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啊！！！”
虎杖悠仁猛地睁开双眼，惊魂未定地大口喘气，仿佛刚从噩梦中死里逃生。
“怎么了？”一旁的伏黑惠上前询问道，看到对方浸满冷汗的衣物和眸中尚未褪去的惊恐时稍稍皱眉。
虎杖悠仁抓着头发，弓起的背脊紧绷，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我也不清楚......但似乎是宿傩的记忆？”
他精神有些涣散，好像在回忆方才睡梦中所经历的模糊场景。
“我看到古老的宅邸、废墟还有火海......逃窜哭嚎的人群，宛如牲畜被肆意猎杀的妇女幼童，还有那些站立在尸山血海之上的人影......我看到‘自己’抬步走向他们，加入杀戮的行列，在漫天血雨中大笑。然后......然后‘我’转身看向......祂。”
脑海中残留着那些荒诞残忍的画面，他的叙述颠三倒四，瞳孔神经质地扩张。但随着他将故事说出口，虎杖似乎被带入到千余年前的场景中，语句逐渐流畅起来。
“祂背对着‘我们’坐在鎏金轿辇上，穿着黑底金纹的广袖衫。‘我们’称祂为家主，名为判官的男人上前，说渡鸦和信鸽传来捷报，已踏平大江山妖鬼，鬼王伏诛，恭候主上莅临。”
“之后，‘我’看到红发兄弟覆灭狐妖玉藻前的巢穴，刑差仅凭触碰便祛除强大咒灵......记忆很模糊，甚至连他们的脸都无法看清，再往后就陷入一片黑暗，除了偶尔闪过的一些片段......无法扑灭的黑色火焰、大殿上的家徽、照亮夜空的数千枚金色流光，赏晚樱时的酒水，还有......”
“虎杖？”
接到伏黑惠短信通知的五条悟和家入硝子出现在宿舍单间门口，打断他的低喃。
还不等二人检查他的情况，虎杖悠仁猛地抬头，看到五条悟墨镜后的苍蓝双眼时，最后那块缺失的信息终于浮现。
“还有‘六眼’！宿傩的记忆中，‘六眼’与祂关系匪浅！”
……
东京人群熙攘的街头，身穿丁香色和服的少女撑着红色油纸伞，手中提着锦缎小包，和现代化的都市格格不入。
她站在街边，虽不施粉黛，乌黑发髻和粉白颈部形成的冲击却秀色可餐。
她的神色有些无措，茫然地看着川流不息的车辆与人群，拎着手包的手抓紧了些。
几名男性都曾驻足，向这位过分美丽的少女询问是否需要提供帮助，但都被她一一拒绝。她就这样一直等到黄昏将落，脸颊因体力不支染上潮意。
下一秒，她似乎终于看到了在等待的人，双眼一亮，踩着木屐小跑上前去。
“先生，请等一等！”
由于没有指向性称谓，她喊的那人没有停下脚步。她只好小跑着跟上，好不容易在街转角前拉住对方。
戴着护目镜的金发男人先是看向被她拽住的衣摆，然后才将视线移到她的脸上，过大的身高和体型差使这个对视莫名有些少女漫画中的唯美。
“咒，咒术师先生，请您帮帮我。”
她慌乱的开场白令七海建人的眸光凌厉起来，审视意味浓厚。
少女显然也知道自己的唐突，但她实在没有其他方式引起他的重视了。
“请您帮帮我。我和兄长昨天刚到东京，但他突然失联，最后出现的地方有咒灵的残秽。我虽然能看到咒力和那些东西，但不是咒术师......请帮帮我，咒术师先生，我别无他法了。”
她的眼角噙上泪花，在终于见到能帮助自己的人后险些决堤：“兄长大人曾说，如果我一个人遇到了危险，就去找可靠的咒术师们帮忙......所以，所以......”
眼见她马上就要掉金豆豆，七海建人戒备未消融，但语气好歹尽力柔和下来，不显得那么生硬。
“你为什么在这片街区？”
少女的双颊飞上薄粉色，不好意思地道：“我不知道去哪里找咒术师......兄长从前嘱咐我，如果遇到突发情况，尽量去开阔并且人流量大的地方，以免被咒灵盯上，所以我就一直在这边等待，注意路过的人身上有没有咒力。”
听到她的解释，七海建人露出头疼的神色，道：“如果我今天没有恰好路过，莫非你准备一直站在这里？”
她的头垂得更低，声音细弱地道：“我没有别的办法了。我的体质从小就吸引咒灵，一直保护我的兄长不在，我不敢一个人行动。”
“你的兄长是咒术师？”
“不，我们是京都一座神社的神职人员。不过比起咒力过于薄弱的我，兄长很厉害，祛除过许多咒灵。”
七海建人不动声色地扫视一眼四面八方缓慢朝他们聚集的咒灵，心中对于她的话多信了几分。他们刚才在人流稀少的街角待了一小会儿，附近的脏东西就全都像闻到珍馐美味一样靠近。
男人捏捏鼻梁，纵然他向来讨厌麻烦事，但也无法扔下没有自保之力的少女不管。
他打了几个电话，三言两语解释清楚现在的状况，结束后对她说：“跟我去咒术高专，你有咒力，夜蛾校长同意先收留你一段时间，同时着手你兄长失踪的事。”
接着，他想起一件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笑起来，唇边弧度比春花还要温柔灿烂。
“北川。我是北川叶。”
2.
“虎杖接收到宿傩的记忆片段这件事，暂且不要和高层提。”
充当司机的伊地知洁高抹一把头上不存在的冷汗，赔笑两声。
五条悟正要开口继续叮嘱，下一瞬却猛然转头，透过镀膜玻璃看向某一个方向。
“停车。”
“现，现在？”
幸好是在夜里，高速公路上没有多少车，伊地知洁高在路边停靠。几乎在他停下的瞬间，五条悟便开门下车，期间一直看向那个方向。
远处是一片城市的繁华霓虹，夜色将色彩模糊成斑块，看似没什么不同。
五条悟微微歪头，活像只发觉到领地中有陌生闯入者的豹子，好奇又专注地注视着不知名的某一点。
……
东京市某栋摩天大楼的顶层，两道身影默然伫立。
他们穿着兜帽袍，一白一黑，遮住大半张脸和身形。两人并没有交谈，只是安静地站在制高点，俯瞰下方的城市。
一会儿过去，他们默契地转身，看样子是准备离去。
“风景不错。”
突兀的声音响起，两名神秘人反应速度极快，几乎在刹那间转身向后跳去，面向未知来者。
一米九的银发男人双手插兜，笑着挥手，道：“哟，晚上好。”
回答他的，是顷刻间从原地消失，下一刻已然逼近到他一米之内的黑袍人。
瞬间移动的术式？
五条悟不慌不忙地避开黑衣人刺出的苦无，心中记上一笔。
这种武器和身法和以前见过隐居的忍者类似但又不相像，技巧极为高超，而且蕴含的力量都能比得上一些体术型咒术师。
他迅速评估，余光瞥道对方袍角处的纹章。
蝶状叶片的金色纹路，很像古时候大氏族的家纹，也和虎杖悠仁描述的梦中所见到的一模一样。
确认对方和诅咒之王的记忆有关后，五条悟停下闪避的动作，笑着道：“我们聊一聊如何？”
黑衣人完全没有停顿，手心一转反握手里剑，眼看就要划开五条悟的喉咙。然而就在最后一刻，那柄冰冷的兵刃停滞在距离后者毫厘之外的地方，无法再推进分毫。
五条悟闲适地拨开利器，黑衣人出乎意料地没有反抗，顺着他的力道移开武器，往后退了几步。
“你完全不说话，这样很无聊欸。难道是咒灵吗？不，你身上没有诅咒的味道。”
黑衣人完全忽略五条悟聒噪的碎碎念，他依旧保持沉默，在意识到单凭体术没办法制服敌人后，抬起手缓缓摘下兜帽。
“这一般是反派爆种之前的仪式感，你要展现真正实力了么？”五条悟插科打诨，还是一副不正经的模样：“不说话先生，不管你要做什么都没有用的，毕竟我是最强，你......”
他的话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
黑袍人彻底揭开兜帽，扎成低马尾的乌黑发丝被夜风吹动，他抬眼，露出一双不祥的眼睛。
那双眼睛呈现血液的暗红，缓慢旋转着镰刃图案，恍若收割生命的无底深井。
“月读。”
霎时间，五条悟被拉进幻境中。
他没有着急地寻找破解之法，也完全不抵抗，好奇的大猫一般在幻术世界四处张望。
“精神系术式，以双眼为媒介直接发动，无视任何物理的限制能力......可怕可怕。”
正自言自语着，五条悟刚迈出一步，眼前一花，发现自己转瞬间出现在十字架上，四肢被钉子钉死在木板上。
“啊，好痛。”他的语气没什么起伏，眼神探究地观察被贯穿的手背：“疼痛感完全真实，不得了。”
他感叹道，慢条斯理地看向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黑袍人，道：“然后你要做什么呢？”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抽出一柄太刀，面无表情地上前。
……
“操控时间流速和空间质量，无休止地轮回疼痛，回放心中最恐惧的画面。真是超难缠的能力。”
一秒，或者月读空间的72小时后，五条悟如此评价道。
白发染血的青年看了眼周围无尽的‘自己’的尸体，神情闲适，一点都看不出方才经历过无数次酷刑。
他胳膊使劲，硬生生将手从钉子上撕扯下来，端详一番因为粗暴动作而只剩下一半血肉的手掌，喃喃道：“所以虎杖所说的与我的六眼的渊源，就是这个瞳术领域吗？和我的能力截然相反，一个是排斥，一个是侵入。”
作为六眼的拥有者，五条悟早已习惯在极短的时间内承受海量信息过载大脑，况且六眼本来就对‘虚假’有抵抗力，之前漫长的折磨虽然真实，但对他来说却像是隔了一层膜一般，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
他若有所思活动了下血肉模糊的手掌，接着用仅剩的食指指尖勾住墨镜架，喃喃道：“有意思。”
手指往下一拉，那双晶莹剔透的苍蓝色双眼再无遮挡，雪色睫羽扇动，为最名贵的宝石修饰边框。
六眼挣开幻觉的刹那，黑衣人的眼眶中涌出血泪。
即便被反噬，他依然面无表情，草草擦拭血痕，他身边的白衣人反而反应比他激烈，上前一步半挡在同伴身前。
“你的眼睛很厉害。”五条悟夸赞道，唇角带着点轻浮笑意：“礼尚往来。”
他双指交错，道：
“无量空处。”
光彩斑斓的世界展开，将三人围在其中。
见两人在无量空处的领域中竟然还能动弹，五条悟有些意外，吹了声口哨：“不错嘛。”
黑衣人显然受到的压力大一些，也许是因为之前术式被反噬的缘故，他挣扎着举起手想要结印，却被同伴按住。
“交给我，渡鸦。”白衣人说道。
相比之下，他显得游刃有余许多，至少行动上看起来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五条悟挑眉，对他们的评估更高一层。一般的咒术师或咒灵进入领域的瞬间，就会信息量过载，从而无法思考或移动分毫，而他们还能交谈行动，显然危险程度更高。
是因为他们同是瞳术拥有者吗？黑衣人的能力是和他的六眼相反的精神系幻术，那么白衣人的能力是什么？
他思考时，白衣人单手掐印，一枚翠绿色的光点出现，悬浮于他的指尖。
这过于眼熟的术式和结印方式令五条悟的心跳漏了一拍。
喂喂，开玩笑的吧？
光点散发出强大的力场，施术者衣袍翻飞，声线清冷：
“茏。”
听到熟悉的、明显和‘苍’与‘赫’同出一脉的咒术名称，五条悟的双眼睁大。而当眼熟的毁灭性冲击波贯穿目光所及之处时，他心中不妙的猜测越来越强烈。
“六眼？拙劣的赝品。”白衣人的兜帽被强烈的斥力吹下，露出一头如月华的银白发丝。
和一双在洁白睫羽下，澄澈如雪天湖泊的眼睛。
苍蓝、瑰丽、和五条悟的六眼几乎一模一样、是绝不属于人间的神性双眼。
白衣人的声音清亮，也冷漠至极：“五条氏为四大怨灵之一的菅原道真的后代，可你以为当年的菅原道真又是受谁驱使？你们所谓的‘六眼’，不过是‘转生眼’的仿制品而已。”
他摊开掌心，从中升起一枚枚黑珠，直到九颗求道玉漂浮在他的周身，缓缓旋转。
下一秒，原本黑洞一般的求道玉的表面燃起翠绿色光焰，散发出毁天灭地的可怕危能。
“吾乃信鸽，与渡鸦同为家主大人坐下最锋利的刀刃，主君征伐之愿，乃吾等锋芒所至。”
听他这话，五条悟想起虎杖悠仁所说的，当时还不明其意的描述。
“他们是祂的先驱，是带来死亡的摆渡鸟。只要讯鸟到来，祂的家臣们便会紧随其后，带来宏大的血腥盛宴，献给主君，望祂展颜。”
信鸽手心朝上，求道玉连成一道直线。它们发出的光芒越来越亮，逐渐拉长成一道金色的光剑，不停地扩大。
“吾等背负家主大人的命令，没有时间陪你戏耍。”
光剑急速膨胀，最后竟抵在无量空处领域的极限边缘。
青年面色冷峻，张开的手突然握成拳。
“金轮转生爆。”
天地被割裂的刹那，五条悟透过那双冷漠且不通人性的眼睛，隐约看到千余年前的浪潮。
那是‘他们’回归的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