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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被贬,留下眼线

    疤痕缠浮于血肉,大大小小交错排列。

    新的伤口狰狞,翻腾出猎奇艳丽的花朵。

    奇怪的是,它不疼的,血水几乎流干,也没有勾起分毫的痛意。

    它只挂在心里,犹如千斤重的铁锁荆棘,重重地垂低,让人愤恨,无法喘息。

    *

    “气死我了!”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无用的哀嚎。

    “本小姐总有一天要把他的脑袋当成球踢!!!”将军府中,一名少女正站在门口张牙舞爪的恼怒。

    “墨春!”她呼喊着下人。

    “小姐。”墨春急匆匆地赶到她的面前,“齐淮小少爷来了,此刻大抵在正厅侯着呢?”

    “他来干我何事?”话题匆匆撇过,“你去,把伙房里那块腌臭了的豆腐给东宫送过去,我必须让这个家伙三天都出不了门见人!!!”两手动作浮夸,江词安一步一步地动山摇地走进将军府中。

    手指搭上茶杯边缘,瓷器的细腻隐隐透出茶水的温度。坐在案后的男子挑眉,不偏不倚地看向了门口。

    “不用留心听都能察觉到你的刁蛮,是谁惹得咱们将军府的千金不愉快啊~”

    江词安本就气鼓鼓地皱着眉头,一扭头便瞧见齐淮毫无坐像地赖在案台之后。

    这幅吊儿郎当的模样,真是白瞎了茶盏里的这一副好茶。

    “你也是有够闲的。这五湖四海的学士们就没人写几本书,好让你多睡上几天的么?”瘪瘪嘴巴,江词安看向他,“来这儿有事?”

    齐淮单手撑地饮茶,目光看向房梁,一副自在样,“没事。”

    “……”无语。

    “小姐!小姐!”门外侍从来报。

    贴身丫鬟侧身让开位置,江词安扭头便目视着侍从凑近,眼瞧着他贴上自己的耳朵。

    “!?”

    怎么可能?

    江词安将震惊明晃晃地挂在了脸上,“你确定么?”

    “这天底下都已经传疯了……”

    皱眉,江词安短暂思索片刻,“墨春,快!陪我再去一次东宫。”

    ——

    “欸你听说了么?太子德行有失,被贬成庶民,发到边疆去了!”

    “什么太子,他只是皇帝的长子罢了,皇上立国至今到现在也没立储。我看那长子这辈子都不会和太子这两个字有什么关系了。”

    “嘘!这些事说说便罢了,你别乱嚼舌根。”

    掀开车帘,江词安向着长街上的百姓盈盈一瞥,“这废长子的诏书是什么时候昭告的?”

    “顶多也就过了一时片刻。”

    无奈,“这流言蜚语的速度若能安在战马身上,我们梁国倒也不会打这样多的败仗了。”

    “闻人淵谷如何了?”

    “东宫之中还没传出任何消息,但属下只知道一件事。”

    “什么?”

    “长子这次被以发配边疆,甚至不带一兵一卒护送,陛下怕是铁了心要不管这个儿子了……”

    江词安瞧着他笑了笑,“你比皇上还懂他自己的心思。”

    属下低头,再没搭话。

    “没有怪你。”瞧他拘谨,江词安特意解释一番,“毕竟只听这话,谁都会觉得闻人淵谷再无翻身之日。”

    “那大小姐您……还是执意要去么?”

    “嗯~”干脆利落。

    “没有翻身日我给他一个就是了。”

    “就权当他是个倒贴上门的夫君。给点好处,就算我和他做了笔交易。”

    目光平淡,江词安嘴角带笑,透过窗口的光景俯瞰芸芸众生……仍由这马车的线路越拉越远。

    泛黄色调,沫过窗沿斜长着散了一地。刚刚还算花团锦簇的东宫一下子清冷许多。江词安从宫门一路走到这里顺畅地甚至没有什么人阻拦。

    闻人淵谷背对站立,从背影来看,就只是像个文质彬彬的孱弱书生。但他总是贵气一些。

    “也就这么一会功夫……”

    “您就落魄了?”倚着门框,江词安向他打趣。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只做井底之蛙太过无趣,我倒期待这份落魄。”闻人淵谷笑着低眸,复而看向门口。

    肤色净白而无暇。有光照着……他就像是即将消散的冰莲。鼻梁处静待一朵艳丽红痣,那副不识烟火的神态恰恰因为这颗小痣散发着微弱的生机。

    唇红…再加齿白……

    江词安和他的对视,小小晃神。

    如果他不是当今圣上的儿子,买回府中圈禁或许也是美事一桩。

    脑袋里胡思乱想的念头稍纵即逝。江词安面不改色地从容对视,“你当真要做个边关庶人?”

    他不答。眸中不散的笑意连带着纹丝不动的目光,就已然彰显了他的从容。

    江词安瞬间了然。可她仍旧质疑,“你的手能伸到那么长去?”“那可是边关。”

    闻人淵谷摇头,“此番发配边关是为历练。所以无谓我的势力能够到哪儿去。从诏书发布的那一刻起,我便只是庶人。”

    “嗯。”江词安点头,“我知道了。”说着,转身离去。

    身姿轻巧,不见规矩束缚。江词安大大方方地从门口消失。不忘,留下尾音——

    “你未必是庶人呢!”“既然婚约还在,你现在还是我那不争气的日后夫君呢!”

    “——多、多、担、待吧!”

    声音拉远着消散,闻人淵谷就那样一动不动地赖在房中,听着这句话在心中轻笑恭送。

    坐上马车的那一瞬间,江词安便不再后怕。将将坐稳一刻起,便让车夫启程赶回了府中。

    迈步重回家中,江词安临进大堂的时候撞上了准备出行的老爹。江词安仿佛没瞧见一样走进屋中,只是嘴边多言了一句:“要去哪儿啊江老头?”

    “皇宫。”

    “把你的婚事退了。”江东笙轻飘飘地说道,要不是江词安反应迟钝地理解了话中的意思,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这句话里头的重要性。

    江词安猛地回头,“你要去哪儿?”

    “怎么?闻人淵谷如今已然被废,你还想跟着他嫁到大漠不成?”江东笙老来得女,平时在她面前一副笑眯眯的面孔如今只剩了个不苟言笑的背影。

    “爹?你老糊涂了?连我都能看明白的局势您怎么就犯了混呢,皇上明显还是要用着他的呀!”

    “孩儿啊,淵谷他没有成为帝王的心性。优柔寡断之态,何以让众人臣服?他这样的性子日后只会被人盯上利用。”江东笙转头,“若是日后当了皇帝他也只会是个傀儡,我怎么可能让你跟着他去受苦?”

    “爹……”江词安愣在原地。她听出来属于父亲的担忧与溺爱,他是生怕让自己吃到一点点苦头。

    江东笙走近,捏住词安的脸颊,“听话。”

    阴影压住了从门口递来的光线,父亲的一句“听话”低声柔和,仿佛仍有可乘之机。但江词安却明白其中不能违抗的指令占比多少。

    江东笙准备离开,看着他准备迈出门槛的步子。江词安出声叫住了他。

    “爹。”

    也是一副好声好气的语调,听起来…人畜无害。

    江东笙停下脚步下意识回头——

    然而年过四十的老头,却在看清的一瞬间变得手足无措。

    ……

    青白色的长剑微闪寒芒,玉石般的质地让剑身瞧起来爽捷、锋利。江词安站在那里,双手反握剑柄,玉质的锋刃搭在肩尖。那剑身…便横跨着整个脖颈。

    “词安知道现在的举动无异于儿时与您赌气不吃饭的行为,但我孤注一掷的举动实有把握。”

    “这婚——退不得。”眼神坚定。

    江东笙看着她,眉眼之间传递出的“不争气”明晃晃地刻在了脸上。

    淡淡地歪头,江词安也同样不解,“词安什么时候被人欺负过?您怎么就不能安心呢?”

    江东笙闻言大叹一口长气,“若我不是将军,你也不是这将军府的千金,你还有多少把握说出这句话来。”

    “……我知道,”江词安低眸,“我知道是您给我的身份让我能够趾高气扬的站在这儿。可是!既然您给了,那就没有这‘束之高阁’的道理。”

    深呼吸一口,“词安这次,会陪着闻人淵谷一同前往。”

    双手调整,锋刃对准。

    江词安对上父亲的视线,

    “父亲!”

    “望您海涵。”

    “……”沉默、无言。

    良久之后——

    江词安看见了父亲那双闭上的双眼。她便知道,这无赖的招数,总能在亲人这里生效。

    ……

    “哟~”“将军人呢?”

    江词安走出大堂,听到角落之中熟悉的嗓音。

    “你怎么还没走?”

    齐淮从树荫下走出,两手互相插在袖口之中,“我劝你好好说话,将军刚刚可是任命我当他的马夫了~”

    挑眉,“挺好。”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我任命你、为我~的马夫了。你去备马吧。”

    “?”齐淮不解,“什…么…意思?不去退婚了!?”

    “我爹要退婚,你这么积极干甚?”江词安撇了他一眼。“你干不干活?”

    “你要是不去我就自己启程了。”

    齐淮皱着眉头看她。

    注意到江词安身后立在门口处的江老,看见他老人家悲壮地冲他自己点头,齐淮这才收回视线,“知道了。你等着吧…”

    安稳地坐在马车之中。街上八街九陌,商铺林立,车水马龙,人潮涌动。江词安无心再关注那些,只是盯着袖口上繁杂的刺绣失神。

    “齐淮,你可知道魏老。”

    “梁朝开国元勋。随着当今陛下南征北战的肱骨之臣。”齐淮坐在马车前回复道,“怎么?你要去找他么?”

    “你倒聪明。”

    “……找他作甚?”

    低眸沉思。

    眨了下眼睛,江词安回过神来,“我怕我走得太远,从此便听不到风声了。”

    “……”齐淮无言。

    *

    相府之中。

    “父亲。长子被贬,我们是与他互表衷心,还是…另拥其他。”

    魏鸣归闭眼,头上几缕花白的发丝如若残冬之下的寒雪。

    竹屋沉香四溢,却难心安。

    “千古仁君之材却偏偏立于狼子野心之时。一个仁义,一个无望,一个按捺不住。难道这大梁朝真的就稳不住么?”

    “父皇,那我们……”

    魏鸣归睁眼抬手,止住了儿子的出言,“你先出去。”

    “啊?”有点摸不着头脑。

    “出去便是了。”魏鸣归扭头示意。

    “是。”儿子领命而退,临至门口还不忘顺手关上木门。

    顺着逐渐缩小的缝隙,儿子将魏鸣归脸上的愁容一览无余,便也随之低眼发愁。偏偏在此时,一只纤纤玉手拦住了即将紧闭的门扉。

    “魏少要多留意些啊,难不成要闭门谢客么?”

    “江小姐。”魏少弯腰行礼。也在看清江词安的那一瞬间,了然了自己父亲的反常。“是我马虎了。家父就在里面。”一手支开房门。

    江词安微笑颔首,侧身走进内室。

    屋内燃有沉香。

    猫儿慵懒缠绵,不偏不倚拦住去路。一身皮毛乌黑,察觉外客便抬起那双金黄色的双眸观望。

    江词安无处可去,只好俯视着精壮的小猫寒暄起来,“我儿时这猫还一副落魄无归的样子,晚辈许久没来,看起来倒神气不少。”

    “有所可依这才神采奕奕。词安不也越发出落,能单枪匹马地来了。”魏老的眼中挂着笑意。

    “父亲在府中生我的气呢…我也是无处可去,才来这儿避避难的。”赶走了没有眼力见的黑猫,江词安邋遢遢地上前,俯身坐在了魏老的对侧。

    “从来都是见你去东宫当个缩头乌龟,今日怎么到老夫这儿了?”

    “魏老。”江词安趴在案上把玩着手里的茶盏,嘴中闪烁其词,“你说…闻人淵谷这次能站起来的机会占几成?”

    魏鸣归淡然地瞧着江词安那副三心二意的模样。“为了小夫君来得?”

    “自然!”江词安提起了精神,“我大抵是会嫁给他的,他若出了事……”

    魏鸣归垂眼,“于你,九成。于我,三成。于陛下,五成。”

    “……”江词安顿住。短短几句…她果然什么都瞒不住经验老道的臣子。

    索性不装了。

    摆正神色,“怎么会是九成?”

    “于我而言,该是十成才对。”江词安坐直了身姿,不再是吊儿郎当的样子。

    “你铁了心要帮他?”不等词安回复,“在老夫眼里,庶民身、慈悲肠,便就只剩三成了。”

    魏老将当今形势、个中利弊看得极为明白。江词安盯着他,明白自己此行必须要让他安下心来。

    “魏老。这次发配边疆我会同去。”

    魏鸣归猛然抬眼,“你也去?”

    “是。因着我的身份,车马虽为一双,却无异于万人同行。”

    “魏爷爷,晚辈知道您不便于出面扶持。在晚辈心里,您依旧是人人敬畏的肱骨之臣,也是陛下眼中最可仰仗之人。朝内云淡风轻但却暗流涌动。远在边疆,风沙弥漫、掩人耳目。我需要一双能够看清时局动荡的眼睛。”

    ……

    静默

    无声。

    “前程漫漫,你可有把握?”魏鸣归语重心长。

    事有转机。江词安笑笑,“哪怕诸葛再世也难全然通晓未来。”

    “有句话怎么说得来着…?”

    “——但、将、行、好、事。”

    江词安双眸亮堂,尽显无畏无惧。

    魏鸣归瞧着她也随之轻笑,“没想到词安一副娘子身,倒有臣子梦啊。”

    “那只能说是从小就跟魏爷爷亲近~耳濡目染啊!”她撒泼着。

    时光知味,岁月沉香。

    清冷木香之间溢尽风雅。呼吸之间,心如明镜。

    江词安已然远离,房中只剩魏鸣归依旧静坐。忽而望向窗外明媚,老者仰视不自觉感叹:“淵谷有妻至此……”

    有妻至此?

    言之一半,

    难见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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