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晚间,弗苍山比往日都宁静许多,敲门无回应后,宋无虞进了百里蓉蓉的房间。

    都入夜了,就算沉眠香再厉害,也到了完全失效的时候,宋无虞觉得百里蓉蓉是发现了大伙没带她走,所以在和他生闷气。

    “蓉蓉,起来吃饭了,今天师兄给你做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

    见她将被子整个蒙住自己,他声音软下来。

    “不是不让你和师兄师姐一起去,只是外面危险,他们无暇顾及你,待他们回来,就同你下山玩一回如何?”

    半晌,还是没有动静。

    宋无虞忍不住掀开微微隆起的被子,还想安慰几句,结果迎接他的是盘成一团、正瑟瑟发抖的花蛇。

    怕自己挨罚,花花一溜烟地从窗口逃走。

    窗幔被风吹起自由的弧度。

    春风本应暖人,高空的风却少了那份和煦,时音站在徐止的掠影剑上,感受呼啸而过的冷风。

    上次乘掠影剑还是在一年多以前,那时恰巧碰上紫霄宗十年一次的宗门大祭。

    祭祀为期一月,月末的最后三天会举行一场鉴宝大会,届时百宗会一同来紫霄宗品鉴开宗以来收集的稀世珍宝,以此宣扬宗门威望。

    时音随父亲隐居数年,宗门大祭对她来说很是新鲜,于是从月初起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去看琳琅满目的珍宝。

    但鉴宝大会不在她所住的紫霄峰举行,而在东边的紫阳峰,她没有法力飞过去,所以把这件事说与徐止,徐止当然明白她的意思,但他没有点头同意。

    只是不带情绪地以没有时间为借口回绝了她,他看见她期待的目光慢慢暗淡,仍是忍着没有再多说什么。

    兰时转过头去不看他,眼圈酸涩,不是因为不能去看宝物,而是她看得出他的心事重重和欲言又止。

    这不是第一次了。

    成亲一年,她被爹爹惯出来的骄纵习气都被磨平了许多,只因徐止像没有底线一样包容她所有的脾气,以至于她和他连架都吵不起来。

    人人都道他夫妻二人相敬如宾,琴瑟和鸣。

    但只有她知道,这场亲事,对他来说只是履行他师父交给他的任务。

    任务而已,完成即可,要什么真心。

    她失望至极,一直到宗门大祭的最后一日都没有主动去找过他。

    令她惊讶的是,不少人接二连三过来她这边,问她是不是和徐止吵架了,不然这几日怎么没有去接徐止一同回府。

    时音只得苦笑,往日的酉时她都会准点在内宗等候他一起回府,这几日她忍着没有去找他,徐止都没有来过问什么,反而外人都有些忧心忡忡的。

    上到长老下到师弟师妹都来她面前提这件事,时音反问他们为何在意此事,他们却没有多说,只劝她恢复往常去找徐止便是。

    这一来二去时音气也消了,一如往常在内宗门口等他,可他倒好,直接差人告诉她大会事务繁杂,这几日不回来睡了。

    她气极,大祭最后一天也派人传话,称病不去宗门晚宴。

    没想到不一会儿徐止就出现在她面前,风尘仆仆的,急探她的脉才发现她在说谎。

    他紧绷的身体明显松懈下来,好似舒了一口气,道:“没病就好”,之后又说带她去一个地方,她本来恹恹的并不想搭理他,但还是被他搂腰踩上掠影剑。

    到了她才发现他要带她来的是紫阳峰。

    徐止用掌门戒指将结界开启,紫阳殿内一个人都没有,只剩琳琅满目的珍宝。

    鉴宝大会已然结束,大家都赶着去赴紫霄峰的晚宴。

    那么,紫阳殿现在是为她一人而开?

    她看着徐止手上的掌门戒指沉默了一会儿,此前所有情绪都抛之脑后,她没有急着去看珍宝,而是看他。

    那天离开紫阳峰之后,徐止又带她去了晚宴。

    他把戒指还给了宗主,二人才落座。

    晚宴人声鼎沸,觥筹交错,她心里高兴,也喝了好多酒,直到开始说胡话了,徐止才知道她根本喝不了酒……

    思绪被祁乐的夸张的声音拉回来,“师妹抓紧我,咱们到了。”

    时音看见云雾散去,下面的山水逐渐清晰。

    落地后,掠影剑缩回正常大小,却没有消失,而是绕着时音飞了两圈,又停在她面前,很迟疑的样子。

    “掠影”,徐止淡淡道:“回来。”

    听到呼唤,它立马乖顺地收了剑气,嗖的一下回到徐止手里。

    “魔尊大人,得亏你御剑,不然哪能半日就到这度魂岭。”祁乐谄媚地夸赞。

    魔、尊、大、人……

    时音听着很想翻个白眼,她还是没适应祁乐对徐止翻天覆地的态度转变。

    而这转变只在转瞬之间。

    半日前,祁乐迟迟没有起床,她和徐止去他院里喊他,可是院子门口的木头人不知怎么回事,发狂一样地攻击徐止。

    掠影剑护主,没得徐止命令就一剑把它斩得稀碎,时音想起祁乐和她说自己喜欢机关术的事,觉得这木头人肯定是祁乐费心费力做出来的,她想过要阻止,可是没快过掠影剑。

    那句“且慢”随着木头人的碎末消散在风中。

    祁乐起来,只见一地狼藉。

    可当时,咬碎了牙说要杀了徐止的人,就因为人赔了他一块铁,当即高兴地差点跪下来接。

    现在好了,连称呼都改了,正道之耻直接变魔尊大人。

    时音无语:“之前还说要么你死要么他活的人是谁?”

    “师妹,你不懂”,他还辩驳起来:“比我巴掌还大的青木砂,放眼整个修仙界那也绝无仅有啊!”

    他把他以往苦苦寻来的青木砂掏出来给她看,时音看着呼吸都不敢重了,生怕一下把他那灰尘似的砂砾吹落了。

    两相对比之下,徐止那块的含金量不言而喻。

    祁乐直言徐止大方,时音无法反驳,这个倒是事实,紫霄宗那么多宝物,也没见他对哪个多看两眼。

    “接下来咱们往哪去啊?”祁乐仔细收起青木砂,问时音。

    他们正处于度魂岭地界入口,度魂岭山脉有大大小小几十座山脉,像漏斗一样盘踞在东域边缘,紧挨着一望无际的东海。

    这么大一片地方,也不知道江赫天带着息壤去了哪个角落。

    她抬手,检查手上的海棠印戒,戒指灰扑扑的,很明显,它没有感应到师兄令牌的气息。

    时音拿不定主意,却听徐止说:“先去黾首城。”

    祁乐一拍脑袋,赞同道:“对啊,黾首城是入度魂岭的必经之城,况且师兄他……”

    他停顿了一下,言之凿凿道:“城中一定能有师兄的蛛丝马迹。”

    时音不知道祁乐为什么说得那么肯定,但他们之中最了解大师兄的就是他了,她点点头,“事不宜迟,我们走吧。”

    路途中,时音时刻盯着戒指,徐止默默赶路,他们各自心事重重,只有祁乐在他们中间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倒是让气氛没那么紧绷了。

    祁乐知她对黾首城不甚了解,乐得给她科普黾首城的来历。

    “传说在万年前,东海有一条修炼魔道的茈鱼,某日却不慎被心魔吞噬,失去神智的茈鱼将东海搅得天翻地覆,滔天海啸淹死了许多人。”

    “常年盘踞在度魂岭的大黾烛容见状醒来,为了阻止茈鱼继续害人与他殊死搏斗,最后茈鱼被他杀死,但他的身子也被茈鱼咬断沉于东海,只剩下半截头落在陆地,化为山石。”

    “人们感念大黾的救命之恩,便在此建造城池,取名为黾首城,每到三月十五,城中便会在黾池放花灯纪念他。”

    故事说完他却嘟囔了一句:“不过这路怎么比我从前走的要费时啊?”

    但黾首山的的确确就坐落在远处,他喊时音去看。

    “喏,师妹你看,那几处山像不像黾的头和眼睛,那便是黾首山了。”

    时音远眺,两处高耸的山相连,郁郁葱葱,山下有星星点点的房屋聚集。

    “好善良的大黾”,时音不禁可惜,“要是茈鱼不修魔道,他也不会因此而死。”

    祁乐亦是痛心:“谁说不是呢!那些修炼魔道的人就是为了走捷径,可能够控制心魔的修士又有多少?自己被吞噬也就罢了,偏偏害人害己,真是一群目光短浅的祸害!”

    说完他才后知后觉,身边正站着他口中的“目光短浅的祸害”,还是祸害界的顶端,魔道的尊主。

    当面说别人坏话被听见,祁乐一时尴尬得想遁地而逃,但还是强行扯出一个笑。

    “魔尊大人别误会,我说的是那些不知魔道深浅的魔修,你这么厉害,控制小小心魔不是易如反掌嘛,这捷径你不走谁走!”

    “要我说你靠那仙骨还不一定有魔心好,仙骨只能助你成仙,魔心可厉害多了,成神那是指日可待啊哈哈……”

    徐止并未回应什么,甚至看都没看他一眼,闷声往前走。

    时音觉得他越说越像在阴阳怪气,看到前面不远处城门紧闭,便借机打断他,道:“师兄,为何黾首城城门是关着的?”

    他们来到城下,没有一丝生气,越靠近越让人觉得空气污浊,连漂浮在城池上空的云彩也是淡淡的黄土色。

    任谁看了都觉得不对劲。

    三人目光相对,不约而同地越过城墙进入城内。

    但这座城似乎有感应似的,他们一落地,死气沉沉的城池霎时活起来了,所有门面都开张营业,男女老少从各个角落涌出来,大街变得吵吵嚷嚷的,一派繁华景象。

    明晃晃的圈套,祁乐都看不下去, “这未免太假了吧?”

    他感知到微弱的妖气,便想祭出一张符把他们全灭了,却听徐止道:“他们已经死了。”

    “死了?”

    “确实死了”,时音肯定道:“而且这些,根本不是人。”

    祁乐觉得她在说废话,任谁看都能看出来这些不是人啊。

    但他不知道的是,时音刚才动用魂力看清了这些“人”的魂体,一律都是毫无生机的灰色小球,但上面都被一丝极细的魂丝绑着。

    时音觉得这些已经死去的灰色魂体并不想流连在此,但碍于黄色魂丝的操控,它们不得不如同行尸走肉供其驱使。

    她觉得若是没有魂丝,它们定会立即消散。

    而更加关键的是,从她踏入黾首城起,她的魂海就莫名地躁动起来,魂力想破体而出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时音有种直觉,她可以吞噬这些魂体。

    “我想试试他们。”

    祁乐一头雾水,只见她这个刚练气的师妹闭上双眼,单手运气,像是要把气海里的灵力引出,但实际上并未引出任何灵气。

    片刻后又见她猛地往外打出一掌,在祁乐眼里她就是在打空气,画面有些滑稽。

    但时音仍保持着运掌的姿势。

    祁乐觉得她师妹本意是想运行灵力但失败了,一时下不来台才这样。

    他不忍她在外人面前如此没面子,见徐止若有所思的样子,他哈哈笑道:

    “魔尊大人,这你就不懂了吧,我师妹用的可是我们无为宗不外传的顶级功法,叫……叫噬灵掌,能吸收这些人的灵气,不过这功法极难施展,她只是小试一下。”

    又试探性地拍了拍时音悬着的手臂,对她说:“师妹,这噬灵掌你再练练,下次有机会再拿出来给魔尊见识见识,你说呢?”

    祁乐得意,在心里大为赞许自己的机智,又疯狂给时音使眼色让他借坡下驴,但时音完全无视他的所作所为,仍然保持着发力的姿势。

    还顺势将另一只手也抬起,把更多的魂力从魂海中抽出来。

    魂海虽渺小,但她她那点魂力好像可以无线延展,最终织成了一张足够罩住整个黾首城那么大的蓝色巨网。

    她用网兜住那些灰色魂体,但没想到数量比她想象的多得多,她不禁觉得有些吃力,额头因此沁出一层细密的汗,手也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祁乐见她出汗手抖,实在惊讶,心想:不是吧师妹,真的要演到这个程度吗?

    他觉得他低估了自家师妹的自尊心,于是舍命陪君子,随她演了起来。

    他佯装紧张道:“师妹不可,再这样下去你会走火入魔的!宗门还不能没有你,收手吧,听话!”

    祁乐暗叹自己给的台阶既入情入理又不着痕迹,真是一个字,绝!

    但时音还是僵持着,这反而让他有点下不来台,他小声劝道:“师妹,差不多得了,收手吧。”不然他真没台词可说了呀!

    时音微微点头,“差不多了。”

    祁乐听她这么说才松了口气,但下一刻又见他师妹“演”起来了。

    时音掌心一翻,再奋力缓缓向下压,巨网也随之迅速收紧,在接触到时音魂力的那一刻,魂体上的黄色魂丝尽数崩裂。

    徐止这一瞬才正眼看向时音,目光幽暗。

    魂海爆发出巨大的吸力,不计其数的灰色小球被她的魂力包裹,如旋涡一般由外到内地被时音吸进魂海。

    吸至附近的区域,她彻底将手上魂力压至丹田位置,只不过数量太多,魂海被撑得一时无法吸收,时音便又保持着这个姿势静止,费劲地压着魂海,试图将周围的魂体塞进去。

    她卖力的控制着那些魂体,祁乐在旁边都看傻了。

    他师妹这一套行云流水、像模像样的无实物表演深深地震撼了他,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什么是信念感。

    他真心拍案叫绝:“师妹,师兄我甘拜下风!”这演技真是浑然天成,惟妙惟肖!

    但接下来他彻底笑不出来了。

    就在时音收手彻底呼出一口气的同时,祁乐看见周围所有的“百姓”瞬间都化成灰色的烟雾消失。

    整条街道顷刻间被清空,连鸟叫声都不再有。

    “师……师妹?”

    “怎怎怎么回事?”

    “这是……这是你干的???”

    时音睨他一眼:“师兄,你真的很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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