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市的工作算不上工作，至少对于齐微而言不算。

    齐家从上到下都是没品味的重男轻女，现如今能落到她手里的项目产业都极其边缘。来C市一趟，明面上说是对接项目。实际上嘛，给齐金池收拾烂摊子来了。

    齐金池的项目快要黄了。

    最后关头，齐微放出消息，令齐金池得知C市有人对项目感兴趣。齐金池刚愎自用，不会考虑是不是圈套，他认定自己项目特别好，不参与的人是有眼无珠。

    他陷在A市出不来，于是让她过来与人会面，并去C大看看有没有新的研究员愿意加入。

    这些年刻意的扮演下，齐金池认定她是一个为弟弟奉献的姐姐。

    即便他们不是一个母亲生的。

    刚落座酒店，齐金池的电话立马打过来。

    “姐，我的亲姐，这次只有你能帮我，你一定要谈成呀。”

    他吊儿郎当，没有什么求人的样子。

    齐微也不介意。

    谁会与蠢货论长短讲礼貌呢？

    手包随意放到沙发上，抬眼看去，面前是一大片过分干净的的窗户，外头是C市极其绚烂的夜景。

    汇集无数人心血的城市中心。

    确实漂亮。

    齐微轻扯薄唇，语气与笑容一样温柔，“当然，你是我弟弟，我们流着相同的血，我肯定会帮你的。”

    电话那头的齐金池撒娇卖痴，说着自己的不容易，又说无论如何都要给齐家那些老头子们好好看看他的本事，说这次的投资人多么多么厉害，一定要努力拉过来之类的。

    一堆废话。

    齐微笑着照单全收，像极了一个好姐姐。

    等到最后，她才有些为难又有一些担忧地提醒，“只是金池，这个项目你投入的确实太大，现在要找人投资合作都不容易，对方到时候肯定会要看你的资金状况，目前你的账目确实都不太好看。”

    齐金池想到这事儿就来气，他手上能用的钱不多，这些年挥霍下来更不剩多少。去找齐家那些人要？不行。他做项目就是要让他们知道他的厉害，怎么可能去寻求帮助。

    齐微懒懒倚在长桌旁边，听着他的的抱怨，薄凉目光中满是讥诮，语气却很温柔，“我手头上还有十几万，是上个月画廊的盈利，家里不知道，先给你用。”

    齐金池连忙笑说，“姐你真好，你真是我最爱的亲姐。”

    齐微勾唇冷笑，却装着叹息，“不然呢，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弟弟，不对你好对谁好呢。”

    她稍微停顿，担忧说：“只是十几万远远不够，金池，你要想成功，就得想办法再去弄一些钱。”

    齐金池说知道。

    齐微像担心弟弟的好姐姐，又叮嘱几句，让他不要逞强之类，说多了，齐金池立马不耐烦起来。

    “我知道了，我会再去想办法的。”

    临了他只强调，“姐，你不要管其他，到时候把项目摆出来，他们肯定会加入。”

    齐微达成目的。

    “行，你要尽快。”

    她挂断电话，目光落在远处灯光暗淡的地方。

    办法，有什么办法呢？

    齐金池不可能去借钱。身上能动的只有HK的股份。一般人都不会去动这些东西，可他认定HK早晚是他的，身上股份没了，还有老爷子的股份，无所谓。

    齐家人给她的股份少得可怜。

    没事儿，她会从齐金池手上购入。

    所以说这个世界允许蠢人的存在是有意义的。

    暗淡的灯光犹如星火，在城中心对比下显得弱小无助。

    那里住着为中心服务的人们。

    平衡是奇妙的存在。

    有光明就会有黑暗。有聪明人就会有蠢货。活着并不是浪费。维持平衡需要付出。谋夺利益会有牺牲。没有他们。谁来付出。谁来牺牲。

    如齐金池这样的蠢货，就该为她牺牲。

    。

    齐金池联络到的投资人名为查尔斯·西德，Y国人，中文名字随母姓，叫冯西楼，年近四十，在A国很有名气，看上去是个即为稳妥的投资人。

    ——倘若他不是齐微好友的话，也许真的可以救齐金池项目于水火。

    但很可惜，他是齐微放出的诱饵。

    齐微没有去国外念过书。齐家人并不允许。但她去国外旅行过。也会打着旅行的名义做一些其他事，比如说赚钱。

    冯西楼就是在某段旅行过程中认识的。

    他们认识有些年头了。

    没有陈循止那样长，但也不算短。

    彼时齐微还是学生，意外的偶遇，原本是艳遇，但在更进一步之前，冯西楼为她的手段与眼光惊艳，成了合作伙伴，又或者说是好友，这些年两人一起在国际市场上赚得盆满钵满。

    这次算帮忙。

    毕竟目的只是为了收购齐金池手上的股份，并没有其他大额利益。

    抵达C市的第三天，冯西楼与她在会馆餐厅见面，不远处的摄影师正在拍照。他会将此发到齐金池的手机上。

    ——大少爷不聪明，却有一颗掌控全局的心。

    自然，摄影师明面上是齐金池的人，实际上是齐微的。

    冯西楼的正脸不会入影。

    年代久远的红酒气味香醇，于玻璃光影下，漂亮得像血液，与这座高楼十分相称。

    冯西楼年纪不小，话却很多。他与齐微认识许多年，如同齐微知道他的处境，他也大概了解齐微在齐家的处境。

    他看了眼向齐微汇报的摄影师，等人走后才似笑非笑说，“HK对你来说作用并不大，你费这么大心思没有意义，还不如和我去Y国，我们再并肩作战，赚的钱不比HK少。”

    齐微纤长的手指撑着下颌，扯着薄唇笑，“毕竟是祖宗基业，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它败落吧。”

    冯西楼一声笑，“你信这些？”

    齐微但笑不语。

    冯西楼抬手为她倒上红酒，说起了私事，“我过来的时候，青源不知道在哪里得到了消息，一定要来见你，被我拦住了，他让我给你带话，说他不会再做傻事，让你不要躲着他。”

    听见这个名字，齐微罕见皱了眉头。

    “再说吧。”

    她的拒绝不够委婉，冯西楼放下醒酒器，看着她，黑眸沉沉，不觉间走神。

    女人有一张极其秀雅的面容，看去是个温柔体贴的人，笑起来更让人如沐春风，偏偏有一颗冰雪做的心脏。

    这是他与齐微相交之后才得到的结论。

    他是个正常人，有能力控制自己。

    他弟弟冯青源就不行。

    冯青源有自闭症，对齐微一见钟情，在M国时候一直粘着齐微。当时他年纪小，也没人觉得如何，包括齐微。直到十八岁，他向齐微表白，事情便一发不可收拾，后来更为齐微自尽，即便齐微扭头就走，他都放不下对方。

    这当然不是好事，自尽也是逼迫人的一种，感情又哪里是能逼迫来的。

    但终究是弟弟。

    冯西楼叹了一口气，还是为他说好话，“青源最近真的改好了，你不要躲着他，多拒绝拒绝他就行，把他当普通男人对待。”

    倒不是躲。主要是觉得可怕。这样的感情挺可怕的。被感情控制的生物更可怕。

    倘若为冯青源的事，影响她和冯西楼的合作就十分得不偿失。

    但现如今不答应下来，好像也不合适。

    齐微摇摇红酒杯，没有回应冯西楼的话，只说：“青源是你弟弟，我可不敢把他当普通男人。”

    没有拒绝就当做答应。

    冯西楼也没有再往下问。感情与交情都经不起折腾。

    他顺着齐微的话，谈笑说，“也是，普通男人你一周换三个，但我想青源很愿意做三个之中的一个。”

    齐微切开牛排，漂亮纹路中隐约有血色。

    冯青源愿不愿意她不知道。她反正不太愿意。

    当然，倘若冯西楼当场破产，她与冯西楼再没有利益上的往来，那冯青源也可以谈一谈。

    毕竟冯青源相貌还是很不错的。跟块奶油蛋糕似的甜美秀气。但是，太粘人了，被感情控制得太厉害了，而且还是冯西楼的弟弟，是她合作伙伴的弟弟。

    感情与利益牵扯到一块儿可不行。

    人如果都和陈循止一样听话就好了。

    啧，又想到陈循止了。

    陈循止有没有用眼泪或感情来威胁过她？

    似乎没有。

    齐微记得陈循止从小就听话讨喜，刚来齐家的时候，眼睛像星星的，清澈又明亮，看上去格外正直，与她一起被锁在房中，又会自然而然替她的谎言打掩护，都不需要提前教。

    陈循止是个聪明人，还是一个听话的聪明人。

    他发信息来，说的是花，其实是来是道歉的。

    他知道自己不该去相亲了。

    那她那天为什么生气。

    齐微一开始也有一些疑惑。她后来想清楚了。

    大概是因为看着陈循止明知道自己不应该在明明清楚婚姻制度就是一种错误的情况下，还被庸俗的人们推动着履行这项离谱的制度而生气。

    因为他变蠢了而生气。

    因为私有物变得庸俗不堪而生气。

    还好陈循止醒悟了。

    这事之后，她应该要奖励他的。

    奖罚并行才能维持良好关系。

    送点什么好呢。

    齐微没有想好。

    按她来说，当然是要硬通货，腕表黄金钻石，房子车子票子都可以。但陈循止似乎更喜欢别的。比如她亲手叠的千纸鹤。

    真离谱呀。

    不过她要奖励陈循止，送一些离谱的东西也可以。

    餐桌上两人各有所思。

    不远处，照相页面被放到最大。

    谢流光默不作声，将齐微正脸拍进去。

    一键发了个仅一人可见的朋友圈。

    【久别重逢。[图片]】

    他面带微笑收起手机。

    人总要先将最大的威胁解决。

    不择手段，无所不用，这是父亲的教导，是谢家的家训。

    他会履行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