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坟墓

    毛利侦探事务所的会客厅一片死寂,小兰蜷缩在沙发上哭肿了眼睛,北川叶面色仓皇地依偎在她身边,就连毛利小五郎都面色肃穆,反常地一言不发,垂头盯着面前的一小块地。

    柯南同样脸色不好,他一手搭在小兰膝上试图给予安慰,可自己也掩盖不住悲伤情绪。

    距离听到噩耗已经过去整整一天,可在场的人还是无法接受现实。

    园子已经不在的现实。

    铃木园子和男友京极真在后者家中被杀害,凶手扬长而去,根本不屑于掩藏所作所为,两具尸体就那样倒在血泊中,直到被按时到来的钟点工发现。

    等得到消息赶过去,毛利一家只看到白布遮盖的尸体。小兰甚至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便瞬间崩溃,直到最后哭到没力气,大脑供氧不足昏了过去。

    陪伴在一旁的北川叶也一直抽泣,哪怕她与园子成为朋友的时间比较短,但对方猝不及防的死亡还是让本来就心思敏感的少女受到刺激,同样难受极了。

    毛利小五郎也算熟悉女儿最好的朋友,她的死讯让平时不着调的男人少见地沉默下来。安置好北川叶和小兰后,他主动要求以侦探的身份去案发现场勘察,而跟过去的柯南几乎在看到现场的第一眼,就认出了这场凶杀是谁的手笔。

    他当初在铃木晚宴目睹了那两人交手的全过程,而公寓地上轨迹奇怪的裂缝与鞭痕,以及渗透在墙壁与木制地板中的血液都熟悉至极,全部指向一个人。

    能够操纵血液凝结成荆棘的玖兰李土。

    倒不如说,考虑到京极真的武力值,能够以强硬方式击杀他的,只有展露异常力量的那两人。

    然而纵使知道凶犯是谁,搜查科也一筹莫展。毕竟先不说他们根本没有他的行踪,即便找到了对方,也难以面对掌控着非人力量的玖兰。

    像是忍受不了一室静默,毛利小五郎低咒了声,起身从冰箱拿出几罐啤酒,宣泄情绪一般拉开拉环,仰头直接往喉咙里灌。这要放在平时,小兰早就不赞成地出声了,但她此时听到易拉罐被打开的声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倒是北川叶红着眼眶,欲言又止地看了眼毛利小五郎。

    见她欲上前劝阻,柯南连忙拽住她,朝少女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北川叶顿了一下,接着像是明白了什么,神情更加哀伤,但没再试图介入。

    这下场面又恢复安静,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时,两声短促的敲门声打破了窒息的无声空白。柯南小跑过去开门,在看到门口站着的男人是谁时眼底闪过讶异。

    “柯南。”风见裕也匆匆朝他微微颔首,眼白布满红血丝,下眼睑是彻夜未眠的青黑。

    他的目光扫过屋内,锁定在北川叶身上,低声道一句借过,便大步走向她。

    “北川小姐,能麻烦移步单独说句话吗?”

    听到他的请求,在场的几人都掩饰不住惊讶,就连沉浸于哀痛之中的小兰都侧目。

    北川叶看上去也对他找上门的理由毫无头绪,不过看风见裕也神色焦虑,只好在确认他公安的身份后应下,一头雾水地跟着对方到门外交谈。

    柯南也不动声色地跟了上来,利用不易被发现的矮个子躲在半掩的门扉后。

    “很抱歉在这种时刻打扰你。”风见这样开口,应该是了解到了园子的死讯:“但我们实在没有别的线索,经过排查,你是最后见到他的人。”

    “他?”北川叶显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风见裕也神色凝重地深吸一口气,说出的话语令暗处的柯南睁大双眼。

    “安室先生失踪了。”

    ……

    后脑传来阵阵钻心的钝痛,腰腹部更是有血肉被割裂后的剧痛。安室透勉强睁开双眼,视野被黑斑占据,使劲眨了好几下才渐渐消退。

    他刚试图动作,就发现自己双手被反剪绑在身后的椅背上,脚踝也被绳索牢牢固定在两只凳子腿上。

    舌尖能尝到浓重的血腥味,他舔了舔唇瓣,再联想到太阳穴上方的刺痛,意识到是血液流到嘴角,然后随着时间流逝干枯。全身上下伤势最重的地方是腹部的伤口,应该是被利器贯穿过,不过得到了及时但相当潦草的救治,缠上的绷带氤出些许红色。

    很疼,但大概摄入了微量麻醉剂,尚且在忍受范围内。

    身为训练有素的公安王牌,他审视完身体状况后,非常快地调整好心态,开始收集起周围的信息来。

    他身处的地方看上去像是个大楼顶层,面向都市钢铁丛林的落地窗以整块的大片玻璃组成,将傍晚火烧云的瑰丽油彩充分展现。

    颅内震荡导致的嗡鸣声逐渐褪去,安室透这才听到厚重悠扬的音乐声。他艰涩地转动眼球,向声源望去,尽量让自己不发出任何声响,以免惊动暗处潜在的敌人。

    视线扛过晕眩堪堪聚焦,映入眼帘的是在落地窗前演奏大提琴的青年。

    塔纳托斯阖着眼睑,神情温柔悲悯,仿佛马上就要侧头轻吻琴颈,或者用揉弦的指尖爱抚琴身。他身旁小桌上放着一台老式录音机,播放的伴奏有点失真,和他本人演奏的乐曲出现割裂感。

    安室透曾在一个潜入任务中伪装成一名音乐家,因此听出这是埃尔加的E小调大提琴协奏曲,第一乐章。忧郁凄美的安魂曲诉说无法言表的悲怆,演奏者的技艺高超,将咏叹般的爱意与孤独尽数表达,可他没工夫欣赏音乐,只感到毛骨悚然。

    他的目光掠过拉大提琴的塔纳托斯,紧接着看到了两个让他呼吸搁浅的人物。

    铺满整面墙的书架前,库洛洛·鲁西鲁捧着一本书,神态静谧地垂眸阅读,看上去极为专注。在他不远处,吉尔伽美什坐在高背椅上,眼神不明地望着窗外黄昏的景色。

    三人各自做着不同的事,互不相干,可又形成一种奇诡的和谐,仿若在疾风骤雨之中安稳前行的扁舟。

    这样的情景只会让至今未能理清他们之间关系的安室透更加困惑,心中升起更多没有答案的问题。

    “醒了?”

    冰冷的电子音自他身后响起。不等他试图转头,有条不紊的脚步声接近,随后拿着手机充作播音器的度玛出现在他的视野。他穿着居家服,脸上也没有戴上任何遮挡物,能看到唇角浅淡的弧度。

    “怎么不说话?难道塔纳托斯那一下把你敲傻了?”

    听到这话,安室透不再试图理解事情的走向,张嘴试了好几次,才让干涩生疼的喉咙发出声音来。

    “你们......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谁知道,听到他的问题后,度玛诧异地挑眉,用手机问道:“你真的不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

    伤势的疼痛加上头颅受到的重击,安室透本就有些思绪混乱,度玛的话让某个片段闪现,却没能及时抓住,与之失之交臂。

    度玛的眼神透着些许浅薄的怜悯之色,打字道:“塔纳托斯救了你,如果当时不是他在场,你就不光是被捅一刀,而是会被赶来的该隐撕碎。”

    他的话语似乎触及了关键词,安室透愣了一下,被大脑刻意忽略、主观意识不愿相信的记忆突然翻涌而上,想起自己在波洛受伤,以及之后被打晕陷入昏迷的瞬间。

    在那之前发生了什么?安室透的呼吸逐渐急促,血液在他的体内寸寸冻结。

    塔纳托斯当时正和北川叶‘叙旧’,然而还没说两句,随着一声极轻的‘喀嚓’声,他们两人就像感应到什么似的同时抬头,看向某个方向。

    那是塔纳托斯头一次展露出失态,他在北川叶和那个方向之间来回看了看,随即表情扭曲一瞬,猛地站起身,眼底泛滥上粘稠的阴暗,眼看就要伸手触碰她。安室透当然不可能对这潜存威胁的动作坐视不理,他反应迅速地上前用身体隔开两人,将北川叶保护在身后。

    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

    他的牙齿打颤,冷气彻底冰封肺叶,眼睛周围的肌肉局部抽动。

    是了,为了保护北川叶而将后背留给对方的他,在下一秒却得到了来自身后的一柄水果刀。

    他记得自己慢半拍的反应,条件反射性地捂住腹部,接着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在白衬衫上晕开的血迹。逻辑告诉他利刃是从后腰穿刺进身躯,于是他一点一点僵硬地回头,宛如身体在抗拒答案。

    转过头后,与他对视的不是北川叶,而是脸上挂着扭曲笑意的魔鬼。

    她松开手中的水果刀,表情是满怀恶意的丑陋物质集合,浑然天成地与那张清丽脸蛋融为一体。

    “去死。”她恶毒地诅咒道,眼中是掩不住的快意:“弱小,愚蠢,烦人的东西。”

    再之后她有没有说话、做了什么、表情有什么变化安室透都记不清,大脑无法处理这荒诞的一幕,直到后脑受到重击昏迷都未能重组思绪。

    “看来你想起来了。”

    电子音召回他的意识,冷汗已然浸湿安室透的衣物,他的呼吸短促,如同死里逃生一般,双手握拳的力道更是掐破手心。

    度玛晃了晃从一旁酒柜中取出的威士忌,倒也不急着说话,等他极力平复呼吸后才接近。

    “救你倒也不是因为塔纳托斯对你有恻隐之心,而是因为事情已经到了最糟糕的地步,再怎样都没有差别,还不如给她添点堵。”

    他播出这两句话,然后扶着困住安室透的椅子,双臂使力将后者180度转了个方向。

    “毕竟,也许我们的下场很快就会和这些家伙一样了。”

    终于看到自己背面场景的安室透倒吸一口凉气。视网膜接收到面前的画面后,瞳孔剧烈震颤,惊悸、震撼和人类最本能的恐惧等情绪在极短时间内爆发。

    那并不是他想象中客厅的另一半,现代风装修的地板无缝衔接黄金的地砖和镶嵌异石的墙壁,看上去像个宫室内部的地方庞大到望不到尽头,全都是金玉绫罗和最珍奇的装饰。再往远看,透过白色大理石的拱门是恢弘璀璨的建筑群与巨型雕塑,一望无际的云海,还有在那之上漂浮的奇诡星体。

    可那奇观并不是最令安室透震惊的。因为在‘宫室’中,他的目光所能及之处,遍地都是尸体。

    他们的身躯裹着类似古希腊的绸布充当衣物,露出修长的手臂与双腿,全都无比的美丽,有的靠在巨大的罗马柱上,有的趴在长桌边。而他们并没有能看出来的外伤,只有大量金色血液从口腔、鼻子和耳朵淌出,在地上凝固成一滩滩由流体黄金组成的小池塘,而眼珠则化作不同颜色的宝石从眼眶中跌落,浸泡在金血中熠熠生辉。

    “事发突然,她配合该隐声东击西,我们都被她的表演骗过,以为她失去记忆放松警惕,最后竟真让那只纯血种找到了失落的神国。”

    度玛拎着酒瓶和玻璃杯,来到离安室透最近的一个黄金软榻上,把上面的尸体往旁边推了推,挪出点地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酒。

    “被偷走的权柄现在应该已经回到她的手里了吧。”度玛喝了口威士忌,调大手机的音量抱怨道:“塔纳托斯,你当时要封印权柄就应该藏得更好些啊。”

    拉琴的青年对此不理不睬,反而是书架旁的库洛洛‘啪’的一声合上书本,回了句:“当初窃取并封印权柄的是修普诺斯,你责怪他做什么。”

    度玛隐晦地翻了个白眼,用口型无声道:“不都一样么,神经病。”

    他这话加上之前有关塔纳托斯的种种‘奇怪措辞’,安室透隐约明白了什么。

    不等他多想,度玛一边给自己又满上一杯酒,一边借助手机道:“反正已经到绝境,你要不要听个故事?”

    他仰头将烈酒一饮而尽,长长叹息一声,旋即开口,用有些干哑的声带发声,似乎因为承受了巨大疼痛而微微皱眉,但说出口的话倒是流畅。

    习惯将死亡与度玛的声音紧密相连的安室透下意识紧张起来,可下一刹耳膜接收到的却不是死亡预告,而是平平淡淡的一句话。

    “你想知道吗,所有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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