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毒

    在看不见的地方,悄然间发生了很多进化事迹。

    并非意外或是随机。

    微小的改变,已足以颠覆命运。

    已经被预见的挑战,何时会爆发?

    唯一的武器是什么?

    车金玉陷入了沉睡,她的呼吸绵长,却丝毫没有苏醒的意思。

    也没有办法回应外间众人的担忧。

    车侍郎车行之表现得很着急,他手抚着双膝,沉声问,“我女儿到底怎么样了?”

    “安静待些时候吧,不需你一遍遍地问。”大夫人姜小娴冷冷看他一眼,面色平静。

    这边,着空青色衫裙的女子将药箱合上,又把纱帐拢好。

    她转身在案几上,写下一张药方,笔力劲挺。

    姜小娴凝睛看去,道,“有劳小医仙。我女儿她没什么事吧?”

    梅若囡将药方递给身旁的柳嬷嬷,又对这位大夫人说,“本也无碍,中毒了的话,解毒即可。只不过……”

    闻言,屋内众人讶然,互相看看,各自心下思索。

    梅若囡不想理会这些状况,又续道,“骨枝梅花蕊虽有毒,但毒性小,易解。难的,则是这二小姐染上了热疫。”

    蓁蓁去蕉月阁请小医仙的时候,月露枝就在那里同小医仙问询老太太的病情。

    现下,她正在这里。

    听见是热疫,她眼眸微眯,关切道,“城外多发热疫,病状骇人,小医仙可有把握?”

    去年金雪城遭灾,灾民未能得到妥善安置,不得以之下一路向南,图个生计。未料得,今年刚入夏,又逢上大旱,大家无可奈何,继续向南。

    待走到清水城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城内已多发热疫。

    城主瞒而不报,致使死亡与苦难横行。

    如今,热疫蔓延到了桂城外。

    这里是大周的都城,大家却被挡在了各个城门处。

    桂城,出的来,进不去。

    只有一条路是畅通无阻的,便是往来于青山观的路。

    城里的人,辰时下了朝会,又纷纷赶往青山观。求一碗花雪茶喝,祈福祛灾,顺带开个小会。

    梅若囡见三姨娘月露枝如此问,又想到她是车府的掌家人。

    便道,“疾病是纯自然事件,只能用理性的方式加以对待。我近日大多数时间都在城外,万方医堂也研制出了对症之药,只是如今,尚缺试药之人。”

    大夫人姜小娴望向她,朗声道,“那就让这孩子来试药。”

    “你真是好狠的心!”车侍郎车行之猛然站了起来,他一掌拍向桌子,众人皆望向他。

    姜小娴盯着车行之,不怒反笑,道,“既如此,那你替玉儿来试药?”

    见对方脸色晦暗,她又补道,“我的孩子随我,她什么脾性,我最清楚了。若是她醒着,必然愿意出一份力。”

    梅若囡出声提醒,“药性烈。”

    车行之甩甩袖子,翩然坐下,接道,“她的孩子,让她做主好了。”

    柳嬷嬷将药方合上,只道,“老太太现下还病着,常熬着药,我看这二小姐的药,也交给我一并照看好了。”

    姜小娴连道有心。

    坐在一旁的车金环也起身向柳嬷嬷福礼。

    三姨娘月露枝拉过车金环的手,道,“三小姐今日做得好,及时将你姐姐安排妥帖,又将小医仙请过来,不慌不乱。”

    车金环瞅向她,稳重道,“姐姐现下也不便挪动,我想不若就让姐姐歇在我这里,我去陪我娘,在崇福小筑住几天好了。”

    大夫人姜小娴握住了她的手,只道,“好孩子,辛苦你。”

    “姐姐吉人自有天相,歇上几天就好了,您也不必忧心。”车金环歪歪头,甜甜一笑。

    车侍郎车行之,望向了这孩子,一番慨叹。“这孩子,说话同你娘一样,长得也像你娘一般温柔。说来,我也好一段时间没去看你娘了。”

    车金环眯起眼睛,端着一副微笑的样子,心下腹诽。

    “话说回来,这中毒一事,究竟是何人所为?”三姨娘月露枝作忧心状,看向了大夫人姜小娴。

    柳嬷嬷接道,“大小姐临近入宫时,也曾发生过这样的意外。”

    姜小娴垂眸,沉声道,“这真的是意外么?或许,不是意外呢。”

    “大小姐入宫后,我才进府,未能得见大小姐,实属遗憾了。这中毒的情况,我还真不知道。难不成也是骨枝梅的花蕊引起的?”月露枝眼眸流转,带了几分探寻的意思。

    柳嬷嬷撇她一眼,只说,“府内就有一树骨枝梅,得老太太悉心照看。若是有人存了什么坏心,府里的规矩也是不依的。”

    “骨枝梅是前朝的国花,花蕊又带毒,真是叫人害怕。”月姨娘饮着茶,悠悠道。

    梅若囡的手拂过竹编的药箱。竹篾上下飞,本小利薄微。直节亭亭萧萧竹,一枝一叶总关情。

    她道,“我朝境内,唯余这一树骨枝梅。人人都晓得花蕊带毒,可如何用这毒,其中也是有门道的。便像二小姐这次,就决不是懂得的人做下此事的,毒性只尽半分。是何居心,尚不能说清。”

    月姨娘望了望大夫人姜小娴,笑道,“姐姐可听见了,小医仙说得明白。看来这事要详查尽查呢?只是骨枝梅在老夫人的苗长阁养着,而老夫人现下还病着,不好搅扰。我瞧啊,此事还是先从二小姐的身边人查起吧。”

    舟梦本在纱帐旁最近的位置,闻此,将头垂低。

    三姨娘月露枝偏将她点了出来,厉声道,“平日里二小姐饮食起居,可是你来照顾?”

    “是我。”舟梦抬首看她,语气和缓,坦荡荡。

    “既如此,你可知罪?”月姨娘指着舟梦,眼神里满满寒气。

    还未待舟梦说话,大夫人姜小娴冷笑道,“舟梦的底细我清楚。月妹妹管家以来,府中人员调动频繁,容易叫旁人钻了空子。错漏之处,妹妹也应时常自查自省,多用些心思。”

    月露枝放下茶碗,看向舟梦,有意道,“纵是饶了她这般那般的错,可只一样,她日日陪在二小姐身边,却不仔细,遇事不察。出了热疫这般大的疏漏,这不是罪么?”

    柳嬷嬷站到舟梦身前,隔绝了月露枝看过来的视线,接道,“三姨娘严重了。况且二小姐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若贸然派个生手过来,不知哪处犯了忌讳,更是得不偿失了。还是等二小姐醒了,叫她自己处理吧。”

    月露枝眼神里闪过不以为意,“柳嬷嬷说话一向公道,我们这些小辈向来是听的。”

    “柳嬷嬷说话,你们自然是要听的!”

    音色宏朗阔远。

    大家望向门口,确是老太爷车高仪来了。

    众人起身相迎。车侍郎车行之让出主位,他待父亲坐下后,方到右侧首坐下。

    车高仪鬓发苍白,神情祥和。轮廓丰满,唇角深沉。

    他望着纱帐的方向,沉声道,“就让玉儿先好好养着。既然此时得了热疫,就合该她试药。旁的事就不用再提了,更不要往外传。”

    车行之面对父亲不免有些压力,却仍问道,“骨枝梅的事,也不提了?”

    “自然。”车高仪并未看向自己的儿子,对着姜小娴说道。

    大夫人姜小娴微点下头,道,“依父亲所言。”

    “我居太傅之位已三十年,徒留桂城三十载。近年来,愈发觉得,事若浮云去,才是自然”,车高仪顿了顿,又道,“稍早些时候,宫里传下旨意,今上亲定和亲事宜。”

    众人皆是一愣。梅若囡垂首,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车金环心下恍然,蓁蓁扶住了她。

    车高仪续道,“人选已经定了。我们府里的三丫头,环儿。”

    话刚说完,他便起身离开了。

    车行之缓过神来,追在后面,大步迈出了门。

    门外候着的欧阳管家也快步离开。

    梅若囡向柳嬷嬷道了声告辞,柳嬷嬷随着将她送出去。

    车金环跌坐在地,神情怔然。

    蓁蓁撑在她的身后,给她一点力量。

    大夫人姜小娴挨得最近,她探身过去,拥住了她,语气哽咽,侧耳在她身边,小声安慰道,“孩子,别急,我同你一起想想办法。”

    三姨娘月露枝从另一侧过来,只道,“三小姐,你还是去崇福小筑,多去看看你娘。”

    “是啊……我要去看看我娘。”车金环说罢,推开姜小娴,神情凄苦。

    她缓缓站了起来,眼神空洞的向前走着。

    蓁蓁和月露枝分别扶在她身侧。

    姜小娴望着三人的背影,出了神。

    她的女儿还躺在榻上,牵动着她的心。

    中了骨枝梅的毒,可解。染了热疫,还要试药,等着她照顾。

    可是,怎么能让一个孩子去和亲呢?

    一个和她女儿同岁的孩子。

    去到异国他乡。

    那些被他人附加的责任,那些无法拥抱的自我,她要怎么样,才能创造新的命运?

    一枚棋子,怎么把握个人处境?

    和亲真的能改变大周走向衰败的命运么。

    是谁在希冀,让一个孩子去承担前途未卜的整体利益呢。

    这是一场已然吹响号角的政治胜利,却无关个人幸福。

    她再不能奔赴她向往的生活。

    她失去了实践的可能性。

    那些满心期许的自由,化为了一场幻影。

    九州书社的招牌已经老旧,微微有些褪色和生锈。

    在玉山国末期,这栋老房子也是风云变幻的中心。

    岁音三十一年,长公主库舍女·柳儿在这里创立了玉山间。

    明面上是珍藏古籍孤本的普通铺子,实际上,玉山女刺客五行十二支,在这里云集。

    黄昏,为其营造了一份温暖的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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