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灵儿自觉躲到了谢道一身后，头从他背后探出来一点，刚好对上女鬼的脸。
她也学着钟灵儿歪头，咧嘴露出一口沾着血腥肉沫的尖牙。
钟灵儿打了个哆嗦，头缩了回来。
女鬼发出古怪的笑声，她手臂青筋暴起，脖颈僵硬地摆动，发出清脆的骨声，一头乌发张牙舞抓地浮在半空。
不知哪来的风卷起她的衣袖，她微微俯身，一股威压朝四面八方袭来。
钟灵儿死死摁住旁边的桌子，心下骇然：这绝不是普通的孤魂野鬼。
只见女鬼双手聚拢，十指翻飞，快速掐了个法诀。
地上陡然现出一个小型法阵，自女鬼脚下展开。
竟然是聚灵阵，这女鬼难道想把他们当作养料吃了不成？
不对，这不是鬼，这应该是鬼修。
笼罩在她四周的也不是风，而是厚重的鬼气。
万年前，魔界东征，鬼界与其勾结，一起攻打人、神、妖三界，最后三界合力，魔界战败，退居不死界，永世不得翻身，鬼界主动投降，退回幽冥渊，万年未曾现世。
如今魔神降世预言天下皆知，人界突然出现鬼修，很难不让人觉得有些微妙。
“道友，你什么境界？”
这鬼修修为应改在元婴境界，不过鬼修修行艰难，实力都是实打实的。
同境界里如果有鬼修，通常是碾压别人的存在，打她，元婴之上有一战之力。
她对着他的后脑勺，叹了口气，今日怕不是要折在这里了。
谁知身前的人突然扭过头，好看的桃花眼里满是求知的热枕，“什么是境界？”
…….
“没事，不重要的东西，道友，你量力而行即可。”
“量力？你是说我打不过她？”
谢道一伸手，一把长剑凭空现出，剑长三尺，通体黑红，剑体微微颤动，仿佛已经等不及要大干一场。
谢道一右手握剑，“一个鬼修罢了，杀了便是。”
他蓄起全身灵力，眼里满是……兴奋？
女鬼像是听懂了他的大言不惭，她呜咽着发动攻击，鬼手夹着劲风直指谢道一面门。
好快！
钟灵儿心紧紧攥住，下一秒，便看到谢道一右手向上，轻松挡下了这一击。
谢道一马上拉开二人距离，掐指施了个定身咒。
女鬼的动作一滞，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钟灵儿：“成功了？”
下一秒，女鬼半握的爪子并拢，一把掐碎了手下的桌子。她的头发突然变得粗长，数缕长发宛若阴湿洞穴里的蛇，灵活穿梭在屋内，捕捉着屋内唯二的活物。
谢道一：“嗯？”
钟灵儿一边躲散鬼发的攻击，一边不忘跟他解释，“定身咒一般只有高境界对低境界才有用。”
这话就差当面说他修为低了。
“按你的说法，我现在在什么境界？”
“大概……金丹。”
谢道一追问：“我与她隔了几个境界？”
钟灵儿摇头，“金丹的下一个境界便是元婴。”
“那也就是，我跟她现在实力差不多？”谢道一说完也不等钟灵儿答案，他眼眸泛红，双手握着剑柄，眼里的兴奋有了实质。
他提剑朝女鬼砍去。
钟灵儿：大哥，你听我把话说完行不行！
谢道一刚一靠近，双腿便被鬼发死死缠住，他挥剑砍下，一截乌发落在地上。
紧接着，新的鬼发蜿蜒着攀上了他的腿。
谢道一挥剑连砍几次，乌发源源不断地重新生长、缠绕。
钟灵儿整个人缩在了墙角，眼睛都不带眨地，紧紧盯着面前二人的战斗。
她脑子里突然有了个想法，见谢道一再一次砍断腿上的长发，她掐了个火诀，地上的断发瞬间被点燃，火绳绕了一圈，刚好将谢道一围在中间，橘红的火焰烫得鬼发不敢再靠近。
谢道一回头看了她一眼，正对上钟灵儿得意的目光。
他突然想到了前段时日救的那只猫，某日突然叼了只死老鼠放在他面前，抬起头，猫眼里满是“我厉害吧，快夸我”。
他几不可闻的轻笑了声，趁着女鬼忙于突破燃着的断发时，提剑逼近了她。
场上局势瞬间颠倒，谢道一的剑又快又狠。他随意的抬手，挽剑，刺入，每一个动作都游刃有余。
这人难道真有实力？
钟灵儿揉了揉眼，就看到女鬼惨叫一声，身体被刺穿了一个洞，滋滋往外冒着烟。
紧接着，又是几道剑光闪过，她的手脚先后被扎出一个大洞。
女鬼痛的在地上打滚，她的双手胡乱在地上抓着，发出的呜咽一声比一声小。
钟灵儿竟然生出了几分不忍，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自己要说什么。
“捂紧耳朵，什么都不要听。”
钟灵儿照做，刚刚生出的古怪情绪消失不见，内心一片清明。
她想到之前在一本医书上有写过，鬼修主修音法，修魅惑道，声可蛊惑人心，形可摄人魂魄。
刚刚自己便是被女鬼的声音扰乱了心神。
谢道一轻啧一声，耐心已经告罄，他提剑，毫不留情地朝她胸口刺去。
“不要！”
一道光芒自女鬼心口散开，钟灵儿被刺的眼睛生疼，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冲撞着她的神识，她晕过去时，最后听到的是一声绝望的哀嚎。
这个声音，好似在哪听过。
……
黄鹂高挂枝头，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一阵风吹过，柳枝下，身着碧衣的少女缓缓睁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黑靴，靴上用金线勾勒，靴子的主人站在她面前，迟迟没有动静。
钟灵儿抬眸，对上那双熟悉的眸子，不由得一怔，原本扬起的笑容收了回去。
“道友，你的眼睛……”
其实，不只是眼睛，现在的谢道一，赤发红瞳，穿着红衣，活像一个要吃人的妖物。
谢道一没说话，那双一直平静深邃的眸子此刻变得猩红，他的眼球一动不动，盯着钟灵儿看时，她感觉被看着的部分都被烫了一下。
没有人的眸子是红色的，除了……魔。
内心的猜测让她慌乱起来，她出口，声音都是抖的，“道，道友，你没，没事吧，要不我给你看看？不过，如果你介意的话，那就算了。”
“好啊。”
钟灵儿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谢道一俯身，低下头，猩红双眼正正好与钟灵儿对视，看不出什么情绪，“我说可以，你帮我看。”
他伸出左手，撤下腕带，露出突兀的腕骨。
钟灵儿见他表情认真，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硬着头皮将手指放了上去。
脉象平稳，不浮不躁，不快不慢。
钟灵儿不信邪，又探了一次，节奏均匀，从容有礼，竟是平脉。
他不是邪魔？
不过医书上只说魔物因修炼邪法，双目猩红，性残暴。
她瞟了他一眼，除了双目猩红对的上，其他的都对不上，也不一定是魔物吧。
而且这人对自己有救命之恩，钟灵儿摸着良心讲，并不愿意救命恩人是个邪魔。
谢道一见她眉头紧皱，赤瞳微眨，目光落到抓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上，“可有看出什么？”
钟灵儿摇头，察觉到他的视线，低头，才发现自己在脑子里胡思乱想时，手不自觉圈住了他的腕骨，她连忙放手，“不好意思，你身体很好。”
谢道一没再多问，他不紧不慢将腕带重新系好。
钟灵儿则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她的记忆停留在了女鬼心脏被刺穿的那一刻，再一睁眼就到了这里。
远处有三两屋舍，隐在山林中，一缕炊烟飘向天空。
她回头，冲打坐休息的谢道一喊：“道友，我听闻鬼修死时，其生前记忆会化作一个幻境，将闯入者永远困在境中，我们现在应该是在那个女鬼的幻境中，若是能找到些线索，说不定能出去。对了，道友，我们这也算是生死之交了吧，还未请教过道友名讳，我叫钟灵儿，师出焚香谷，道友你这般年纪就修为高强，师出何门？”
“谢道一。”谢道一顿了下，“无师无门。”
钟灵儿眼珠子转了转，怎么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不过她从不在意这些细节，她注意到他后面补充的无师无门，想到他应该是不想暴露自己的师门，便没有追问。
“你刚刚说，你是焚香谷的？”
钟灵儿没料到他会反问，“对啊。”
“据我所知，焚香谷的弟子姓陆，而你，姓钟？”
钟灵儿对这种问题早有应对，她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只有内名弟子才有资格姓陆，谢道友也知道，我资质差，只是个外门弟子，半年前也因为境界迟迟不能突破，被赶出了门派。”
“原来如此。”
平淡的语气，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天渐渐黑了，山林里不时响起两声狼嚎。
钟灵儿后怕地看了眼夜色中的山林，“谢道友，不然我们想去村子里看看，说不定有什么线索。”
谢道一也觉得有道理，两人一同往村子走去。
走进了，才发现这个村子并不像远处看着那般人烟稀少，这是个很大的村子，约莫百来户，此刻夜色渐浓，家家户户都亮着灯。
村子里还有些人走动，见他们两个外来人，有人上前来搭话。
“二位从哪儿来的？”
谢道一侧身站在一旁，攀谈的事情就落到了钟灵儿手中。
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谢道一出力，她只需要动动嘴皮子就行，细想她还占了便宜。
“家中祖母过寿，我们此番是要赶回去给她祝贺，路途奔波，想在此处休整一下，不知……”
她故意停顿，那村民脑子转的极快，“我家中有两间空房，不知二位可否赏脸？”
“如此，那便叨扰了。”
“没事，没事。”
村民叫方为，这里是方家村，听名字便知，这里每家每户都姓方。
方为带着他们往自家走，“我家只有我和我家婆娘，平时没什么人，空出来的屋子也一直没人住过。”
方为打量了一眼没怎么说话的谢道一，“不知二位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表兄妹，两家住得近，这才结伴而行。”
“原来如此，我一开始还以为姑娘和公子是一对呢。”
“哈哈哈哈，方大哥，你说笑了。”
……
谢道一落在二人身后，听钟灵儿在那胡侃瞎谈。他想不通方为怎么这么好骗，这小骗子，一开口就没几句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