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欲说醒来时窗帘没拉严，室外投进了仅有的一丝光亮。

    这光不足以照亮灰蒙蒙的房间，他不需要看就知道又是个雨天。家里除湿机已经自动启动抽湿了，抓起手机一看，迷迷糊糊间只看到6:04这最显眼的时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从下午睡到傍晚还是第二天清晨。

    家门外吵架声传来，因听不清他们吵嚷的字句，周欲说心情有些烦躁，而失去了接着睡下去的耐心。不过在向现实妥协以前，他还是打算瞟一眼究竟是什么值得大动干戈，于是几乎狼狈地滚下床。

    地板潮乎乎的触感很不好，他便快速拉开窗帘找到了拖鞋。从他的房间正好可以看到自行车棚，那里停满了电瓶车。

    近日气温有所回升，阵阵阴湿妖风在拍打在玻璃窗上，他将薄外套穿好，拧开家门把手，楼道里吵架的是隔壁那个好事的老男人和一个他不认识的女人，围观的是本层另一个业主与小区物业。

    老男人姓赵，单名一个焱字，妻子早故，有两个女儿但都在外省，因此生活没什么乐子，热衷于和人吵架。周欲说记得赵焱上次因为两个小孩过年的时候在他窗户边上玩了几个摔炮就把人骂了一顿，还叫了家长，因此更加刻意避开了他。不过正因为这样，他反而给赵焱留下了“文静独立的年轻人”的印象，也不知是好事是坏事。

    周欲说略略打量了一下那个女人：身高在一六五到一米七之间，很瘦，眉清目秀的，看着不染世俗，头发有齐肩那么长，好像湿了。

    说是吵架，其实是赵焱在单方面地骂，女人更多在反驳。

    “赵哥啊，算了算了，小姑娘也不是故意的嘛。”物业用普通话劝道。

    “这不是故不故意的问题，这是原则问题！”

    来回之间他默默听懂了缘由：女人外出不久后开始狂风暴雨，因车棚完全被侵占，电瓶车无处停放，她只得暂时推到楼道里防止淋湿，但不小心撞到了哪儿，电瓶车就开始发出尖锐的报警声，赵焱闻声便出来和她理论楼道里停车的隐患。

    现在这天又潮又冷，怎么可能有着火的风险……不过，不分场合地得意洋洋地维护虚假的秩序倒是很像那男人的一贯作风，周欲说想。

    “小妹妹知道错了，这次就是个紧急情况。”102室业主任职高中英语教师，是个性格温婉的中年女人，“也还好没真的出什么安全问题，下次肯定不会这样了。老赵，你别和小姑娘计较。”

    “哼，看你面儿上啊。”赵焱砰地一声关上门。物业与女业主交换了个眼神，也默默各干各的。楼道里只剩这个陌生女人。她掏出钥匙，开了104室的门。

    周欲说记得以前104室住的是个看起来年龄与自己相仿的男人。当然，由于自己与邻里之间向来关系疏远，未察觉对方已经搬离也情有可原——他们上次在楼道里碰面还是大约半年以前，那时在过年。因此，如今，他并不能知道这女人已经搬来了多久。

    “您住这里？”

    女人哆嗦了一下，因为刚刚一直没注意到他。她转过来，浅浅地微笑道：“嗯，工作在附近，所以在这儿租房子。”

    她主观上尽力微笑了，可远看这幅度还是太小，仍然是未见波澜的脸蛋，甚至有些冷漠。周欲说怕这女人惹不起，慎道：“哦，挺好的。没事，我就问问。”

    两人同时进门又关门。

    这是周欲说一生中很普通的一天，一切并未因为这个陌生女人的搬来而改变。事实上，在此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个女人依旧没有打乱他的生活。

    只是今天他右眼皮还是狠跳了几下，这使向来只信左眼跳财的他第一次感到一丝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