车菊蓝真的漂亮,里面的紫都透着雾蒙蒙的感觉。”

    “跟顶级的比当然比不过了,不过皇家蓝也不逊色,”柳停鸢朝她比了个心,“爱你,下次送礼请还来找我,凡是珠宝啊首饰啊设计啊这方面的,保准给你办得美美的。”

    纪渺被她逗笑,喂了自己两口清煎鱼肉。

    手机响了下,进来了一条信息。

    [您的信用卡3796于6月24日POS支出8980.50欧元]

    单位欧元的话,应该是纪窈窈那张副卡的消费。

    纪渺顺手清了消息,准备有时间去把副卡的消费提醒短信取消一下。

    这几天,纪窈窈的朋友圈更新得很频繁,给纪渺发了不少长语音分享新奇见闻,不用猜也知道她心情很好。

    前段时间她说要跟男朋友出去旅游,纪渺当下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准,她也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顾虑和担忧。

    奈何纪窈窈坚持,把徐书砚的情况倒豆子似的跟她讲了,甚至给她看了工作证明,又磨着她去跟徐书砚见面。

    等纪渺态度有所松动,纪窈窈这才和盘托出。

    “小姑,我说实话吧,其实我跟他认识两年了,就是我毕业后去艺术展兼职的那个暑假认识的,到现在也谈了半年多了,我认为这个进度不算快,我是认真考虑过的。而且我们上个月的时候也在假期出去旅游过,只是这次去的地方远一点,想跟你说一声。”

    纪渺头大如斗。

    连夜托朋友帮她确认了徐书砚工作证明的真实性,又简单问了下徐书砚在公司里的风评如何,查户口似的了解完,才稍稍安慰自己放下心。

    甭管当侄女疼还是当妹妹爱,纪渺对纪窈窈真好得没话说,终究是拗不过她。

    只要能确保安全,纪窈窈怎么开心都好。

    天色烧得更厉害了,微风在水面吹出涟漪,落地窗外,湖景近得触手可及。

    回到云顶时外头已然全部暗了下来,冷光质感凛冽,清晰地在奢石面割出椭圆形的圈影。纪渺细细吹干了头发,重新打开手机,刷新过的页面仍是绿字挂在最上头。

    股价波动与很多因素都有关,纪渺并不关心它究竟跌了多少。

    盛新和远鸿甚至都不是一个量级,以往也并无纠纷,林瑞安压着盛新的批准书,只能是因为这个项目本身所带来的利益牵扯。

    当初批准久久下不来,纪渺莫名的同时也多少预感不妙,几经辗转才得知,是远鸿的林总动了动手指头。

    为了个荣城的项目,竟不惜下场搞小动作。

    纪渺求不来裙带关系帮忙,对方也清楚文件不能无故拖着不处理,压了差不多两个月,就以补充为由给驳了回来,纪渺很快再次递了上去。

    时至今日也仍不知道被压在哪里呢。

    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闪出轻盈的光,纪渺的视线被拽过去,从镜面落回手背,指腹贴着戒圈内侧圆滑的弧度缓缓抚动。

    浴巾不知什么时候从沙发背滑落下来,掉在了地上。

    纪渺弯腰去捡,走到脏衣篮旁边,将要松开的手生生悬在了半空。

    ——白色的男士衬衫静静躺在最上面,袖口处有一枚浅红的唇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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