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子，晌午我要吃肉——”

    正拿着扫帚清扫院落的小安子，听见声儿立刻应道：“好勒，国师大人！”

    “说过不用唤我国师，你小小年纪的，记性怎地这般差？”

    坐在湖边钓鱼的行云直摇头。

    也不知谁选的人，瞧着着实不太机敏。

    “再记不住，可要罚你不能吃午饭了。”

    小安子闻言，连忙改了口：“好勒，行云大人！”?

    他出宫之前，干爹李总管，啊不，刘总管对他三令五申，一定要尊重国师大人，一定要照顾好国师大人，一定不要违逆国师大人，国师大人让往东一定不能往西，国师大人要老虎一定不能给小猫……

    须知，当今天子十分倚重国师，二十五年前，睿王初临国祚便要下旨敕封。

    无奈国师喜静喜闲适，不想麻烦缠身，所以拒绝了陛下的旨意。

    也还拒绝了御赐府邸，他宁愿一年修两次房顶，两年补一次院墙，也要继续住在这清幽偏僻的湖边小院里。

    天子见此也不恼，命人将圣旨封存，只言：“他欲何时任职，便何时宣旨告知天下，一切由国师意愿。”

    此后，每过两月宫中便会有人来到湖边小院，看望行云近况，随后回禀天子。

    谁让国师大人他千好万好，就是身体不好。

    总是一副活不过当年的模样，令天子十分担忧。

    太医院院使原本也奉旨意跟来，但被行云打击得，发愿要继续苦读医术修习二十年，且经常跑来向行云请教。

    由于跑得太勤，院使大人被国师嫌弃，某次被拦在院门外，无论如何走也不得寸进，甚至尝试过翻墙而入，亦失败。

    他捧着手里尚未看懂的医书，挤着两条眉毛，愁得捋掉了自己十几根胡须。

    终于，国师慈悲，放他进了门，言：“每年来两次，或者零次，你自己选吧。”

    院使大人含泪咬袖，默默地选择每年两次。

    有时，这位天下之主也会微服到小院，来亲自讨一番没趣。

    无论谁来这儿，得到的待遇皆是一样，从未有特殊。

    天子来了，也得看国师心情。

    当然，国师的心情一直很稳定。

    稳定地怼所有人。

    *

    行云这般受天子爱重，即使未受封，也无人敢讨他不喜。

    不过，全京城知晓这件事儿的人不多，文武百官中也只有几名陛下的心腹能探知，在京郊湖边的破旧院子里，住着陛下欲亲封的国师。

    所以小安子他难啊。

    不能违逆国师，又要尊重国师。

    真是难啊。

    他被派来照顾行云，约莫已有一月。

    这一月他从初始的小心翼翼、胆战心惊，到现在的厚颜无耻、稳如老狗，实在承受了太多。

    初始被行云怼，他不知所措、如履薄冰。

    现在被行云怼，他点头如捣蒜、应声如阿黄。

    阿黄是湖对面人家养的爱宠，一只土黄色的大狗。

    *

    行云坐在木椅上，倚靠着椅背，目送小安子的背影走过堤岸。

    背影走远了，他也闭上了双眼。

    春日微风轻拂过湖水，水面晕开涟漪，一圈一圈的波纹漾开，一只蜻蜓划水点过水波中央，划出一道弧形轨迹，飞高落在行云花白的发顶。

    足尖一点，蜻蜓又跟随着春风飞远。

    行云闭目小憩一会儿，便睁开眼，执起一旁的鱼竿继续钓鱼。

    钓两条鱼起来，中午好加餐。

    时光漫长，却又过得挺快。

    小安子买了肉回来，做好饭，将饭菜摆出来，在湖边与行云一道用餐。

    待一切收拾好，又扶着行云进屋休息。

    过了晌午，行云便会瞌睡，原本行云总是就着躺椅睡在湖边。

    小安子来了后，担心他瞌睡着掉湖里，便扶着他进屋午睡。

    对方念叨着“麻烦”，小安子装作未听见。

    每当这时，他反而能体会到自己的任务艰巨，且重要。

    待行云睡着后，小安子将院子里的桌椅、篱笆架修修补补，又给树除草、浇水，给葡萄理了理藤。

    忙完看时辰差不多，便去厨房洗了两个梨，削了皮，切了块，装盘端进行云房间。

    这梨是他今早去买肉时，见恰好有人在卖，便顺手买了两斤。

    谁让前两日国师大人说梦话，念叨着“梨”，还念了好几遍，定是馋了。

    一会儿他见了这“梨”，肯定开心满意。

    干爹若知晓此事，定会欣慰夸奖他：“小安子长大了，现在如此聪敏又贴心，干爹没白认你当干儿子。”

    小安子弯着唇角眯了眼，心中美滋滋，手捧着果盘，脚步轻快地跨过门槛。

    刚把果盘放上桌，转过头，就见行云已经醒了，正坐在床上整理散开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