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锦瑟

    二月初三的这一日,是春日初萌、万象更新的一天,也是生活在这片神州大陆上的人们,最盛大隆重的青龙节的第二日,更是避世修行多年的锦瑟下山的日子。

    事情的开端来源于她初二那日收到的一封书信,寄信人来自距此数千里之外清云观的妙道真人,清云观身为道门魁首,有一灵物纸灵鹤,速度极快,日行千里,可送于传送书信,是清云观的标准型灵物,玄门中人见此物便知是清云观来信。

    那封书信是妙道真人寄给清微派掌门的,信中大概的意思是这样的:

    妙道真人早年间,曾独自游历大陆,途中与清微派一位先辈弟子交好,二人兴趣相投,遂结伴同行。

    可是,不幸的是,那位清微弟子在一处秘境之中受伤,最终伤重不治而亡。

    当时那位清微弟子弥留之际,恰好妙道真人也在其中,那清微弟子本是下一任清微派掌门人,遂贴身携带本派掌门信物,但如今他即将身陨,只能将本派掌门信物托付于妙道真人,请他代为保管,日后有机会出得秘境,也可归还清微派。

    然而时过境迁,多年过去,妙道真人虽安全出了秘境,却也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多年闭关养伤,终是于日前恢复清醒。

    妙道真人苏醒以后,第一时间询问门下弟子,方知已是几十年之后,又问期间是否有清微派门人上门寻他,却终年不见清微门人上门拜访。

    妙道真人这才不得不书信一封,望清微派掌门派遣门下弟子,前往清云观取回清微掌门信物。

    收到这封书信的锦瑟,正是清微派第四代弟子。

    但是她却无法分辨信中所述真假,只因为整个清微派,只剩下她一人,再无其他。

    她核实不了信中妙道真人所说真假,只因为能一眼辨别真假的锦瑟师傅,早已死于天雷劫火之下,但为了信中那所谓的[清微派掌门信物],锦瑟不过苦恼了一瞬,便决定下山前往凤凰山一探究竟,哪怕那是刀山火海,她也无所畏惧。

    凤凰山是楹州群山之巅,众峰围绕,灵山妙地众多,那里是整个楹州知名度最高的地方。

    听闻那里风景如画,灵气十足,是不可多得的洞天福地,而清云观便在那里开宗立派,广收门人。

    清云观虽是道家门派,门下修士却是五花八门,行事不一,大小弟子事迹遍布神州大陆,身为神州大陆的道门魁首,与儒门松柏书院、释门万安寺,是神州大陆上儒释道三家的领头人物,神州大陆各门派修士对这三家门派的修士更是推崇备至,拥护之极。

    但清云观、松柏书院、万安寺这三家门派做事却各有不同,松柏书院门下弟子皆是儒生,讲究出将入仕,体会人生百态,热衷于入各国朝堂为官做宰,以此增进自己的文心武魂。

    远在梵州的万安寺又是另一番风格,梵州地处偏僻沙漠,光是修复门下州地成为一片绿洲,已是令万安寺僧人忙碌不堪,而让万安寺必须驻扎在沙漠,不得远离梵州,却有一个致命理由。

    因为如今的梵净山,乃是昔日佛祖苦修之地,佛门弟子在那里可聆听佛音,精进佛法,更有佛心通明者,可目睹往昔菩提树下的佛祖参禅悟道。

    而清云观又与这两家门派有所不同,清云观门规为有教无类,只要入得解剑碑者,皆可入山门修习一年,清云观无偿教授其修炼之道。

    大陆上的无名散修,包括剑修、法修、音修、丹修、医修等等,幼年时也多于清云观门下受过教,虽没有拜入山门,却有不少散修自称清云观门人,这让清云观这个门派欣欣向荣,甚至于隐隐有成为玄门第一门派之势。

    妙道真人性格如何,她未见真人,不可擅自置评,但人品方面,应当是无需担心的,即出身清云观,又身居执法长老,自是不会诓骗锦瑟这个小门小派的弟子,这才是促使她不假思索,鲁莽下山赴约的首要理由。

    不过两个时辰,锦瑟便离开了自小生活的云雾山。

    云雾山这山名,既然有云有雾,自然常年云雾缭绕,而云雾通常代表着视线范围大幅降低,再加上山路崎岖不平,无人山道更是难走,就算是锦瑟这个修士,也是花费了一番功夫才下山的。

    两个时辰后,她总算到了一座城镇,那是离云雾山最近的一座城镇,也是巴陵最大的一座城镇,它的名字,名为清风镇。

    依稀可见镇上的房屋后,眼前的一切,不禁令她怀疑自己的眼睛,只有空气中飞扬的尘土,和被风卷起的枯叶,告诉她,眼前的一切,不是幻术,而是真实。

    满目疮痍的城墙,破旧不堪的房屋,断壁残垣之下,依稀可见往日的热闹繁华。

    整个城镇静悄悄的,了无人烟,恍若一座凄凉死寂的空城。

    街道上荒草丛生,落叶飘零,如今萧条的环境,都证明了它曾经的一切辉煌,基于那不经意间清风拂面时,才能带给她一丝真实。

    那些清风中掺着尘土,尘土是土黄色的,清风拂过她的脸颊时,那些尘土还带来了一丝微微刺痛感,这些尘土又一次告诉她,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

    呆呆的锦瑟还来不及反应,便有一些黄土入了她的眼中,那是随着清风而不慎入了她眼的异物。

    即是异物,自然对她造成了影响,那些尘土模糊了她的视线,那种异物侵入感也令她十分不舒服,她情不自禁的落下了几滴眼泪,寄望那些尘土随着她的眼泪,一同流出。

    但是却顾此失彼,她因为吃惊而微张的口,也遭了殃,她连忙呸呸几声,吐出口中的黄土,她不禁暗叹:“我这才下山,就出师不利,真是让人心生不快呀!”

    之前她还有几分怀疑自己,误以为太久没下山,走岔了路,误入了别的城镇,而方才那些入了她口的黄土,却告诉了她,这正是清风镇无疑。

    但此刻的清风镇,却与她记忆中热闹繁华的城镇,分明是两个模样,一个繁华,一个荒废,她心底顿时生出一丝物是人非的感叹,“这清风镇的变化也未免太快了些,往日里生机盎然,人烟鼎盛,如今却变得如此荒废落败。”

    锦瑟不禁暗自叹息,“恍如隔世,便是如此吧!”

    清风镇的街道空旷又荒凉,她已在镇上走了一刻钟,却连一个人也不曾遇到,实在是古怪极了。

    一座繁华的城镇,就算落败了,应当还是会有一些人,在此地生活才对的。

    除非……

    恍惚间,她转过念头,自己好似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下山了,又在心中默默算了算日子,大约至今,有九年了吧!

    九年的时光啊……

    想到此处,锦瑟的唇角轻轻勾起了一丝弧度,那是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原来我竟在山中待了这么多年,而且在九年的时光中,我竟连一丝下山的冲动也没有,更不曾产生一丝踏入这山下的想法。真是奇也怪哉!”

    这九年的时光,她每日里无所事事,没有目标,没有乐趣,只知修炼,犹如行尸走肉。

    饿了,就寻野果裹腹。

    渴了,就喝泉水解渴。

    累了,便回竹屋睡觉。

    这般的人生,她独自度过了九年!

    如果不是妙道真人的那封书信,她依旧如初,继续隐居云雾山,直至她死去。

    她都会延续之前的日子,独自生活,修行避世,等到她的,不是无人知晓的死去,便是一朝飞升天下闻!

    进入清风镇主要街道后,她便不在使用轻身术,而是慢慢行走在这街道上,用目光扫视四周的环境,暂停了想尽快赶路的想法,希望还能找到生活在此地的人,她也好借此机会,询问镇上是否出了什么怪事。

    陷入沉思的锦瑟在心中自白道:“我资质普通,修为平平,不过是凡尘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修士。

    自小只知在山中修行,避世而居,没有亲朋,更是与他人毫无交集。

    修到如今,倒也算是修出了一些名头,有了一些感悟。

    虽修习日久,但御剑之术还没学会,目前只会一些轻身之术。

    又因囊中羞涩,下山之后,无奈之下,只能使用两条腿赶路赴约。

    好在那封书信的主人、清云观的妙道真人,在信中并没有规定自己上门拜访的时限,我也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沿途游历一番,增加阅历,提升心境。”

    收拾好心情后,锦瑟念头一转,心思又回到了清风镇上。

    谈起她与这清风镇的缘分,那倒是说来话长,这源自她幼年的一段时光,她幼年时曾在清此地生活过一段日子,说是生活,也不过脸上贴金,实则是她幼年时曾流落街头。

    那时的她没有名字,没有父母,更没有亲眷,她自有记忆起,便是一个朝不保夕的流浪儿。

    对于幼童而言,无手足,无亲眷,更无好心人收留,想要活下去,无家可归,流落街头,成为一个流浪儿,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万幸的是,她虽命苦无依,却不曾落入狼窝,这倒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但是,她也曾见识过,何谓世间之恶,那是一处名为慈幼堂的地方,外表是一家专门收容流落街头,无家可归的孤儿而成立的地方,实则却是一处腌臜不堪的地方。

    慈幼堂这个名字原意,本为[慈爱老人,怜悯幼小]之意,干得却是人神共愤的买卖,外人不知内情,只当这里是个“好去处”,有些孩子过多的家庭,为了让孩子有个饱饭吃,纷纷将家中孩童送来此处,并夸赞慈幼堂主人心地纯善,真乃当世无双的大善人是也!

    但是外人所不知道的是,慈幼堂的主人家收容无家可归的幼童,不是为了做善事,而是为了牟取不义之财。

    慈幼堂收容年幼的孩童后,先是好生养上一段时间,后又命人残忍地将孩童四肢致残,再让他们扮作身有残缺,孤苦无依的流浪儿,并将他们分散分布在人多的大街上,以此激发路人同情,从而骗取他们的财物,进而牟取他们财物。

    身为年幼又弱小的孩童,幼年的锦瑟为了活下去,自然也干过一些偷鸡摸狗的事,而她记忆中最深刻的那一次,便是那一天大雪纷飞的白日,她因为饿肚子而偷人东西。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次发生的事情,也改变了她一生的命运,她遇到了人生的第一个良师,忘忧居士。

    对于那一日,她至今还有深刻的印象,犹记得那一日的雪,下的可真大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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