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到顾修吾武功高强，大王孟之归特意派了二十名顶级暗卫。
结果却是把顾修吾绑来的过程十分顺利，二十个暗卫连皮外伤都没有。
看样子是顾修吾束手待擒。
有了这个认知，孟之归心里的火更是越烧越烈。
顾修吾是算准了他不敢杀他吗？他在轻蔑他吗？
顾修吾被压着跪下，姿态虽是恭敬，看在孟之归眼里，却是一种挑衅。
他的表情越来越阴沉，指节咯咯的响着。
顾修吾依旧是一副古井无波的脸，没有丝毫慌张和惧怕。
大胆，他真是太大胆了。
“臣有罪，请王上降罪。”顾修吾却突然打破冰点。
其实，在顾修吾被绑来的这段时间里，孟之归考虑了很多。
如今的他真的能够不顾后果的处死顾修吾吗？
答案是不能。
一旦处死顾修吾，寿国权利平衡将被彻底打破，以皇叔为首的集团将势不可挡，而有利于他的时机要等到一个月后才能出现。
所以，现在不行。
“哼，你倒是认得快，别以为寡人会轻易放过你。”
顾修吾垂首，似乎正在听候发落。
孟之归心里有气，今日必不能善了，但不能动顾修吾，就只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了。
“西成公主虽是寡人义妹，实际上在寡人心中远胜亲妹，你如此待她便是将寡人不放在眼里，便是欺君。”
顾修吾没有辩驳，低垂的脸上看不清表情。
“把那个女人送走，不要等寡人动手。”
顾修吾抬起头，逼视着孟之归。
孟之归一掌拍在书案上，巨大的力道震得书卷都跳了起来。
“怎么，你不愿意？”
“王上，自古以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王上若想取臣性命臣毫无怨言，但是，今日之事与她无关，臣一人做事一人当，望王上不要迁怒。”
孟之归气笑了，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顾修吾还在维护那个女人。
看来他是算准了今日处置不了他。
孟之归气得昏了头：“这天下都是寡人的，小小一个女子，寡人还动不了？来人。”
二十暗卫齐齐跪下待命。
“把顾家西厢的女人就地斩杀。”
“是。”
一道紫影一闪，瞬间移动到门口挡住去路。
地上跪着人的位置空空荡荡。
“你！”孟之归气得掀了桌子：“你想造反吗？”
“王上要杀要剐请便，但那人—不—许—动。”
“好好好。”孟之归负手而立，没人注意到，王上脚下一方砚台碎成齑粉。
僵持不下之际，老太监来报：“王上，西成公主求见。”
听了传报，孟之归和顾修吾皆是一愣。
屋子静了下来，不复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此刻，静得连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见。
没有王上传唤，谁也不敢有任何动作。
最终，西成公主柳依依闯了进来。
用闯这个词可能不太恰当，她虚弱得连走路都不稳，必须要让人搀着才行。
脸色煞白，唇上上了朱砂，眉上用了青黛，双颊用了胭脂，可眼里的疲态却是无法掩藏。
为什么不用“闯”字？那是因为老太监怕稍微用力，女子就灰飞烟灭了。
老太监看着她，眼里不自觉的蒙上一层雾气，才三年的功夫，想当年她是一个多么明媚的人。
她默默的站在顾修吾身前，用比纸还薄的身子为他挡开孟之归杀人的目光。
“滚开。”顾修吾拨开了她。
柳依依跌进梧桐怀里，又倔强的再次上前。
“顾修吾，你好大的胆子，当着寡人的面还敢如此待她。”
一道黑影一闪而过，再看时，孟之归的大掌已扣上顾修吾修长的脖颈。
柳依依慌忙上前，攀上孟之归强壮的胳膊：“王上息怒。”
顾修吾的脸涨得通红，额角青筋暴起，他忍受着窒息的痛苦，却并没有反击。
柳依依急得跪下，用了最大的力气大喊：“请王上放了我的夫婿，他乃是大寿国的车骑大将军。”
孟之归听了喊声，手掌渐渐松开。
他差点杀了顾修吾。
不，顾修吾现在决不能死。
他微微眯起眼，拂袖而去。
顾修吾脱力，单膝跪地，捂着脖子不住的咳嗽。
柳依依就在身侧，见他如此，就伸手拍了拍他的背。
他嫌恶的一胳膊挡开，转头恶狠狠的看着她。
她被他充满恨意的眼神看得心跳骤停，她明白了，他不可能会原谅她，永远不可能。
她跌坐在光滑的地面上，冷意从四面八方倾席而来，要把冻得粉碎。
“别碰我。”
她明白了，他是那样的嫌恶她。
她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梧桐心疼她，过来将她搀扶起来。
她斜斜的倚靠着梧桐，似乎全身的力气被抽走。
“带我去内室，我有话对王上说。”她如风中残絮，说话的声音也飘渺起来。
梧桐不住的心疼。
可她的夫君呢？
没有半点动容，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肯给她。
梧桐紧咬下唇，忍着揍人的冲动，把柳依依扶进了内室。
内室用红缎装点着，一应用具都是用上好的金丝楠木制成，室内香炉升起袅袅青烟，灯架上的红烛流了一夜的泪，终于燃烧到了尽头。
一身黑袍的王站在窗边，清晨的天空蒙蒙亮，伴着窗外浓白的雾气，他浓眉深锁。
梧桐扶着柳依依坐在地毯上后，就按吩咐退下了。
内室与外室之间隔了一道隔廊，故而外室听不见内室动静。
梧桐身处隔廊上，倒是能听见些许说话声，不过说话的人气息微弱，听不真切。
视线转入室内，在梧桐离开以后，柳依依虚弱的撑着地毯，说：“王上可记得少时志向？”
孟之归原以为她不过是来求情，却没想到她提到别处。
他回头望着她，红烛的光已变得微弱，即使室内燃了几十支，亦不足以让他看清她。
长睫毛如鸦羽，轻轻抖动。
她垂着双眸：“我记得王上说若你为王，定让百姓富足，安居乐业，再也不用为衣食发愁，你还说，若你为王，绝不许贪官污吏横行，你要天下无世家，能者居高位。”
孟之归不再看她，望向别处。
他的话哑在喉间，他想说，倾其一生年少的志向依旧没有实现，年少说出的话不过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胡言乱语。
她继续说：“我一直都认为王上能实现心中理想。”
说完，她抬起头，直直的望向他。
然后笑了。
她的笑容格外的温暖，让人怀恋。
他突然想起，在她出嫁前曾身穿嫁衣站在他面前，也这样笑过，她说：“哥哥不用多说，我懂。”
按照习俗，他出嫁的新娘不能见任何人，可他为什么去了？为什么去见她？想跟她说什么？
当时的他不懂，后来，他懂了，他不能没有她。
她一直懂他的野心，所以，当初她并不情愿，她还是顺从他的意思嫁给了顾家公子。
当时，她还是叫他哥哥，就如同年少时一样。
可她不知道，那时的孟之归已被权欲蒙蔽了心，他看不见她，也看不见她的付出，他一直以为理所当然。
“顾修吾对王上来说很重要，这…奴家也知道，所以，今夜…咳咳。”
她捂着胸口不住的咳嗽，似要将心肺都咳出来一般。
孟之归上前，怒气一瞬间散去，取而代之的只有担忧。
“今夜便饶了他吧。”
听到她求情，孟之归冷了脸。
“说起来也是我对不住他，他心里苦，若那个女人能抚平他心里的痛，让她留在他身边也并无不可。”
“你对不住他？”孟之归望着她羸弱的身子，有些不相信。
“是啊，我对不住他，当初成婚便是骗了他，一骗就是三年，他是个多么骄傲的人，知道真相后…咳咳。”
她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似乎忘了刚才说了什么，她又说：“请王上宽恕，息怒。”
看着她随时都要倒下的身子，他心里一痛，眼里是藏不住的温柔：“若你过得不开心，便合离吧。”
柳依依愣住。
见她不信的样子，孟之归复有说了一遍：“若你不开心，便合离吧，我不怪你。”
柳依依眼神闪烁，然后是一声轻笑：“谢王上。”
孟之归却觉得她不会合离，他再看她时，她已然将眼眸垂下。
他不确定的问：“你爱他？”
许久之后，她回答：“这个世上有几人是因相爱才成亲的？”
这～
是他说的。
柳依依出嫁那年，也就是三年前，柳依依哭着跑来求他，说她不爱顾修吾，不愿嫁顾修吾为妻。
当时他说了什么？
他训斥了她，他说：世间万般皆不由己，寡人身为大王尚且需要以不爱之人为伴，你算什么，又怎么不能？况且，这世上有几人因爱成亲？
他心念一动，抚上她巴掌大的小脸：“你怪我？”
她抬起头，摇头：“没有，王上。”
王上？
她以前叫他什么来着？
哦，对了，是石头哥哥。
是师兄。
是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