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雨

    下了一夜的雨,小山村的清晨被完全笼罩在蒙蒙的雾气中,唯有门前翠嫩的垂柳若隐若现地摇曳着枝条。

    做了一夜的梦,小少年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的困倦,唯有慵懒摇晃的步伐不情不愿地做着最后的抗议。

    江南三月的早晨,逐渐高升的暖阳将浓雾缓缓吹散,照在了那座孤零零的老旧小瓦房上,也照在了瓦房门前那棵孤零零的柳树上。透过柳树的枝条,照在了那个孤零零少年的身上,照出了一脸的悠闲,半身的懒散,和满脚的泥巴。

    雨后的道路泥泞难行,刷鞋子是懒得刷的,所以光脚也并非不可,习惯就好。

    少年手上提着竹篮,漫步在那条通往北面山上的黄泥小径。

    路有点滑,他走得很慢,哼着曲儿,时不时折几枝路边的杜鹃花。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少年忽然想起了这两句诗,苏先生好像是这么吟的来着。

    漫山遍野都铺满了杜鹃花,山上少有高壮的大树,这画面便如同整座山都沐浴在烈火中一般。

    少年忽然加快了脚步,向着山顶前行。

    他近两月每日都会在这个时间上山,凭着健硕的体魄,一个时辰的时间便上到了山顶。

    山顶的一方平地处躺着一块青石板,青石板上放着一只大概三寸高的白玉瓶。

    少年看了眼太阳的方位,而后径直来到青石板前,拿起白玉瓶,将瓶中的清水倒向手中的篮子里。

    说来奇特,那竹篾编织的篮子看着并不严密,却能一滴不漏地盛着倒下的这股清水。

    而更加奇特的是,那只三寸高的白玉瓶倒下的水,却能近乎装满这一篮子。

    少年对此早就习以为常,熟练地将倒完水的白玉瓶放回原位,分毫不差。原以为这白玉瓶会像往常一样和青石板一同消失不见,等到明天这个时候再次出现。

    但今天却没有出现这一幕。

    青石板还在,白玉瓶也还在。

    所以,他拿起了这个瓶子,心念一动,青石板被收进了瓶中。

    “终于不用早起爬山了。”少年像是得到了某种解脱,感慨地说道。

    “你出来吧!”他对着前方的那个灌木丛喊了一声。

    灌木丛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而后一只比一般猫体型略大的白猫嗖的一下钻了出来。

    这只白猫两腮的胡子很长,全身毛发雪白并且柔顺亮泽,四肢矫健,顺着少年的衣裤爬到了他肩膀上趴着,打了个哈欠,眯上了眼。

    少年摸了摸这白猫的头,用脸蹭了蹭它的胡子,说道:“这两个月辛苦啦!”

    白猫眼皮耷拉着,抬也懒得抬一下。

    少年笑笑,又说道:“今天有奖励。”

    白猫舔了一下少年的脸颊。

    下山的路可比上山的路更难走,还驮着一只肥猫。

    上山一趟,下山一趟。两趟下来,少年早已大汗淋漓,后面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浸湿了好大一块,袖子也因为频繁擦汗湿了一截。

    脚上的泥巴已经干了,肩上的懒猫好像睡着了,鼾声平稳。

    等到回到那间旧瓦房时,已经是正午时分。

    炎炎烈日当空直照,少年见那棵柳树下坐着一位须发半白,身形瘦削,衣着破旧的老者。

    老者看着少年面带微笑,似是等候多时。

    白猫感觉到少年停下了脚步,睁开了眼睛,一见这位老者,全躯一颤,急忙跳下了少年的肩头,飞快地跑进了房子里躲了起来。

    “它肯定以为你是来等它的。”少年看着面前端坐着的老者,平静地说道。

    “余欢,今天那最后一篮子水,你说过要给我的。”老者抚着他那稀疏的短须说道。

    原来这少年名叫余欢。

    “这是自然。”余欢将手上的那篮子水双手奉给这老者。

    老者把手在他脏兮兮的衣服上擦了擦,然后小心接过篮子,用手指头沾了点水,放进嘴里嘬了一口,满意地点了点头。

    余欢紧张地注视着这一幕。

    老者用手轻轻地摇动篮子,篮子里的水渐渐生成了一阵漩涡,清水慢慢变得越来越浑浊,颜色变黄,变绿,变蓝,最后又变成了清澈的水,漩涡也慢慢平稳下来。

    他的手松开了面前的那个篮子,篮子悬浮在半空中。

    篮子里的水化成了一股水流,冲天而起,宛若一条透明的游龙,盘旋而上,迅速地突破了云层,骤然炸裂开来,声势如同惊雷一般震彻天际。

    神州下起了一场大雨。

    余欢虽然早就知道这老者不同于寻常的修行者,此时看见这一幕却还是流露出了震惊的神色,这是余欢少有的神色。

    余欢和老者躲在屋檐下,那只白猫躲在房间的窗户里,全都若有所思地盯着这场雨。

    余欢看着门前的那棵柳树,眼中泛起不可见的蓝色微光。

    雨下的时间不长,一晃眼的功夫就已经停歇,只有屋檐还有些雨滴断断续续地滴落着。

    余欢转过头又看向了那位老者,轻声问到:“老乞丐,我看不穿你。”

    那老者回问到:“你想看吗?”

    余欢思索片刻,说道:“虽然看与不看都无所谓,但我还是好奇。”

    老者缓缓地抓起余欢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说道:“看吧,没关系。”

    余欢盯着老者那双慈和的眼睛,缓缓将自己本就不多的灵力探入了老者的灵脉内,经由灵脉,潜入了丹田。

    一老一少,保持着这个姿势持续了很久。

    那白猫趴在窗户边上,恰好能看见余欢的脸。

    那张白嫩脸上,浮现出了惊骇、茫然,悲痛和不解。

    屋檐依然还在不停地滴落着雨滴,只是滴下的时间间隔变长了。

    一老一少依然四目对视着,只是少年的呼吸变得更加急促了。

    老者的眼睛依然慈和,慈和地盯着对面那双泛红的双眼,像是答复着少年的不解。

    “我终究还是没有时间了,关于那个梦,你会帮我完成吗?”老者再一次问出了那个他曾问过余欢无数次的问题。

    余欢将手从老者的胸膛缓缓抽回,转头看向了那棵还在滴着雨滴的柳树。

    顺着柳树的方向,那遥远的天边,一道彩虹安静地架着。

    “我不知道。”余欢依然还是回答了这四个字。

    但或许是这个世界不一样了,或许是这个老乞丐不一样了,又或许是他不一样了,余欢又接着说道:“也许会的。”

    老者听着屋檐滴落下来的雨滴声,听着白猫跃下窗台的脚步声,也看向了那道彩虹,然后闭上了那双慈和的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地吐了出来。

    他伸出手,接了一滴从屋檐滴下的雨滴,用手搓了搓,然后捋了一下自己的胡须。顿时间那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老乞丐形象,变成了面庞干净、发髻整齐并且身着一身干净青素长袍的儒雅老先生形象了。

    老者生疏地整理了一下袖袍,向着余欢深深一揖。

    余欢躬身回揖。

    就像他们初次相见的那样。

    夕阳斜照,如同遍地撒满了金粉,为这片神州大地献上了最后的明亮。

    一身青衣的老者,背对着将尽的落日余晖,向着影子的方向渐行渐远。

    屋檐已不再有雨滴落下,白猫再次爬上了少年的肩头。

    一人一猫看着老者远去地身影消失在最后一缕红色的余晖里。

    今天一天没有吃饭,余欢也不觉得会饿,这是他开始修行的第三十天。

    修行之人开了灵脉,就可以不再进食,天地灵气就已经可以提供足够的能量了。

    月明星稀,蛙声虫鸣此起彼伏。

    老房子的房间内的油灯燃着忽明忽灭的火苗,但是余欢和那白猫不在房间里。

    他们正在柳树下一块青石板上,就是今日白天山上的那块青石板。

    白猫趴在青石板上呼呼大睡,全然忘记了余欢答应给它的奖励。

    余欢在白猫边上打坐修行,引导者四周空间的灵力经由灵脉缓缓地汇入丹田。

    白猫忽然睁开了眼睛,用头蹭了蹭余欢的大腿。

    余欢也睁开了眼睛,抚摸着白猫的头说道:“我也听到脚步声了,应该无恶意。”

    余欢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昏暗的月光下,一位清丽少女的身影逐渐清晰。

    余欢只见那少女腰间斜挎一柄长剑,一身淡绿色长裙随步伐轻微摆动,全身肌肤宛如温玉般在月光下泛着柔光。

    细细看去,容貌绝美。

    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

    这少女看着余欢似笑非笑。

    他从未见过这么美的女子,更从未被这么美的女子盯着看过。

    余欢有些紧张,脸颊不争气地泛起了红晕,眼睛也不敢直视她的脸。

    他觉得应该站起来,不然会显得有些不礼貌。

    然后他笨拙地站了起来,不小心踩到了这白猫的尾巴。

    白猫惨叫一声从梦中惊醒。

    “好可爱的猫。”这少女眼神一亮,又看向余欢,问道:“这猫叫什么名字?”

    余欢没想到二人的对话是这样开始的,有些尴尬地回答道:“他叫余之乐。”

    “不好听,改叫柳白吧。”少女平静地说道。

    余欢:“???”

    柳白:“???”

    “柳白,到姐姐怀里来。”那少女伸出双手对这白猫发出邀请。

    “他只跟我比较亲近,不会接受其他人的。”余欢看着这少女,轻声地安慰着。

    柳白顾不得舔舐自己刚被踩的尾巴,跃下青石板,顺着着少女的衣裙爬了上去,钻进了她的怀抱,鼻子不停地嗅着。

    余欢哭笑不得看着这一幕,疑惑地扫视了这少女一眼,眼中几乎不可见的蓝色微光一闪而逝。

    只见这少女灵脉异于常人地繁复。寻常人的灵脉为一根主脉与四根支脉,而她那主脉和四根支脉还衍生出大量的细脉,遍布全身。

    由此一来,修行时吸收灵气的速度极快,对灵力的操控也更加随心灵活,是前所未有的修行天赋。

    只可惜主脉那里靠近丹田的部位有缺口,导致吸收进去的大部分灵气会从那里散掉,所以吸收灵气的速度就连普通修行者也不如了。

    看来这新改名的白猫柳白,之所以会跑进她的怀中,应该是感受到了她身体上持续地发散出来的灵气吧。

    那少女亲昵地抱着柳白。

    柳白不停地在那少女怀中陶醉地乱蹭着,也不知道是不是不怀好意。

    余欢觉得自己现在应该说些什么,初次相见,至少应该表示一下关心吧,于是问到:“你有病?”

    少女神情微异,反问道:“你能治?”

    “能。”

    “多久?”

    “五年。”

    “三年!”

    “四年。”

    “三年!”

    “三年半。”

    少女抽出腰间长剑,向着余欢刺去,在余欢喉咙前方一寸的地方停下,再平静地问道:“几年?”

    “三年。”余欢觉得早点治好就早点轻松下来,绝不是因为被威胁而害怕地妥协。

    月光透过柳枝的缝隙照在那柄长剑上,反射出清冷的微光。

    那少女嘴角微微上扬,收回长剑,插回到腰间剑鞘。

    “不知姑娘怎么称呼?”余欢问到。

    “柳澜,岁月无波澜。”

    “我叫余欢,余生尽欢颜。”

    “我知道,而且,你应该叫我师姐。”

    “师姐?”

    “乖!”

    “苏先生确实说过他之前收过一个徒弟,没想到就是你,你多大?”

    “十五。”

    “我十六,比你大,你应该叫我师兄。”

    “我比你先拜师,所以是师姐。”

    “是师妹。”

    一柄熟悉的长剑剑尖直指余欢的喉咙。

    “师姐,屋里请。”

    柳白抬眼看了看那没出息的余欢,想说终于有人能治你了,然后很享受地在柳澜怀里翻了个身。

    蛙声虫鸣在清凉的夜风里显得更加欢快。

    余欢和柳白只能把青石板上铺在大厅睡下。

    “睡青石板对身体好。”余欢踢了一脚柳白,示意他往边上挪挪。

    柳白睡意全无,瞪了一眼这没出息的余欢,极不情愿地往边上挪了挪,尾巴也拖在了地上。

    柳澜站在房间的窗前,推开窗户,心念一动,那柄长剑自动出鞘,破窗而出,悬在房子的上方,不断地旋转,倾泻而下的剑气笼罩着这座破旧的老房子。

    那颗柳树正对着这扇窗户,柳枝随风摇曳,划拨着穿透而过的月光。

    斑驳的树影在柳澜的脸上不停地闪烁,清风从她清美的脸颊拂过,吹拂着她鬓角的发丝。

    她看着这颗比房子更高的柳树,说到:“一别十三载,您应该不认识我了吧,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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