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在说我吗？”
人群中不知何时多出一位绿衣姑娘，她手上挎着一个竹篮，苍白的面容满是惶惶不安。
她身后，是一路跟着她的方为。
方为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何事？”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声摇头，“没，没事。”
下一秒，一溜烟跑的没影。
钟灵儿：“方大哥，你们这是去哪了？”
方为：“青绿想去山上采药材，她身体不好，一个人去太危险，拜托我陪她去了一趟。”
钟灵儿眼珠子转了一圈，“原来如此。”
刚说身体不好，方青绿极为配合的咳嗽起来，原本苍白的脸染上几抹红晕，一双水眸里蕴着薄雾，楚楚可怜望着方为，俨然一副病美人的姿态。
明明什么都没说，却让人忍不住想帮她做些什么。
方为接过她的竹篮，右手轻轻拍着她因咳嗽而轻轻颤抖的背部，见她咳嗽好转，那手也不敢放下，转而虚揽着她的右肩。
“青绿身体不适，我先送她回去。天色已经不早了，夜间出村的路不好走，你们还是再呆一晚吧。”
这真是瞌睡碰枕头，钟灵儿自然不会拒绝。
二人转身回了方为家。
院子旁的桃树下，沈虎正埋头挖着什么。
钟灵儿好奇地走过去。
沈虎听见脚步声，抬头，见是钟灵儿，热情的唤她，“妹子，你们回来了，等会儿要不要尝尝我酿的桃花酒？”
她边说边从地下提起两个黑色的罐子。
摇了摇，里面发出清脆的水声。
钟灵儿有点馋，也不客气，“那便多谢沈姐姐了。”
沈虎被她这一声甜腻腻的沈姐姐哄的眯起了眼，手上的动作都快了不少。
她总共埋了六瓶酒，本来是打算成亲的时候喝的，只不过……
刚刚没人知道，其实她也在场，她本想做一顿好饭，算是对昨天的事的道歉，结果，看着那两人依偎的身影，她突然觉得没意思极了。
成亲三年，她还是活成了个笑话。
这酒她就算是喂狗，也不会给臭狐狸喝一滴！
丝毫不知道自己在沈虎心里已经跟狗划上等号的钟灵儿，还在乐呵呵的摆着碗筷。
谢道一不喜饮酒，没有同她们一起。
桃花酒酿的极好，一打开塞子，便能闻到扑鼻的桃花香味。
沈虎将酒倒入她碗中，“尝尝。”
钟灵儿点头，喝了一小口，酒香醇厚，入口辛辣，回过味来，又有淡淡清甜。
“果真好酒！”
沈虎也给自己倒了一碗，就着花生米喝了大半碗，“你若爱喝，那便带一瓶走吧。”
“不妥不妥，酿酒不易，这酒还是留着你和方大哥以后慢慢喝吧。”
沈虎听到方为的名字就烦，“这么好的日子，提他作甚，晦气！”
她喝得极快，很快就喝完了一罐，还想开下一罐，被钟灵儿拦住。
她一开口，能听出明显的醉意，“我要喝，你为什么不让我喝？是不是臭狐狸让你这么干的，你别听他的，我很乖的。”
钟灵儿算是看出来了，沈虎对方为偏见真的很大。
沈虎仍在絮叨，“我一直都很乖的，你不知道，没嫁人前，所有人都说我很乖，都喜欢我，我每天都过得很开心。可是自从嫁过来，没有一个人喜欢我，他们都说我脾气差，娇生惯养，还把我……”
她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哽咽，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就是不肯落下来。
“还把我跟方青绿比，她一个凡人，怎么配跟我比，整天就知道哭哭啼啼的，偏偏村里人都吃她那一套，所有人都站在她那边。”
她脑袋低垂，声音也越来越小，“就连臭狐狸都帮她，我以后再也不喜欢他了。”
钟灵儿听清了，突然就有些明白了。
一阵风吹过，这些从未宣之于口的秘密就这样被风吹散，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还不待钟灵儿唏嘘，沈虎突然神秘兮兮凑到她耳旁。
“偷偷告诉你，其实我是妖。”
她显然已经醉了，眼神涣散，双颊坨红，吐字都有些不清。
她见钟灵儿没反应，有些不耐，“你快问我是何妖？”
钟灵儿看着她头顶冒出的两只毛茸茸的耳朵，“那你是何妖？”
“我是虎妖，一口便能吃下一个人，嘻嘻，不要怕，我从不吃人的。”
她说得颠三倒四，突然“嘭”的一声变回了原型，是一只银色花斑小虎，毛发顺滑发亮，此刻它仰倒在地，露出柔软的肚皮，喵呜叫着，似在撒娇。
钟灵儿“呀”的一声，双手按耐不住要往上摸。
太可爱了吧！
只是有人快她一步，将它从地上提起来，抱在了怀里。
方为一下一下顺着它的毛发，馋的钟灵儿两眼冒光。
他不动声色用衣袖遮住了沈虎，语气淡淡，“不早了，钟姑娘早点休息吧。”
钟灵儿见他这般护着，没好意思再待着，依依不舍回了房中。
第二日，钟灵儿早早起床，昨日一点收获都没有，愁得她一夜都没睡安稳。
幻境本质是一个庞大的法阵，要破幻境，便要找到阵眼。
昨天总是提到的青绿姑娘，会不会就是破局的关键？
方青绿家并不在村中，村子旁边有一条小溪，只有方青绿住在小溪另一边。
钟灵儿到时，门是开着的，她喊了一声，方青绿从屋里走出来。
钟灵儿眯了眯眼，看清了跟在她身后出来的人。
显然，有人跟她想的一样。
方青绿认出了她，热情地把她邀进屋，给她倒了一杯茶。
钟灵儿不喜饮茶，但跟在清河爷爷身后也学了不少，这茶她在老爷子私藏的茶库里见过，一两值千金，平时老爷子都舍不得拿出来喝。
她端起来尝了一口，品不出滋味，只觉得喝的每一口都是在喝金子。
“方大哥跟我提过二位，你们能来，我很高兴。”
钟灵儿：“不请自来，打扰了。”
“怎么会，我这里平日很少有人来，有人能陪我说说话，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钟灵儿：“青绿姑娘谦虚了，我看你在村里人缘极好呢，所有人提到你都赞不绝口。”
方青绿苦笑，“钟姑娘，你应该看得出来，这个村子里都是妖怪，而我是唯一的凡人。”
只要不瞎，应该都能看出来吧。
钟灵儿严肃的点头。
方青绿：“其实，二十年前不是这样的，这个村子叫方家村，村民都是普通的农民，世代以种田为生，虽然不富裕，但温饱总是有保障的。”
一道清冽的男声响起，“这些农民可都是凡人？”
方青绿点头，“后来，村子里发了一场瘟疫，很多人都没挺过来，每天都有很多人去祠堂跪拜，祈求神仙庇佑，可是，他们并没有等到什么神仙，而是等到了一只大妖，他扬言妖丹可治百病，只要服下妖丹，便能药到病除。”
钟灵儿猜测，“这个人是方为？”
“没错，是他。起初，没有人信他，直到有一个人，死马当活马医，服下了他给的妖丹，第二天身体就好了，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很快，全村唯一一个没服用妖丹的，便只剩下刚刚出生的我了。”
钟灵儿不解，“我从未听过妖丹有这种奇效。”
谢道一若有所思，“妖不同于人，妖生命旺盛，妖丹是聚妖力精元而成，相当于妖的第二颗心，人若服用，强悍的妖力精元确实可以缝补凡人破损的身体，只是，活着的那个人，还是凡人吗？”
方青绿摇头，“活着的那个人，早已不是原本那个人了。一开始，服用妖丹的人，只是身体变得更强健，比生病前更健康，慢慢的，有的人身上突然长出了鳞片，有人的双腿退化成了尾巴，还有的人头上长出了牛角，他们的相同点，是他们的记忆越来越混乱，直到一年后，完全没有了生前的记忆，他们变成了半人半妖的怪物。”
凡人，妖丹，半人半妖。
钟灵儿脑子有些混乱，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没想通。
凡人体弱，瘟疫凶猛，染病的凡体真能承受妖丹的妖力吗？
可若承受不住，相当于妖怪夺舍了凡人，为何会出现半人半妖的怪物？
方为，在这里面到底起到什么作用，他的目的是什么？
她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方青绿见自己长篇大论一大堆，面前二人一点反应都没有，眼底闪过一片冷意，再抬头，她换上楚楚可怜的表情，起身跪在了谢道一旁边，伸手想抓他的裤腿，被谢道一不着痕迹的躲开。
方青绿：“求公子帮我。”
谢道一垂眸，“你要如何？”
方青绿抬头，脸上竟是湿漉漉的一片，她眼睛微肿，里面还有眼泪不住往下流，看起来可怜极了。
“求公子帮我报仇，方为这个妖怪，害我方家村上下百来口人，必不得好死，求公子帮我！”
钟灵儿：“你不是跟方为感情挺好的吗？”
“我与他有血海深仇，何谈感情好，只不过是为了复仇的忍辱负重罢了。”
她说着说着，哭出声来，“我知道钟姑娘看不上我的法子，但我只是个凡人，如何跟妖抗衡。”
钟灵儿瞪大双眼，“我没有……”
“姑娘修道，怎会懂我们凡人的痛苦？”
“你怎么知道我修道？”
方青绿一哽，“方大哥跟我说的。”
她怕钟灵儿再问下去，转头再次想伸手抱住谢道一的腿。
谢道一腾得一下跳起来，站到了钟灵儿身后。
方青绿脸上的表情都僵了。
谢道一意味不明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方青绿，“我会帮你。”
“真的？”方青绿一扫之前阴霾，“那便多谢公子了，每月十五是方为妖力最弱的时候，到时候，我再联系公子。”
钟灵儿看着两人将事情谈妥，指了指自己，“那我呢？”
方青绿笑着起身，“也多谢姑娘能助我一臂之力。”
……
钟灵儿憋了一肚子问题，刚从方青绿家出来，便忍不住开口，“谢道一，你打算怎么帮她？”
谢道一挑眉，语气散漫，说出的话却极其残忍，“都杀了不就行了。”
钟灵儿：“……”
这是什么脑回路，她算是看出来了，他哪是想帮方青绿，他就是单纯的想杀人了。
她早就该看出来的，这人就是个小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