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了，”许安包着干发帽，拎着洗澡桶回寝室，“淋浴房又排长龙。”

    她们这层一共五间单人浴室，两间挡帘掉了，一间只有凉水，好不容易排上吧，没等洗完就被外面人催。

    “让你早点洗了，” 钱爽推推眼镜，“今天晚上都返校，可不排队。”

    向天歌在她前面洗完，已经罩上电焊面具，眼睛两个洞里冒出红光。

    据说那是现在最流行的光谱美容仪，内侧270颗院线级灯珠，10分钟搞定控痘修复抗皱，面膜都省了。

    别管270颗还是2700颗，许安瞅她那两只映的血红的白眼球，浑身冒鸡皮疙瘩，担心这人下一秒就要变异成外星鹅。

    “安安！” 快变异的大鹅朝她招手，“你过来，跟你说个事儿。”

    “干嘛？”

    “你把手机拿来。”

    许安拿着手机走进红光辐射范围。

    向天歌给她展示了一个二维码，添加好友的，“你扫下这个码。 ”

    许安定睛一看，一个纯白色头像，名字一个句号。

    就…一丢丢神秘。

    向天歌思考下又说：“他是摄影师，你加他，让他跟你说拍摄注意事项。”

    许安犹豫，说好的拍摄在来年，现在沟通未免太早。

    “现在加太早了吧？”

    “你先加着呗，”向天歌坚持，“别到时候搞忘了。”

    许安同意了，再推辞，倒是显得自己毛病多。

    【。：哈喽美女～】

    那边马上通过了她的好友请求。

    向天歌脚丫子翘到桌子上，悄咪咪侦查着许安的一举一动，见她收拾好要上床，赶紧开口提醒：“你回那个人消息了吗？”

    许安：……这人怎么猴急呢？

    “马上，我上床回。”

    她扯过夏凉被一角挡住小肚子，开始回消息：

    【Ann：你好。】

    许安点开这人朋友圈，空白，就连封面照片都是系统自带摄影师作品。

    那边又是秒回：

    【。：美女怎么称呼啊？】

    【Ann：许安】

    许安回完切到了抖音，打算回复下粉丝消息，她自己有个科普中医知识的号，小10万粉丝。

    没等着看，那边又秒回：

    【。：ok, 是这样的，大鹅要拍的是一组兴趣内衣的写真，你知道的，】

    对方正在输入…

    许安心想她当然知道，又切回抖音。

    有人在她上一条视频下面问：老公40多，那方面不太行怎么办？

    许安翻了个白眼，很想回她吃点万艾可。

    好好的消暑汤熬制方法教学视频，出现这种污言秽语，现在网友的精神状态是有多癫。

    屏幕上方又弹出一条消息：

    【。：拍照其实和拍戏是一样的，必须带入感情才能拍的出好作品，所以，冒昧的问一下，美女有男朋友吗？】

    许安脑袋里冒出了一个大写加粗红色问号，到是想看看这位句号先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Ann：单身】

    她这回没切应用，盯着屏幕上的正在输入。

    大概过了5秒，一条回复弹出，对话框里明晃晃写着：不要逼脸。

    【。：美女不建议的话，我可以当你的电子男友，帮你找感觉。】

    ……隔着屏幕都闻到流氓味了。

    “大鹅！”许安直接从床上弹起来，掀开蚊帐，探下脑袋，大喊，“你快上来！”

    **

    另一面，三个男人蹲在阳台上，围着一部手机汗流浃背。

    “你他妈这么直接行吗？”张扬做梦也没想到追女孩子竟然比大雾（大学物理）还让他迷惑。

    “听我的没问题，”白皓轩把手机塞回他手里，“反正她也不知道你是谁，你不是就想进一步了解人家妹子吗？”

    “对啊，”黄旗表示赞同，“她答应那当然更好喽，不答应你也没损失，放轻松点。”

    白皓轩撑着地起身，“行了，我回寝室，数据今晚跑好，明天调试设备要用。”

    出这个馊主意，始作俑者的家伙拍拍屁股走人。

    黄旗：“行了老扬，进屋干活。”

    **

    向天鹅爬上许安粉嫩的小床：“怎么了啊？小安安～”

    “你快看， ”许安扯着向天歌袖子，展示出无法直视的聊天记录，“你这朋友好奇怪！”

    向天歌仔细一看，微不可察的磨了下牙，心里暗骂一句“死直男”。

    她一顿搜肠刮肚，把遗弃在角落里落了一层灰的想象力全拿出来二次使用。

    “安安，你养过电子宠物吗？ ”

    “啊？”许安脑袋越来越乱，像一团解不开的毛线球，“养过啊。”

    不就是三天不喂饭就嘎在屏幕里的像素狗嘛。

    “这不就得了，”向天歌点着屏幕，“你就把这男的看成一只电子狗就成了。”

    许安：“……可他是人啊！”

    向天歌：“安安，你又没见过他，怎么知道他是人呢？”

    许安差点被绕进去，“我没见过，你见过啊！”

    等会，她咽了下口水，“你不会也没见过真人吧？”

    许安心想这很危险啊，现在骗子那么多，骗财骗色怎么办，况且，这人已经猖狂到上来就骗色了。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嗨！”向天歌大手一挥，“这人我高中同学，现在也在海大。你放心吧，”她拍胸脯保证，“绝对正经人，他们搞艺术的，都追求完美，小安安～你就理解理解嘛～”

    许安吐出一口气，危险是解除了，但电子男朋友这个事情...

    向天歌看出她的犹豫，直接帮她结束这场没味儿的思想斗争，“我帮你回了啊。”

    “啊？”没等许安反应过来，消息已经发过去：

    【Ann：Okk~】

    **

    “操。” 手机被丢到桌上，金属裸机沿着桌面打了个滑溜呲，哐当一声，掉进垃圾桶里。

    张扬抓了把头发，硬发乱糟糟翘起，看起来极其烦躁。

    “怎么了啊老扬？”黄旗闻声从垃圾桶里救出奄奄一息的手机，屏幕还没熄灭，许安的回复大摇大摆显示在聊天界面上。

    黄旗一脸黑人问号，“Okk啊，这不是成了嘛？”

    张扬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脸色灰暗，僵硬的敲着键盘，像个没有感情的代码机器。

    还Okk？还加个波浪号？

    他隔着屏幕都闻到一股子放荡开心的味儿了。

    对着他这么说也就罢了，关键这许安也不知道发消息的人是他啊。

    那不就成了，一个不认识的男生，刚加了微信就提议当她的电子男朋友，给她开心的嘴都合不拢就差放两挂鞭炮庆祝了嘛。

    张扬冷哼，不花钱陪聊，像她能干出来的事儿。

    手指悬在半空，他朝黄旗投去一束阴森森一眼，“你他妈代码开跑了吗，在我这晃悠？”

    黄旗心想还不是帮你捡手机来了？

    他从张扬身后经过，瞄了眼屏幕，之后倒吸一口凉气。

    黑□□面上，这哥们敲了一整页 “no no no no no no no”

    **

    海中医早8点开始上第一堂课，算是大学里最早那一批。

    “真想坐时光机穿越回一年前报考那会儿啊，”钱爽挂着两颗比金鱼还鼓的肿眼泡，刚起床就白日做梦，“就算拿刀抵我脖子我也不学医，熬过了高考又杀出个早八，困死老娘了。”

    “你俩快点收拾，”向天歌平日上课一向朴素，洗把脸就可以出门，“今天和康复学的一起上解刨课，咱们早点去占位置。”

    她的意思是占后面的位置，不耽误她上课打王者。

    许安白嫩的小脚伸进一双淡粉色系带芭蕾舞鞋里。

    一切准备就绪，句号先生阴魂不散：

    【。：早安，今天的课加油。】

    她睨了一眼屏幕，甚至都懒得解锁，早八人的时间，真男友都甭想得到一秒钟宠幸，更别说手机里的一条电子狗。

    “唉，”描眉画眼的钱爽瞅见镜子里的仙女，眉笔一丢，直接放弃治疗，“许仙女啊，我要有你一半的瘦，一半的白，一半的学习好，每天给老天爷磕一百个响头我也愿意。”

    一旁向天歌等的不耐烦，掐着钱爽命运后脖颈往外拎，“别当怨妇了钱妈妈，你就是每天上一百株香，磕一万个响头那都白扯，都靠基因懂否？”

    “等会啊，另一边眉还没画呢！”钱爽哭天喊地的嚎叫声在走廊里回荡。

    有那么一瞬，许安瞳孔失焦，如果基因像整容一样可以后天修改多好。

    手机震动，电子狗热脸贴冷屁股又发来一条骚扰消息：

    【。：记得吃早饭。】

    **

    固体早饭最终是没来得及吃的，黑压压的食堂里乌泱泱的人挤成沙丁鱼罐头。

    她们仨退而求其次选了集营养和饱腹感为一体的液体早饭，

    ——每人一杯五谷豆浆。

    黑豆大米熬至浓稠，能顶饱一会。

    “实在不行， ”钱爽从挎包里挖出上学期买的港荣蒸蛋糕，浅黄的蛋糕体表面点缀着几簇青灰色霉菌，“咱们也不至于饿到抓心挠肝。”

    许安：“……”

    向天歌：“……”

    殊不知三姐妹这一番为未来的精打细算就像一只烤鸭，本来烤的焦焦脆脆，在闻到福尔马林的那一刻，被熏成了一只焦黑的鸟。

    在福尔马林强烈的刺激下，许安感到一阵呛鼻，喉咙干涩，面对一具暗黄女尸，无所适从感从心底涌出。

    周围一群人，除了林教授，其他小崽子脸色比吃了屁还难看，有人手捂鼻子，有人往后退。

    叫嚣最凶要早点来占座的向天歌，此刻正在洗手间吐的昏天暗地，涕泗横流，吐完还不忘自拍一张苍白的小脸蛋，发朋友圈庆祝自己开启了人生新副本。

    第一次解刨课，学生没有动手，完全是林教授个人舞台时间。

    许安和大多数弱鸡一样，在头晕目眩，双手冰凉，两条腿打颤中度过下油锅般的两小时。

    下课后，她和康复班一个叫沐司的男生同被选为课代表。

    “我说一下，”林教授道，“因为我平时不在你们学校，所以需要你们帮我来完成教学以外的工作，比如说上课点名，收发作业，批作业……”

    林教授是学院外聘的专家，嘴皮子厉害的很，霹雳吧啦讲了一通，俩人插不上话，只能当个热心听众，频频点头。

    吩咐完，上课铃已经打响，许安急急忙忙背上包往外走，却被沐司喊住：“我们加个微信吧，方便联络。”

    “哦，好。”她没来得及想太多，点开二维码，微信里，电子狗给她发的骚扰信息占据榜一。

    沐司：“我申请了，你通过一下。”

    “看见了。”许安没抬眼，继续赶着去上课。

    沐司跟在她旁边，“我叫沐司，沐浴的沐，司法的司。”

    “好，知道了。”许安表情淡淡，把备注改了。

    针灸学教室在另一栋教学楼，等她鬼鬼祟祟弯腰弓背爬到座位上，讲台前，中山装小老头刚讲完开场白。

    还好没耽误正课，许安松了口气。

    “小安安，”向天歌指着她手机，“你手机一直震。”

    【。：你喜欢吃什么？中午给你买。】

    【。：？】

    【。：？？】

    【。：？？？】

    【。：？？？？】

    【。：？？？？？】

    ……

    为了让这只电子狗消停，许安强制性从脑子里拎出了几份食物。

    【Ann：康帅傅红烧牛肉面，红糖糍粑，奶茶。】

    还没等着锁屏，对面几乎又是秒回，

    【。：好。】

    【。：下次能不能快点回啊，守你一上午了。】

    许安：……一个假扮的网络男友，至于这么认真吗。

    **

    中午，食堂门口，三姐妹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似乎都不想往里进。

    钱爽含胸驼背耷拉个脑袋，有气无力的说：“我现在的感觉一句话足以形容，嘴饿，肚子饱。”

    许安表示赞同：“那我们，还吃吗？”

    说实话，她嘴里福尔马林的味儿还没散。

    钱爽木然朝她俩摆摆手，“我没胃口，回去睡觉了。”

    向天歌挽着许安胳膊在食堂门口转，四处张望。

    “你在等人吗？”许安问。

    “来了！”向天歌两眼发光，“老扬，黄狗，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