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乞婆！”

    窗户外，我弟弟突然出现了，他推开窗子，看看我，又看看表姐，大声喊：“老乞婆怎么又过来了，还关窗户，是不是偷我家的东西呢。”

    说时迟那时快，我弟弟在窗外一露头，表姐就行动起来了，她迅速转身，一手把我拽到面前，另一手对准我的嘴用力一捏，等我张开嘴，就拎起茶盅往我嘴里灌。

    表姐：“臭弟弟，一滴牛乳都不给你尝。”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电光火石，别提多快了。

    然而，没我快。

    表姐她毕竟是一个成天都坐在书桌前读书的人，哪比得上我呢，我可是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不但天不亮就起来打水扫院子，连房顶的瓦片上有落叶，都是我爬上去清扫的。

    表姐的体力拿什么和我比。

    单就说这小茶盅，今天怕不是表姐几个月来唯一一次亲手端茶倒水，但是我，每天端碗端汤洗碗刷碟至少几十次。

    她拿什么和我比。

    于是我将身子一扭，就挣脱了表姐，再手腕轻翻，就把茶盅夺过来了。那小茶盅空中自动转体半周，一滴都没有洒出来，稳稳被我端着。

    然后就被我端进了窗台前我弟弟的嘴里。他吧唧着嘴，喝的一滴不剩。

    我正对着表姐露出胜利微笑，然后发现弟弟都喝完了，顿时着急起来：“等下，给你姐剩一口啊。”

    弟弟已经跑了，边跑边说：“不给你不给你。”

    “我可是你姐！”

    “可是爹说了，我才是家里的男丁，以后家里都是我的。”

    “那我还是你姐。”

    “可是娘说了，以后你要嫁出去呢。”

    “嫁出去也是你姐。”

    “不羞不羞，嫁出去了还要回娘家抢东西。”

    我气得跺脚，谁教你这么说的。

    表姐嘲讽道：“气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爹娘好不容易得了宝贝儿子，我都听着你爹成天念叨，说这才是他家独苗苗，你娘动不动就说这是全家的指望，这话可是你们自己说的。你们自己把弟弟宠成这样的，怨谁。”

    话音刚落，我弟转过头，对着表姐吐舌头：“老乞婆，将来去要饭！”

    表姐大怒，可是作为一个读书人，她开始尝试给弟弟进行解释：“我就算将来是个老姑婆，也不可能当老乞婆，老乞婆是要饭的老年妇女，而我，怎么会要饭？”

    弟弟：“你是女的，将来家产要给叔叔伯伯的，到时候他们把你赶出去，你就是老乞婆！”他说完，就跑去找爹娘了。留下表姐气得快晕了。

    我看看弟弟，又看看表姐，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劝表姐，还是去追弟弟。可是我该怎么劝表姐呢，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劝。

    我发愁，这时候肚子叫起来，我才想起来，哦，牛乳没喝到，我饿得快晕了。

    我们两个摇摇欲坠，就这么原地抖了一会儿，然后表姐又自己把自己哄好了，她再次从袖子里摸出来一个小包：“上次我爹已经把你的束修交了，这个包里是明天要给先生的喝茶钱，你收好，明天清晨，我带你上学。”

    我点头，好的，明天，我的名誉将迎来巨大的危机，不过这是为了你，谁让你是我姐呢。

    这天晚上，二更天，我和我娘就行动起来了。

    只见我娘小心翼翼举起一盏灯笼，另一手把我拽过来，兜头盖脸蒙了个大头巾，嘴里抱怨起来：“这可怎么办呀，你一个小姑娘家，要出去抛头露面了，你姑姑怎么能干出这么荒唐的事情，我就说，你姑姑对你表姐太好了，小姑娘家得平常连个碗片都不让洗，还读什么书？”

    我觉得我娘说的太对了，

    表姐至今不会做家务，这要是嫁出去会被婆家打死吧。哦，我忘了她嫁不出去了，要当老姑婆的。

    真愁啊。她变成老姑婆可怎么办啊。

    我们两个就这样悄无声息出了门，直奔巷子口去了，只见月亮照着巷子口那个大牌坊，果然整条街道空无一人。

    我娘：“幸好幸好，没人看见我们出来。”

    我作贼一般：“幸好幸好，我可不愿意让人看见我去上学。你看邻居婶子甚至都没起床呢。”

    所以我和我娘这么早出来，就是为了不让大家看到我们去上学，偏偏我的勤劳邻居们，起的一个比一个早，比如邻家婶婶，每天三更雷打不动爬起来做饭。

    所以一想起来明天一早，所有邻居都已经端着饭碗坐在门口边聊边吃得时候，我背着书包出了门，迎着如同洗礼的目光，把自己的脸丢尽。我爹娘就不能忍。两人不知怎么就开始拌嘴，于是我娘干脆让我现在就出了门。

    二更天，我娘一鼓作气，拉着我直接就出发了，现在顺利的离开了自家得巷子，走过巷口大牌坊，站在了街上。

    我发现我娘有些迷茫，看着宽阔的街道无所适从，觉得也对哦，我们这些女人，也就节日的时候，父亲租一辆车，才能出去上个香，剩下的时间都待在自家巷子里，最远也就绕道巷尾去菜市场。

    要不是表姐闹得这一出，我娘这辈子可能都不会经历二更天带着我走在大街上这么奇幻得经历，所以她很不自在，那手捂着脸，躲躲闪闪地藏在牌坊底下。

    “你爹，天杀的老东西，死活不愿意来，天杀的。”

    我娘太紧张了，开始埋怨我爹，他宁可在家里跺脚，也死活不愿意送我们娘俩出来，因为嫌丢人。

    现在，二更天得街道上，只有我们娘俩，黑乎乎的街道看上去让人怕怕的，我娘只好唠唠叨叨缓解紧张：“去找你表姐吧，她让你上学，她就要管你。干脆你住她家吧。”

    我娘说到这里，停下来，摇头：“你不能住她家啊，你的活儿谁来干。”

    我也赶紧点头，是呀，我要住到她家了，每天早上谁去井里打水呢，你有我脚程快，能抢在所有婶婶前头第一个到井边儿吗？

    还有谁能在天刚亮就把院子扫一遍呢，最近落叶那么多？

    还有谁给菜地浇水呢，谁喂鸡呢，一天三顿谁刷碗呢，还有娘您做饭的时候谁烧火呢。

    弟弟闹着不吃饭，把东西扔的到处都是，谁擦地板呢？

    我娘也想到这些，觉得不能让我住到表姐家，不然家务活没人干了，只好狠狠埋怨了姑姑几句，说道：“那以后你都二更天出发，先到表姐家门口等着。”

    娘真的气糊涂了，我们这样的妇道人家，怎么敢走夜路？

    不过我是个女诸葛亮，我总是有办法的，我说：“咱们等到三更过后大概一刻钟，那巡街的衙兵就正好路过，真的，你刚生弟弟那两年，我半夜起来洗衣服的时候，总是三更一刻听到他们来。

    而且巷口大嫂嫂的亲弟弟就是个衙兵，我们到时候跟着他们走到姑姑家。

    我娘不说话，她确实只能不说话，因为我们这种住在巷里的妇道人家，基本没有单独和陌生的年轻男人说话的。

    气得她只好继续骂我爹：“不中用的老东西！”她扯着我脖子上的围巾，吩咐我等衙兵过来的时候，低头捂脸。

    我却开始安排起来：“不行，要不这样吧，这会儿还没到三更呢，我先回去，到井边把水先打了，浇地洗院子，不然我上学之后，还要惦记活儿没干完呢。”

    自从我娘强行生下弟弟，我就不敢让她碰凉水，现在一想到我上了学，我娘还要用凉水冲院子和擦地板，我就受不了。

    虽然每次表姐都说：“你爹呢，让他干！”

    可是男人怎么能干家务呢。

    我当场就走回去，先到井边打水。

    井绳咕噜噜一转，旁边一扇窗户后面就有动静了：“谁呀，大半夜的。”

    讨厌的邻居大婶怎么起来了，我和我娘吓得都愣住了。可是大婶只是嘟哝了一句：“丫头疯了，二更天就起来干活，小心长不高。”

    我一个女孩子，长那么高干嘛，没人要怎么办。

    我看大婶没打算出来，松口气，赶紧把家里的水缸打满，然后匆忙倒水冲了院子，期间我弟那个小混蛋还猛拍窗户，说吵到他了。

    等干完了活儿，我放心的再次走出巷口大牌坊，踏上去往表姐家的路，果然把表姐也吵起来了。

    她两眼惺忪地大声吼我：“大半夜啊，你干嘛啊，小心不睡觉长不高。”

    我仰起头看着表姐那男人一般的身高，叹口气，不和嫁不出去的老姑婆计较。可是表姐摸了摸我的头：“赶紧睡一觉，赶紧的，聪明的小脑瓜不睡觉傻了怎么办。”

    可是我很精神，完全不想睡觉，看着快三更了，我干脆就给表姐院子也扫了，水缸打满了水，还给她院子里的菜地浇了两边。

    姑姑在窗户后啧啧称奇：“丫头真能干啊，这么大的水桶都能拎动。”

    我自吹自擂：“拎水桶算什么，大铁锅我都能扛起来，等会儿，我给您做个早粥伴个小菜，我娘都说我做得好。”

    忍无可忍的表姐冲出来，一把把我拎到她的床上：“立刻，给我睡觉，大半夜发什么疯，赶紧给我睡觉。”

    她又拍了拍我脑门：“聪明的脑袋瓜子需要睡觉。”

    我刚被她大力按在床上，外面鸡叫了，已经是四更，我一跃而起：“你看快四更了，赶紧把粥煮起来，我告诉你熬一个时辰才香。”

    表姐闻言，颓然倒在床上：“我真怕了你了，为了脑瓜字，你赶紧进来睡觉。”