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八日，五匹马自渡城内疾驰而过，回过神来，只能看见几人飘在脑后的墨发。

    朱红宫墙前，勒马声响彻，马儿扬起的前蹄沉沉落下，燕醉识骑在马上站在最前，玄衣黑马，威压感油然而生。

    天色不算早，宫道暗沉，魏嗣便于这暗沉中走来，停至门前，“燕将军，皇上宣您快些进宫。”

    燕醉识下马，将手中缰绳扔给身后四人，径直走向宫中，并不曾回头。只走了两步，他的脚步便顿住了，宫道那头的一身紫棠色衣裙的姑娘赫然就是季枝，三千青丝只用一枝簪子轻轻挽住，未着粉黛的面孔白净透亮，眸中蕴藏了一丝委屈，让人直不敢视。

    周遭一切似过眼浮云，入不得她的眼，大千世界唯剩燕醉识一人。

    季枝不再似之前那般矜持，衣袖飞扬，扑向燕醉识怀中，扑面而来的香堇味压住了他身上的寒冷气息。

    “怎么不多睡会。”冰冷的声音中夹杂着几分轻柔，抚平季枝燥乱的心。

    “睡不着。”

    话中的委屈已不加掩饰，搂在燕醉识腰侧的手用力掐了一把又装作若无其事。燕醉识将怀中人搂的更紧了些，弯腰贴耳，气息拂面，“枝枝的委屈，十一洗耳恭听。”

    “我知道你受了伤，可信中却只字不提，是因为有易将军的照拂，伤便好的快了吗？”季枝退出燕醉识的怀抱，并不看他。

    “战场只有生死，风花雪月于生死之际都只是累赘。”

    说话间，燕醉识用手托起季枝低垂的头，眼中已蓄了点点泪滴，要落不落，他粗糙的拇指尽量轻柔的揉着她的眼。

    “那与我的信算吗？”

    “你是家的方向，自然不算。”

    不远处站立许久的魏嗣终于插上了空隙，“公主，将军，皇上等许久了。”

    坤銮殿内，檀香环绕，三人围桌而坐。

    “此次回来，可留几日？”

    “战局虽稳可臣不敢大意，给公主过完生辰就该启程了。”

    “明日朝中定有人弹劾你，是朕私心过重，忍忍也罢。”

    “皇上并非私心，臣确有事归京，有人要反。”燕醉识双眸锋利，杀气露骨。

    皇上转杯的手顿住，久久无言又归为平静，淡淡道:“杯盛不住酒，就该扔了。”

    话后便转向季枝温和的笑着，“枝儿，一别胜三秋，都离去吧。”

    树影斑驳，亭中人相依，俨然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季枝卷起燕醉识的袖筒，狰狞长疤映入眼中，摸起来凹凸不平，心中心疼万般，抬头对上他浸了笑意的目光，忽觉自己总过于悲观，扰了这难得的相逢岁月，暗暗缩了缩手。

    久经沙场，蛛丝马迹逃不得燕醉识的眼，不等季枝另寻话头，他已回应了她的担忧。

    “这很正常，许多人血洒疆场尚且无人问津。有人念，乃三生有幸。”顿了顿，又道:“枝枝不必事事迎合我。”

    “十一指哪些事？”

    “任何事。”

    季枝笑的山明水净，抬手覆上燕醉识的眼，悄悄靠近，在自己的手背落下吻。

    周遭的知了聒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