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安静往前又走了一段。

    赫利俄斯的脑袋终于从钝钝的、磨刀似的疼痛中逃脱，转而进入到一种飘忽兴奋的状态，连迈出的步伐都变得虚浮，左一步右一步，似蛇类那样扭曲着前行。

    他的身形不稳，原来安定地趴在他肩头的墨丘利就没法再像刚才那样闲适放松了，在经历了一次差点滑落的危险之后，墨丘利直接亮出了尖尖的爪，勾住他肩头附近的布料，躯体部分也紧贴着他，生怕自己直接摔下去。

    在感受到稍微稳定了些的间隙，墨丘利百忙之中还腾出一只爪子，收了指甲，去拍赫利俄斯的颈侧，想用这种方式提醒他清醒一点。

    但显而易见，这种提醒没有半点儿用处。赫利俄斯依旧歪歪扭扭地、云里雾里地走，它叹气，只好把在他衣服上勾着的爪子更用力地抓紧。

    乡村小道总是不太平整的，坑坑洼洼，偶尔还会有些石子或是别的东西拦路。

    夜里黑，再加上赫利俄斯精神状态恍惚，他一不小心就踩进了某个坑里，顺带地，还被坑里的石子硌了一下，整个人猛地往前扑了一下，墨丘利没抓住，直接从他肩头坠了下去。

    不要！

    墨丘利尖叫。

    “喵啊——”尖利而急促的猫咪尖叫声打破了路上的安静。

    努力赶路的花红被这叫声吓得全身一震，随后马上意识到是赫利俄斯和墨墨那里出了问题，她赶紧转身察看情况。

    可这里实在是太黑了，除了赫利俄斯矗在原地的一道模糊轮廓，她什么都看不清。

    花红只能努力地睁大眼，同时迷茫焦急地问他，“墨墨怎么了？”

    赫利俄斯却好像没接收到她的焦急紧张，隔了好久才慢悠悠地回她，“墨墨？”

    “对啊，墨墨怎么了？还在你肩上吗？我刚才听到它的尖叫了！”他怎么不紧不慢的？花红心中一阵无语，连声问他，想赶紧把刚发生的情况弄明白。

    他的回答依旧不紧不慢，听起来还有点儿大舌头，“墨墨？它就在这里啊。”

    “哪里？！”花红不由自主抬高了音量，话里还带了些责问质疑的意味，“在你的肩上，还是在别的地方？”

    “这里啊。”他慢吞吞回答。

    花红无语叹气，准备让他把墨墨交给她，刚张开嘴还没发声，天际尽头划过了一道巨大的银色闪电，止住了她的话。

    那道闪电劈开了厚厚的云层，白色的光瞬间照亮了原本黑暗的世界。

    在那一瞬，花红看见了飘浮在半空中的黑猫，它没有注意到她的视线，自顾自地在空中快乐挥舞着四肢，优游自在。

    浮在空中的，墨墨？

    她大脑突然就空白了，瞳孔扩散到最大，屏住了所有的呼吸。

    夜亮了，又暗下去。

    轰隆隆——

    轰隆隆——

    响亮而雄浑的雷声从远方传来，重重地敲击在花红的心上。

    花红久久不说话，赫利俄斯那边反倒着急了起来，他打了个响指，清脆的响声隐匿在雷声之中。

    一团浅浅的光晕包裹着墨丘利飘在空中，移动到花红面前一尺左右的距离。她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懵懵地与光晕之中的墨墨大眼瞪小眼。

    “你不是在找墨墨吗？”赫利俄斯的声音依旧飘浮着，“喏，它在这里，现在看见了吗？”

    “看，看见了。”花红讷讷回答。

    赫利俄斯走了过来，借着光团散发的柔和光线，花红今夜第一次看清他的脸。

    从脖颈到脸颊，他皮肤上泛着红，说话的时候，眼睛半眯着，目光朦胧，显然是醉得不清的模样。

    他突然笑了下，似乎是很得意地问，“我厉害吧？”

    “世界上最厉害？”他接着挑眉，表情隐隐透着丝她未见过的邪魅。

    “嗯。”花红的思绪被他牵着走，犹豫了下，然后点点头，确实是挺厉害的，她确实是没见过谁能做到这样。

    只是，自己刚才在想什么来着？花红突然没印象了，呆站着努力回忆。

    咔嚓——

    又一道闪电毫无预兆地来袭。

    轰隆隆——

    雷声不愿示弱地紧随其后，像是在催促着什么。

    这会是下暴雨的前奏吗？

    花红没时间再细想，催促赫利俄斯，“我们不要再傻站着了，快回去吧，好像真的要下大雨了。”

    “走走走！”她转身就要往家的方向赶。

    刚转过去，她的手腕就被一只宽厚手掌拉住了。

    耶！牵到了！赫利俄斯开心地想。

    怎么回事？花红疑惑回望，看见赫利俄斯醉醺醺的笑颜。

    他说：“不用走。”

    花红：？

    她不理解。

    下一刻，赫利俄斯就牵着她的手腕，就这么回到了家中，一齐站在院落中央。

    这，这么快？花红再次睁大眼，环顾四周，这里真的是自己熟悉的家，这也太神奇了吧！

    有神力好好噢，好羡慕好羡慕……她感慨。

    对了，墨墨呢？花红忽然想起来，自己看了一圈，都没见着那个飘在空中的光圈和光圈中的黑猫。

    “墨墨呢？”花红直接问赫利俄斯，“它跟我们一起回来了没？”

    “回来了。”赫利俄斯肯定。

    黑漆漆的院落中央，凭空出现了个一掌左右大小的光球。它虽小，却亮，将院子照得比白日里更亮。

    借着光球的光亮，花红仔细在院里搜寻了一圈，在厨房前的屋檐下看见了某只悠闲舔爪梳毛的猫咪，心放了下来，这才有空去端详那个悬在空中的光球。

    她看不出它是什么做的，只是能感受到它的最中央似乎凝聚挤压着光线，然后将之由内而外发散，仅此而已。

    光球播撒的光线虽明亮但柔和不刺眼，映在花红柔美的侧脸上，赫利俄斯有点看呆了。他忽然福至心灵地想起来，他似乎暗自在心中发过誓，等找回神力，要送她最华美的首饰。

    他瞥一眼她发顶的简陋木簪，大手一挥，黑夜里，稀稀拉拉地下起首饰雨，无数的金、银、玉、贝、宝石、琉璃、螺钿闪着耀眼的光芒从空中随意地落在地上，明明是人间再名贵不过的物件，此刻却像石砾那样被随意地对待。

    花红哪儿见过这种景象，睁圆了眼，唇微张，不知该作何反应。

    过了会，地上多了一座珠光宝气的首饰小山。

    赫利俄斯这才放下一只握着花红手腕的手，姿态风流地走到那堆珠宝前，端详了一会，从里面拿了一只鎏金花朵纹点翠银簪，再起身走到花红身边。

    花红盯着他手上的动作，自然也瞧见了发簪上随他动作而颤动的生动灵巧的花鸟。这个发簪好美，他，是要送她这个吗？她有点心动欸。

    赫利俄斯站在她身边，观察了她乌黑浓密的发顶一会，这才选择好一个位置，小心地轻轻地将发簪插进去，然后端详。

    他不出声，她莫名地有点不安，于是仰着头看他，“这个在我头上好看吗？”

    她眉目轻盈灵动，这银簪单看起来是很华贵精巧，但一戴到她发间，就显得有些流俗了，不衬她。

    赫利俄斯“啧”了一声，“俗气！”然后麻利地将这银簪拔了出来，一扔，闪着碧蓝金黄光芒的银簪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欸？花红目瞪口呆，怎么，怎么没了？第二个反应是，他在说什么俗气？那簪子，还是她？

    花红其实一点儿都不介意他说她俗气的，只要他愿意把那个漂亮的发簪送她，她就是一个很俗很俗的人啊！！！

    在花红为消失的发簪哀叹的时候，赫利俄斯又挥动手指，从首饰堆里飞出一支白玉凤鸟纹簪，他接过，将那簪子置于她的发髻之上，比划着看。

    玉质温润细腻，泛着莹润油亮的光，但是同她一比，就显得太素了，不够灵动。

    赫利俄斯再“啧”一声，故伎重演，白玉簪也被他抛开，消失在了空中。

    他眯了眯眼，用最后的一点点理智思考了会，听说波塞东家里收藏着很多品质极佳的粉珍珠，还有一些水底的晶石。回神国之后，去找波塞东要一些过来好了，凡间这些东西还是没有灵气……

    花红眼睁睁看着又一件发簪消失，心痛啊，但赫利俄斯又没有明说送她，她就不好意思开口阻拦，只能在心中默默为消失的首饰们哀悼。

    醉酒状态的人耐心极少。试了两次，都没有找到衬她的首饰，赫利俄斯懒得再找了，大手一挥，地上那一小堆珠宝金玉凭空消失在原地，就像它们突兀地从空中落下那样。

    花红欲哭无泪，不敢发声，给她留一件也好哇，她真的是一个很俗气的女子啊……

    她到底做了什么，让赫利俄斯觉得她是个不在意这些金银俗物的人呢！她改，她愿意马上改！

    她一言不发，嘟嘴遗憾。要是刚才她出声拦一下就好了……

    赫利俄斯迷蒙间，侧眼看她，瞥见她柔美的轮廓，还有因不满而微微撅起的花瓣似的唇瓣，想亲……

    他的目光越来越聚焦于她唇瓣之上，吻上去的念头愈发强烈。

    花红沉浸在珠宝们消失的悲痛情绪之中，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人的变化。某个时刻，她突然被男人的手钳住双臂，强行往他的方向掰了过去，直直地面向他。

    “做什……”她一脸懵地问，随后对上了他迷离的、带点儿引诱的视线，剩下的字不自觉地吞回了肚里。

    他俯身，她呆呆的，没有反应。

    她不反感？醉酒状态中的赫利俄斯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点。

    于是，他猛地加速，袭上自己觊觎已久的柔软唇瓣。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雷声轰隆，闪电破空。

    酝酿了整日的大雨酣畅淋漓地倾泻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