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青河一中。

    晨光将天空染成薄薄的粉色,昨晚又下了雨,空气里还残留泥土的气息。

    7:59分,一中校门口像一张被扯破了的渔网。命悬一线的时刻,一大波人紧赶慢赶预备在最后一刻前挤进去。

    周萸也在其中。

    她昨晚没睡好。翻来覆去很晚才睡着,早上闹钟响,她直接摁掉,翻身蒙着被子又睡下了

    还是张妈看只有时闻也一个人出门,这才去叫她。

    还有10秒,手腕的表指针悄无声息移动,周萸神情有些焦灼。

    只剩5秒了,周萸心急如焚,恨不得把堵在前面的人全部扒开,好让自己先进去。

    像是命中注定好了一样。

    “周萸。”几乎是在铃声响起的一瞬间,时闻也叫了她校服胸牌上的名字。

    他那声周萸像和尚敲钟,堵在门口的人一下被敲散了,就留下偌大的回响。

    周萸被敲得有点晕。这也太巧了。

    “你迟到了,过来签个名。”时闻也把笔递过去。松垮垮围在他手臂上的红袖章被风吹着飘了飘,跟示威似的。

    周萸在心里咬牙切齿。秉着一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理,她深吸一口气,认命一把夺过那个违章本,在迟到/早退那栏,愤愤留下自己名字。

    高一三班,周萸。

    和时闻也想象中娟秀的字体不同,她写得行云流水,笔锋凌厉。

    时闻也挑了下眉。

    校门口就剩他俩了,周萸白了他一眼,他当没看到,两人一前一后往教学楼走。

    春天天气竟然出奇的热,周萸今早觉得热的不行,直接穿了夏季校服,宽宽松松还挺舒服,阳光撒下来,地上有两道拉长的影子。

    落在后面的周萸,越想越气,攥着拳头,对着空气给了时闻也两拳。

    “你故意的吧?”周萸咬着牙。

    “是又怎样?”时闻也坦然。他人高,手也长,指甲剪的干干净净,骨节分明的手把那只中性笔笔帽卡在违章本书页里:“检讨周三前写好交给我。”

    “......你做梦!”周萸还能挣扎。

    “那你等着扣学分吧,同学。”他抬了抬眼,四两拨千斤。

    此话一出周萸立刻像霜打了的茄子。

    不知道哪个鬼才想出来的学分制,规则还十分磨人。满分20,迟到一次直接扣5。想把分补起来还得要在大型活动中有所表现。表现好了才抠抠搜搜把分还你。

    常言道钱难挣屎难吃。

    当然,活动不常有,分也不好挣

    看她吃瘪,时闻也嘴角勾了点弧度。

    周萸后来才知道,所谓的值日只需要随机抓个倒霉蛋,杀鸡敬猴就够了。

    ------

    高一在一楼,三班老师还没到,教室里闹哄哄的。她从前门走进去,有一霎的安静,众人看清是周萸又闹起来。

    同桌是个可爱的短头发女生,正朝着周萸招手。青河一中学生多半都是从附中升上来的,她刚转过来不久,孟秋念算是她在这里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怎么了?”周萸把书包挂在椅背上,人坐下来用手扇风。

    孟念秋神秘兮兮凑过来:“一班的时闻也你认识吗?”

    “不认识。”周萸摇头回答得斩钉截铁。

    “哦,听说你迟到,被他抓到了。”孟念秋递给周萸一个同情的眼神:“他家倍有钱,成绩又好,学校里没有一个老师不喜欢他的。所以,他要是说了你什么,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忍忍就过去了。”

    周萸听出来了,总之就是一句,“惹不过你就跑”。

    “这么快你就知道了?”周萸惊讶。

    “他看到了。”孟念秋指了指坐在她前面的男生。

    孟念秋见周萸神色未变只顾着扇风,她又感叹:“不过他那张脸长得确实好,就是太冷傲。我听说初三时,平安夜女生送给他的苹果多到抽屉都放不下,第二天人家看都没看,二话不说就把桌子丢了。”

    孟念秋摇了摇头说得苦口婆心,那架势像是生怕她“误入歧途”。

    周萸笑了笑,她终于感觉没那么热了,抽出抽屉里的英语书来背单词。

    她的声线偏冷,简单的词汇从她嘴里念出来带了腔调,不论是音调的转折还是咬{舌}的力度每一分都恰到好处。自然得像容器被接满/溢出来的流水,掺点哑,很好听。

    孟念秋学她念了几次,越念越蹩脚,把自己乐得哈哈笑,直接放弃了。

    “天气好闷啊,这就是南方的春天吗?”

    周萸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抱怨。孟念秋拿着稿纸扇风,闻言又去给周萸扇扇,一时间忙得满头大汗。

    坐在孟念秋前面的邹律页神秘兮兮回过头,他戴着副眼镜,白白净净的长得很秀气。根本没法让人把他和“耳报神”联系在一起。

    “我们班和一班有场篮球赛,你们要去看吗?去的话给你们占位。”

    “谁和谁?”孟念秋把稿纸拍在桌子上,双眼发光。

    隔了条走廊的女生A适时补充:“还能是谁?咱体委和一班班长呗。”

    一班班长不就是时闻也吗?周萸眯着眼睛正想说不去。

    “去去去!”旁边的孟念秋快她一步,说完又可怜兮兮看着周萸:“陪我去吧,你最好啦。”

    周萸无语,又没法拒绝,急火攻心问了句:“体委是谁?”

    刚说出口她就后悔了,虽然她是真不知道是谁,但她好歹也来了一个多星期,这样明目张胆的问,被人听了去,还以为她在玩欲擒故纵。

    她感觉到空气中有一瞬间的安静,邹律页默默用指头点了点周萸身后,孟念秋的表情仿佛在说“壮士,一路走好”。

    周萸僵硬回头,她的后桌现在坐了个人,明明早上都还没有的。

    传说中的“体委”方遒跟个二世祖似的靠在椅背,要笑不笑地睨着她,周萸不知道从哪里挤了个无比生硬的笑容,又僵硬地扭了回去。

    这回她算是真实感受到了什么叫芒刺在背。

    好在方遒上课有一大半时间都在睡觉,直到中午,他被人拍醒,惺忪着眼语气带着被吵醒的烦躁。

    “有病?”

    “遒哥,走啊,一班人都到齐了。”

    “说话的是林瑞,四班的。”孟念秋戳戳周萸手臂。

    方遒一听立即从座位上大喇喇站起来。他差点忘了,时闻也那人心情一不好就拉自己打一场球。打就打吧,时间长了,又难免被人添油加醋描述,于是就有了他俩不对付这个传闻。

    方遒在经过周萸时停住,瞥了她一眼:“前桌,不去凑个热闹?”

    他特意把前桌两个字语气咬得重些,周萸听着心里毛毛的。

    方遒有着典型的“问题学生”的模样,周萸硬着头皮干笑两声:“有人占位了,等会再去。”

    “哦。”他打了个哈欠插着兜走了,身后还跟着一群人,那叫一个狂拽酷炫。

    孟念秋:“你们结下梁子了?”

    周萸刚叠好了个纸飞机,朝机头哈了口气往前丢:“不知道。”等它落地后又起身捡回来:“我只知道,要是打起来我肯定打不过,看他一身腱子肉,一拳就能抡死我。

    她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纸飞机飞了几十个来回,班里人都走光了,周萸还在那磨蹭。后面实在受不了孟念秋阴恻恻的眼神。她才慢吞吞起身。

    孟念秋拉着周萸走进室内体育馆,比赛已经到了小赛点,她们猫着身子找到自己班的位置,孟念秋又去找邹律页。

    “不是,大姐,你怎么才来啊?你们知道我一个人护着两个位置有多艰难吗?”在第一排的邹律页幽怨开口。

    “叫谁大姐呢?”孟念秋呛回去。

    周萸懒得理他们,开始自己劝自己,来都来了看看也不吃亏。

    邹律页还挺靠谱,找了个位于中央视野又开阔的位置。

    就是......

    太近了。

    近到,周萸一坐下来,她的眼睛就准确捕捉到了时闻也。

    他背对着她正在运球,动作敏捷又巧妙,在迷惑对方之后,猛然一跃,手上的球乖乖进篮。

    好一个漫不经心的三分球。

    “牛逼!”一个男生叫起来,有了这个开头后,更多的人开始欢呼,更有的直接拉起了长号,用手在嘴上有节奏的拍,像猩猩。

    时闻也散漫地后退,然后用手随意捞起球衣下摆擦汗,劲瘦的腰身露出一截,观众场上顿时欢声雷动,呼声一声大过一声。

    这小子身材不错啊,周萸心想。

    大概是受到周围情绪的影响,周萸居然吹了声奇响无比的流氓哨,带转音的那种。馆内从之前的躁动到现在鸦雀无声,目光被她吸引过来。

    “我靠,这人谁啊?”有人问。

    “三班的转校生,叫什么?”一个女声想了想:“周萸。”

    “看着斯斯文文,路子这么野?”

    ......

    一种死寂的尴尬。

    周萸抿唇下意识去找孟念秋,她已经转身拉着邹律页开始划拳。

    边划动作边说:“一局定胜负,谁赢就把她拖走。”

    “你耍赖!”明明都是剪刀孟念秋却直接换成布,邹律页眼睛都看直了。

    孟念秋:“不管,你赢了。”

    周萸:“......”

    林瑞那人眼神倒是尖,用肩膀撞了撞身旁的方遒:“那不是你那个转学生前桌吗?”

    方遒眼睛眯了眯。他正在回想,好像在哪里也听过这声口哨,脑海里有帧记忆碎片闪过,但周萸怎么瞧都和那人对不上号。

    他看了看周萸,后者有些局促,疑惑促使他提步走向前去。

    他听到自己问:“前桌,我们是不是那里见过?”

    头一次因为划拳输了的孟念秋正暗自窃喜,就听到方遒发这种暧昧的言。

    什么鬼?自己就走了一会神,事情就发展成这样了?

    周萸在风中凌乱。

    她定了定神,一想再怎么解释都没用了,越描越黑,干脆破罐子破摔。她伸手颇为豪迈地拍了拍方遒的肩膀语气无比真诚:“兄弟!这种搭讪方式早过时了。”

    说完,利落转身拉上孟念秋,在全场的注视下,潇洒离去。

    那抹落荒而逃的身影落到时闻也眼底,他垂着眼帘若有所思,再抬眼时恢复常态的冷。

    “继续继续。”有人吆喝。

    小插曲结束,人群又开始骚动起来,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是,下半场,时闻也一直针对方遒,没给他累死。

    方遒丈二和尚摸不找头脑,弓起身手撑在膝盖上,喘气间问:“你这是发的什么疯?”

    话没说完,这场比赛以时闻也一个三步跨篮结束。

    他转头说得云淡风轻:“没什么,单纯想虐你。”

    方遒被他这番话气的吐血。

    “你没觉得熟悉吗?”方遒拧了瓶水,往嘴里灌:“就上个月,14号,你去参加什么破赛,我去A市找你夜骑,那个飒得要死的乐队主唱,哨声的调子也吹成这样。”

    “不过她俩一点都不像”他回想刚刚女孩的样子,除了身高高了点,其他哪一样都是往乖巧、文静那块靠拢的,她扎个高马尾一整个普罗大众说的乖乖女形象。

    就是,有点不太矜持。

    方遒又想起刚刚周萸雄赳赳气昂昂那个样子,忍俊不禁:“还挺有意思。”

    他刚说完,猝不及防被时闻也半瓶水浇下来。

    方遒气的跳脚:“你又发什么疯!”

    不多时,关于周萸和方遒这件事已经传开了,从最初还有几分朦胧的暧昧开始传到最后越来越歪。

    例如:方遒觉得自己的魅力被周萸比了下去,心有不甘,于是心生妒,再生恨,为恨痴狂。

    再例如:方遒和时闻也表面不对付,实则内地里早已暗通款曲。

    更有甚者极其夸张:其实周萸是男生......

    孟念秋把她听到的一条一条给周萸念出来,念到最后,越来越小声。

    “不是,前面两条我能理解,最后那条都是什么跟什么?”“挺有意思”的周萸端坐在自己坐位上,忽略她暴走的气语外,神色算得上冷静。

    “什么叫“其实是男生”?我在形象上很难分辨吗?”她挺了挺上半身,对着孟念秋发问。

    孟念秋有半晌的沉默,因为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最后微微点了点头。

    周萸一时语噎,决定略过这个话题。话锋又转到方遒身上。

    “方遒这人是不是有病?莫名其妙跑过来干嘛?谁认识他啊!我快尴尬死了,他懂吗?那里那么多人!那么多人看着我!我跟他八竿子打不着好吗?”

    周萸咆哮着一口气吐出来,喘都不带喘的。

    孟念秋和邹律页看得叹为观止,就差竖个大拇指了。

    “你这肺活量,该去唱摇滚。”邹律页幽幽开口。

    一句打趣的话,周萸听了蔫了下来。

    方遒下午没出现。

    最后一节课是数学,黑板上密密麻麻的公式周萸宛如看天书,她昏昏欲睡。最后趴在桌子上,用前面一摞书挡着自己。

    但她一闭眼就是球场上时闻也投篮的那个背影,他的球服上印着14。

    为什么是14?周萸百思不得其解。

    这一天天的什么事都让她给遇到了,她下巴搁在桌面,抓了只笔在稿纸上百无聊赖地下起了五子棋。

    终于在万众期待中,放学铃响起。

    高一不用晚自习,上完当天的课就可以自行离校。

    “萸萸,又要和你分别了,舍不得。”孟念秋边拉书包拉链边感慨。

    “你每天都这样说一次。”周萸无奈。

    周萸刚开始那几天听她这样说,还颇为感动,认真想了句话去回答她。说得次数多了,周萸已经麻木,也看穿了这只是她的口头禅。

    想到自己还欠着一份检讨,周萸就头痛。

    周萸:“明早门口谁值日?”

    “一周换一次,明天还是一班。”孟念秋和周萸并肩从台阶往下走。

    “大概率会是时闻也,”她停下来正色道:“所以,你明天千万别迟到。平常有人迟到遇到时闻也,都是直接扣完分再全校通传的,可能看你是刚转过来的,就只让你留了个名字。”

    他能有这么好心?周萸实在不信。

    她回味半晌,根本没有所谓的检讨,合着自己被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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