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暮掩在云堆里,曳秋风。

    马蹄飞跃湘水,盈盈。

    柳茏葱。

    青山观里有道花雪茶,须得用竹盏盛着。一分琴音,一分书香,一分棋语。剩下七分,独是给淑太妃的敬意。

    桂城里家底丰厚些的,都要来求这道茶。求着了,又怕品不出个滋味。好好的茶,做成了一桩生意。

    淑太妃只笑道,“混水茶罢了。”

    茶水混不过湘水河,湘水河混不过俗尘。

    湘水河里冒着许多烟火气,花落其上也逍遥,雪落其上也尽情。

    “太妃娘娘可解世人彷徨”,向长安把玩着竹盏,神态安然。

    闻言,淑太妃痴笑起来,悲天悯人的神思便消匿无痕。

    缠绵的眼神里,飘荡着似有若无的水光。

    摄人心魄的脸庞,被偏爱的强势。像是上天宠极的垂怜,绮艳绝冷,沸腾在日与月的边缘,复杂又神秘。

    笑声里肆意展露着对世道的挑衅,狠辣又浓郁。

    “那你岂不就是救困解厄的大善人了?”她随和地问着,隐隐含笑。在气韵里闪耀的璀璨星辉,又极有压迫感。

    “晚辈告罪”,向长安举杯敬月,朗声道,“谁又能点评太妃娘娘呢?规则,本诞生于您。”

    月亮像个擅于做决策的智者,一力打造了整个夜晚的质感。

    风拂过青山观,摒除那些被关注的焦点。

    心灵终于安睡,得到充分的休息。

    星尘纱制成的宫服,泛着圣洁感的美,漾着微微的魔力。

    湘水河折服于全新的能量,水上与阶平。

    淑太妃巧笑嫣然。

    她站在善与恶的中点。

    “你到我这里来求修行,我却不能渡你出世俗。世俗本在心中,走到哪里有何区别。我喜秋雨烹茶淡淡,你却嫌茶浓。我怎好留你?且去且行自珍重。”

    向长安恭手,道,“太妃娘娘,晚辈叨扰了。”

    淑太妃转身将门闭了。

    青苔痕,情自遣。

    向长安在林间穿行,身姿温雅。微微上挑的丹凤眼,似烈酒香。

    雪云阁里昏昏暗暗的。

    座屏上雅绣的雪云山与湖泊,模糊在一起。

    外间空响了几声旱雷,轰隆隆。

    车金玉被惊醒了,霎时睁开眼来。

    身上汗津津的。

    头还痛着,迷迷糊糊的。

    她缓缓呼气,气息不稳。

    一杯热茶递到唇边,暖意融融的。既有花的清香,又有雪的静持。

    车金玉就着饮了几口。

    坐在榻边递茶的人,通身冒着凉寒的气儿。

    月光透过窗棂打在他的身上,慵懒而平静。好似化开的浓墨,带着几分山水间的淡然。

    车金玉微微惊呼出声,吓了一跳。

    对方端着茶杯的手,收紧几分。他垂首,眸下略过黯然,仍是带着清浅的笑意,道,“对不起,可是吓到你了?”

    车金玉缓过神来,愣愣地摇头。

    头本来就昏沉,这下更是晕乎了。

    那人遂放下茶杯,右手托着她的手臂,左手扶着她的肩,护她躺下,动作轻柔。

    车金玉迟疑地开口,“你怎么来了?”

    “想见你。”

    语毕,向长安笑出声,如自嘲般。

    “那你……”车金玉下意识地接话,但话在唇边打了几个回旋,又咽回肚里。

    向长安伸手给她掖了掖被角,语气缱绻,“我先去拜见了祖母,听闻你不适,这才过来的。”

    车金玉淡淡地噢了一声。

    “可,过来之前,我就想见你了”,向长安的面容湮没在月色里,凤眼亮得出奇,“小厮把信给我的那瞬,我的心就乱了。”

    “我在青山观等了一天,从晴等到雨,我就知道你不会来了。”

    “没有等来你的人,好歹等到了你的信。”

    “我真的是,真的欣喜若狂,我知道你始终还是在意我。”

    车金玉叹出声,只道,“那你匆忙过来,是不是还有什么急事?”

    向长安侧首不语。

    “你肯定是有事”,车金玉边说,边伸出手去拽对方宽大的袍袖。

    “你瞧,我果然是想多了。我不在你眼前,还知道拿信来哄哄我。若我俩待于一处,你便又恢复往常模样,反倒眼里没有我。”

    闻言,车金玉只得起身,欲要说个清楚。

    向长安一把按住她,道,“你既不适,就好好待着。”

    车金玉苦笑,道,“我知你有急事,你说了,我也少些心慌。”

    外间电闪雷鸣,风雨齐袭。

    冷气绕在榻脚,纷扰乱杂。

    向长安微敛双眸,凝重道,“皇令急发,调我去大营点兵。”

    “哪天?”

    “明天。”

    “几时去?”

    “过了晚上,寅时出发。”

    “那?那你还不回家去看看。”车金玉有些伤感。

    向长安泰然自若道,“回家?回去做什么,我无甚挂碍在那。”

    车金玉疑惑地看他。

    “你呀,真是个傻的”,向长安笑道,“我现下,可不正在看我的挂碍么?”

    车金玉扭头不看他。

    他又道,“我就要走了,你有没有什么东西要给我?”

    “我”,车金玉话刚开了头,突然想起舟梦。

    向长安便道,“你不要唤舟梦了。只你自己,你想不出来个东西要拿给我的么?”

    车金玉垂首不语。

    “好了,既你想不起来,那我便只好向你讨要。”

    “你便将你枕头底下的那个给我吧。”

    车金玉怔在那里,不说话。不说给,也不说不给。

    向长安望着她,又道,“我知是四蝶银钗。这钗放在你身边不安全。”

    “你怎知我枕头底下有东西,是什么?”

    “我一看你,便晓你有心事。这心事如此厌烦,你怎么会交给舟梦呢?定然是随身放着了。”

    “向长安,你知四蝶银钗有异,何苦带着?”

    月光冷似烟墨,勾勒出他健锐劲拔的身姿,他只道,“许多事我也不在意。可你我之间,你的事,自然就是我的事。”

    车金玉推他一把,冷道,“我可以交给你,但你总要说明白。”

    “说明白……”向长安在唇间重复着这句话,几分微苦。

    “说明白倒是不难”,他只道,“四蝶银钗,跟玉山国宝藏有关。”

    车金玉缓缓开口,“好。那我便不问这个,你告诉我,你这次真的只是去大营点兵么?”

    “你问,我就答。不止是这么简单。这事,跟先皇有关系。”

    “先皇?”车金玉凝眉思索,心下疑惑,“怎么这事要你去办?”

    向长安叹道,“你今日入宫听了个什么故事?”

    车金玉嗤笑道,“竟是和长公主有关系?”

    “一半一半吧。当年玉山国长公主库舍女·柳儿将先皇放在身边培养,待到时机成熟,便兑现承诺,允他出去复仇。”

    “他不带一兵一卒,孤身一人,在酒都蛰伏下来。”

    “后来装成个热血青年,故意被救。更是有意与你我祖父结成兄弟,以求便宜行事,暗中图谋。这个时期,留下了一些把柄。”

    “而这些,就是我出发的线索。”

    车金玉听得有些不明白,问道,“那今上的意思是?”

    向长安凑近她,衣袖交叠在一起,小声地说,“找到先皇。”

    车金玉心下沉思,顿了顿道,“先皇不是已经?”

    “你说呢?”

    向长安的气息拂过车金玉的脸庞,她推开他,又低声道,“先皇如果还在世,为何要隐身?找到他做什么呢?”

    见对方没出声,车金玉续道,“先皇,和玉山国宝藏有关?”

    向长安的眼眸里溢出春情,笑道,“如果,先皇是最后一个知道玉山国宝藏下落的人呢。”

    车金玉接着问,“当年那场天降流火,真的是意外么?先皇的死难道是假的?”

    “半真半假。你父亲这十五年一直在暗中调查这件事。前些日子,往宫里交了调查结果,证实这火是先皇自己放的。”

    车金玉终了还是坐起身来,郑重道,“那你此行,必定要注意安全!”

    “好!你等我回来”,向长安又道,“介时,我有话跟你说。”

    “我等你,我也有话跟你说”,车金环柔声道。

    向长安轻笑,好似撒娇,“那你不若现下告诉我好了?”

    车金玉眼波流转,只瞥他一眼,道,“好话何必急于一时听?”

    舟梦托着盏药,推开隔扇门。细雨斜斜,大片大片的洒了进来。

    她笑道,“好话是不怕晚,但好药肯定是要趁热吃的。”

    车金玉慌忙哎呦一声,道,“我已经睡着了啊,不能吃药的。”

    舟梦微微一笑,反对向长安道,“我是管不了的,看您了。”

    说完,她将药放于几案上,转身走了。

    向长安眉眼含笑,从榻上起身,作势要去端药。

    车金玉喊住他,“等一下,先等一下。”

    见对方果然停住步子,她续道,“并非是我不吃药,实在是太苦了。我咽不下,真不关我的事。”

    向长安坐回她身边,轻声哄道,“这药哪有不苦的,我可以陪你一起。”

    车金玉撇撇嘴,道,“啊?有什么区别,不一样很苦么。而且!药有很多种形式的,就不会那么容易觉得苦。”

    “哦,这样啊,那我怎么没见过呢?”

    车金玉捂着脸,心道,这怎么跟你解释,我可是来自后世。

    向长安将她零乱在榻上细软的发捋开,笑道,“那你到底要不要吃药,嗯?”

    秋雨生烟,湘水河分流尽清寒。

    舟梦绕行过假山,逸乐悠游,颇得安闲趣味。咫尺山林,妙在得乎一人。

    她的衫裙上结着个香囊,绣着花果,生意勃然。芬香有余,离俗离尘。

    山色遥遥归途远,西风迢迢。

    古人愁不尽,留与后人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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