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天气在中午依然热得令人心烦气躁，层层热浪将学校一楼的那一排排绿树烘得愈发浓绿，花坛里的丛丛簇簇也显得更加艳丽纷繁。轻风吹过，树叶发出窸窣的轻响声，裹挟着一点干燥却清新的花香。

    此时正值午休，阳光正晒，学生们都在室内，再加上这里的位置稍稍偏僻，很少有人过来，故而也没人及时发现三楼女卫生间的窗户此时大开，一个穿校服的短发女生半边身子都出了窗户，看上去摇摇欲坠。

    女生的短发很凌乱，像是被人狠狠抓起撕扯过，一边脸颊高高肿起，一看便知被用力扇过。她的校服领口被人揪起，隐约可听见另外几个女生的嬉笑戏弄声，带着刻薄的不怀好意。短发女生想要挣开按住自己的手，但不敌对方人多，被压得不能动弹。

    这种欺凌的场面在伊亚顿斯学院其实并不罕见，当学生与学生之间存在阶级，差距过大，处于下层阶级的学生总是无可避免地会遭受到一些不公的待遇。校园欺凌，真实且隐蔽地存在于学校的很多角落。

    姜如回过神来，发现自己选了一条自己平时不会走的路，她没有起疑，手里拿着从超市买的草莓牛奶，边走边将吸管插了进去。

    一吸，甜甜的草莓味牛奶盈满口腔，她惬意地看着两边的风景。遮阳的长廊两边都种了许多树，斑驳的光影从缝隙中投射，一阵微风吹过，带来丝丝清爽的凉意，静谧又幽静，在这燥热的天气中仿佛一片不被人打扰的僻地。

    正当姜如想着下次要不带着作业来这地方做的时候，上方传来含糊不清的女声，她抬头，一眼就见到被人拉到窗边，半边身子都被迫仰出的女生。

    “温初？！”她大吃一惊。

    随即她立刻意识到情况，大声呵斥：“里面的人你们在干什么！”

    姜如拿出手机迅速拍了一张照片，然后拔腿往教学楼跑，等她跑到三楼的卫生间，里面只有坐在地上的温初，不见其他人。

    “她们呢？”

    姜如赶紧过去想拉温初起来，但刚刚触到温初的手臂，一道细微的电流从指尖传导而来，她的耳边乍然响起一道没有感情的机械女声。

    ——“最新版本恋爱乙游《未定之约》已更新完毕，心动的他在等着你，甜蜜校园恋爱重磅开启，赶快点击下载与那个他携手谈一场不一样的恋爱吧！”

    什么声音？

    姜如眼中不由浮现出一点迷茫来，左右看了看，“温初，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学校的卫生间铺着淡白的瓷砖，因为随时有人清理，向来是光可鉴人的，但此时一大片污水淌在地，温初就坐在那中间，十分狼狈。污水散发着淡淡的臭味，即便是洗手台上放置的无火香薰也难以遮盖那股味道。

    “……难道是她们又过来了？”温初的神情变得紧张，握着姜如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

    “不是她们。”姜如看出了她眼中的那一丝害怕，一时顾不得那莫名其妙的声音，“温初，我带你去学生会那里吧，把她们欺负你的事情说出来，让学生会来处理。”

    从温初转学进伊亚顿斯的这一个月，姜如已经看见她被欺负好几次了，这一次看起来尤为严重。全身上下都被污水淋湿，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有红肿的巴掌印，膝盖都是青红色，大概率是被那几个女生强行压着跪在地上。

    温初顺着姜如扶她的力道起来，踉跄了一步，“学生会有用吗？上次你陪我去告诉老师，老师说会处理，但是根本没有，我是免费生，大家都不愿意为了我得罪她们的。”

    在伊亚顿斯，免费生三个字等同于贫困生。

    “学生会有柏学长，他和其他人不一样，我们去找他处理。”姜如很自然地说出这句话。

    接着她一顿，一种略微奇怪的感觉从心里冒了出来。柏学长？她为什么第一反应是找他？而且她为什么会认为柏学长和其他人不一样？

    她的短暂走神并没有引起温初的注意，温初慢慢走到洗手池洗手，整理凌乱的头发，“谁是柏学长啊？”

    姜如做了个抬手捂嘴的惊讶表情，“你竟然不知道柏学长？”

    说着，她拿出手机，点开了伊亚顿斯的校内论坛SDS，开始翻找起了这位柏学长的个人主页，嘴上同时在介绍：“柏学长的名字叫柏景瑜，比我们高一个年级，他是学生会主席，人不仅长得帅，而且超级厉害，学校不少事务都是由他带头的学生会处理。而且他家里还很有钱，这个有钱是指和伊亚顿斯的其他人比，有传言说他现在已经在打理自己的家族产业……”

    姜如的嘴上滔滔不绝，手指翻动，终于找到了柏景瑜的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侧身照，照片略糊，但画面中心的高挑挺拔少年却依旧瞩目出众，只露出的小半张脸就能窥见他的长相有多出色，普通的一张糊照竟然也充斥着吸睛的氛围感。

    “柏学长是不是很好看？”

    姜如感到一种奇异的违和感，她的意识和身体好像产生了分离，说出的话和动作都不受她控制。

    我在干什么？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像一个小粉丝一样朝温初介绍柏景瑜？

    现在不是该带她去处理被欺负的事情吗？

    脑子很乱，姜如感到莫名的恐慌，她好像不认识镜子里那个双眼发亮的自己，那感觉就像是身体被另外的人侵占了。

    然而温初好像不觉得她有什么奇怪，不觉得在自己被欺凌后朋友在卫生间疯狂向自己介绍一个男生的举动有何不对，反倒是轻轻点了点头，“好看。不过我们去找他真的可以吗？”

    “当然没问题！”姜如说，“还有我陪着你呢。”

    温初沉默了，她在犹豫，似乎在想这个柏学长到底是不是如姜如所说那么好。于是姜如再次开口劝她，那些对柏景瑜的夸奖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她自己都没见过柏景瑜几面，到底为什么夸得好似亲眼见过般头头是道。

    终于，温初同意了，“好，我去试试吧。”

    细微的电流在身体里窜过，姜如往后退了一步，一下感觉自己的身体重新回来了，她看向温初：“你有没有觉得什么地方不对？”

    “什么不对？”温初迷茫地看着她。

    “就是，就是我有没有什么地方不正常……”姜如有点惊魂不定，“我刚才莫名其妙给你说了那么多关于柏景瑜的事情……”

    温初笑了起来，“这有什么不正常啊，我知道你是为了让我相信他，想要帮我，谢谢你。”

    姜如：“……”

    不是啊，你真的没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姜如想起之前在她耳边的那道突兀的机械女声，以及身体里冒出的那种细微的电流感，她的第一反应是：不会是白日撞鬼了吧？

    姜如自诩不是个迷信的人，但是刚才那种情况实在是诡异，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刚才说的那有一堆话莫名熟悉，好像重复说过很多次一样。

    总不能她是个固定npc吧。

    *

    学生会的办公室在另外一栋楼，走过去大概要五六分钟左右。

    伊亚顿斯占地面积相当大，还被分为了ABCDE五个区，教学楼，各科实验室和会议室，以及学生会办公室就在A区。B区是食堂，三个食堂的占地面积也不容小觑，从A区到E区甚至需要坐校园摆渡车，否则用双腿走非常浪费时间。

    学生会有单独的办公楼，可见在伊亚顿斯拥有多大的权力，学生会几乎是大部分学生削尖了脑袋都想进的。不过想要进入学生会的条件有些苛刻，自然也不是谁都能进的。

    “比如呢，有哪些条件？”温初问。

    姜如扶着她慢慢走，“比如每次期末考试的成绩必须在年级百分之五以前，GPA保持3.7以上，选课成绩至少两门拿到A，这些是硬性条件。”

    她没说，大家默认进入学生会的都是家境有实力的人，免费生是被排除在外的。

    即便温初是因为成绩好才进的伊亚顿斯，也觉得这几个条件十分苛刻。毕竟和普通的学校不同，这所学校的课程不仅繁多，而且课程也有一定难度。

    走了八分钟左右，到了学生会办公楼。自动打开的透明玻璃门，白色的大理石地板砖一尘不染，正中悬挂的摄像头自动对准了她们。

    姜如按了电梯，和温初一起上了二楼。

    学生会会长办公室就在出电梯左边的第一间，姜如让温初坐在外面的淡绿色的皮质沙发上，上前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没人开门，她又敲了敲。

    “有人在吗？”

    门突然被打开，一阵轻微的气流被带了起来，姜如闻到一股极淡的咖啡和茶混合的香味。她下意识抬头，撞入了一双瞳色极深的眼眸，因为距离很近，她发现他左边眼睑下居然有颗淡褐色的小痣，霎时，这张清俊修逸的脸庞顿时多出了点其它意味。

    身为伊亚顿斯的学生会主席，无论是长相还是家世，柏景瑜都属于顶尖阶层，SDS常年有专门讨论他的板块，但流传出的相片却极少。大概是因为柏景瑜不喜欢，再加上学生会对SDS有删帖权，所以那些清晰的照片都没有了。

    他的身形高而修长，姜如才到他肩膀的位置，她脑子里正想柏景瑜长得真好看时，手臂再次不受控制地抬起来，一把扯住他的袖口，一手指着坐在那边沙发上的温初，声音愤愤：

    “柏会长，我朋友被欺负了，这种事情已经不只一次了，老师也不管，我们只能来找学生会帮忙了！”

    姜如：嗯？

    她拉柏景瑜干什么！

    与此同时，一股细微的电流顺着指尖传导至她的身体，姜如突然觉得浑身一轻，仿佛意识出窍了躯体。她进入了一个漆黑无光的地方，倏尔，无数由数字构成的幽蓝数据铺天盖地朝她涌来。

    那个奇怪的机械女声再度响起。

    “最新版本恋爱乙游《未定之约》已更新完毕，心动的他在等着你，甜蜜校园恋爱重磅开启，赶快点击下载与那个他携手谈一场不一样的恋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