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也会有心吗？

    偶尔，神里府中那个兢兢业业批复公文的人会在休息的间隙中想到这个问题。

    “家主大人，不如去歇息吧？”

    神里绫人闻言，从一种思绪飘忽的状态中脱离出来，眼睛重新恢复聚焦。

    “不必，这些信件可以送出去了。”

    有时候，夜色不像是可以卸下伪装的绝佳掩护。

    秋季的风有些凉了，长长的影子在地上移动。

    一袭红白巫女服的女人站在廊下，手中拿着扫把轻轻扫去落叶，发出轻微的“唰唰”声。

    她动作不停，却在另一人站在自己身后时准确地开口，问候道：“神里家主晚好，今夜又是想对弈吗？”

    “好。”白日里长袖善舞的家主此时变得寡言少语，默默坐在石凳上。

    棋盘是刻在石桌上的，旁边放了一只石刻的小狐狸，没有神龛那些的端庄，反而显得憨态可爱。

    女人神色淡然，向他一伸手：“请。”

    ……

    如果有一个人，在你最困难的时候向你伸出援手，且不论对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你对这个人的感官一定与别人不同吧。

    彼时那个小小的男孩就遇到了这样的一个人。

    身着白无垢的女人在某个夜晚敲开了神里家的门，用简单的谈判换来住所和食物，此后稚嫩幼子的每一个决策背后都有她的参与。

    绫华因为美味的手工甜品很轻易就被俘获了，反过来劝哥哥不要这么草木皆兵。

    他那时过度警戒，觉得身边除了妹妹都是要害自己的人。

    后来……后来又是怎么开始信任她的呢？

    ……

    “你输了，家主阁下。”

    女人落下一子，语气平淡无波，仿佛是个假人，没有任何情绪一样。

    神里绫人看向棋盘，不禁苦笑。

    败局早定，他的阵脚已经乱了，从一开始便奠定了失败的命运。

    “恕我直言，阁下最近是否因琐事扰乱心神？”

    “……”家主大人微微合眼，叹口气，捏了捏眉心。

    自从全盘接手族内事务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寻求她的建议了。

    此番前来，倒也没有什么具体的事，只是想，便来了。

    人偶等了半晌没听到回复，抬起头来观察对方，发现这个青年已经睡着了。

    她眨眨眼睛，长长的睫毛颤动如娇弱的蝴蝶翅膀，还未成形的微风刚接触到寒露就已消散了。

    ……

    女人不是正常人。

    他知晓拥有神之眼的人比普通人拥有更强大的力量，但绝不会是这个当真柔弱到无法挥剑的女子。

    不，或者说她远比普通人还要弱小。

    一般的贵族小姐哪怕是坚持练习跳舞一个月都能在庆典上玩一整天都不会喊累，绫华更是精于武道。而不是像她一样，光是扫扫小庭院就要花费大半天的时间。

    其中还不包括因为过度气喘而暂且休息的时长。

    可这个女人身上有各种各样的不合理之处，并且从未掩饰。

    比如她从未有过真正的情绪，从那双眼睛中能看见落日、繁花、蓝天，唯独见不到一丝丝的波澜；比如她明明对身边的人情世故懵懂如孩童，但到了谈判场和公务场合上好似换了个人；再比如她曾经连最基础的生存技能也不知道，可以十多天米水未进却看不出任何不适之处……

    后来作为回报，他教她如何伪装成一个普通人，一个可能有些古怪但引不起旁人重视的普通人。

    十分偶然但也可能是必然的一次相遇，宫司大人笑吟吟地站在台阶上俯视他们：“哦呀？原来小宝贝在这里，看上去还不错，那便随你好了。”

    ……

    是啊，原来是人偶啊。

    得到答案的那一刻，他可能因为是早有猜想，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失礼之处。

    倒是八重神子紧逼不放，似是想从他的表情上读出什么，步步紧逼：“所以你没有什么想法吗？比如，她接近你们是想干什么……还有，既然是无心无情的人偶，那么私自占——”

    狐狸女人收了声，轻笑着换了语气：“哎呀哎呀，小孩子真是不经逗。”她翻了翻书架，随手抽出一本册子扔给他，“下次来也要说说关于她的事哟，我很关心她呢。”

    待来人走后，神子自言自语道：“唔，这么好的题材，写出来一定会大卖吧。”

    ……

    不久之后，一本由八重堂总编亲自执笔的轻小说《我的女友没有心》以虐恋情深、疯狂发刀如刀子雨的风格火遍七国。

    而这本轻小说主人公的原型显然并不清楚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